无题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作者 | 遥远的救世主



今天中秋佳节，本来想和大家聊聊股市、聊聊投资，但一个地产商不能预售的传言，外加一个中国退出了原定近日举行的中美贸易谈判，两大实锤，都是重锤，港股直接大跌1.62%，明天A股开市，大概率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

前几天，万科郁亮开了月度会，做了如下陈述：

今天我们面临的转折是全方位的，政治、经济、国际等方方面面。社会全方位进入转折点时，所有行业无一幸免。

既然股市如此无趣，咱们今天也就先把投资的事情放一放，不拘主题，随意聊聊中秋节，以及那些诗人特爱写的无题诗吧。

中国和月亮有关的节日很多，中秋就是如此，自古以来，赏月就是中秋节的保留节目。中秋一词最早见于《周礼》。《礼记·月令》上说：“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这里记录的是中秋节的饮食习俗。此外，《礼记》里还有：“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以朝，夕月以夕”的记载，这是一种祭祀活动，拜祭的对象是月神。早期的月神其实是太阴，但到了后世，则慢慢变成了嫦娥。

《唐诗三百首》里有一首咏月诗，作者是李商隐。该诗原本为《无题》，后人编撰强改成了《嫦娥》，诗中写道：

这首诗诗句浅白易懂，但诗意则有点晦涩，自古以来各家看法就不一。有人说，这诗是歌咏意中人的私奔，有人说是写诗人自己的内心孤寂，有人说是借咏嫦娥别有所寄，有人说是歌咏女子学道求仙。李商隐的诗向来文辞优美，意境深远，但诗意隐晦迷离，难于索解，所以后世诗人元好问感叹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

除了这首咏月诗之外，李商隐还写过大量的“无题”诗，那些诗的意思更是难懂。那么，李商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不多写一些让大家看得懂的诗歌呢？

这是一个谜。今天笔者尝试穿越千年的历史迷雾，去猜一猜李商隐他到底想说些什么。要读懂一个诗人的诗，首先要了解他的生平。

李商隐是晚唐年间怀州河内人氏，他青年时期曾在济源玉阳山修道。唐朝时道教非常兴盛，民间修道的人很多，但真实的目的却并不都是是学习道家经义，这其中有些人是为了找个幽静的所在读书，有些人是为了走“终南捷径”求官，还有一些人则是为了谈恋爱。

上山修道是为了谈恋爱？这一点在当代人看来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在唐朝时，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在宋朝程朱理学兴盛之前，中国的女性社会地位还是相当高的，隋唐时期尤其如此，比如隋文帝的皇后独孤伽罗就是个典型的女权主义领袖，到了唐朝，武则天的地位比独孤皇后更高。这些庙堂之上的事情对民间的影响力非常深远，所以隋唐时期的社会风气与明清时代完全不同，那是一个自由开放的大时代。在中晚唐时期，有些女孩子如果不愿意早早嫁人，就去道观里带发修行，之后既可以像鱼玄机那样成为文学沙龙女主人，也可以过个一年半载在遇到如意郎君之后重新还俗嫁人。那么李商隐是抱着哪一种目的去修道的呢？这就很难说，不过从结果看，他在玉阳山上最大的收获就是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玉阳山上有玉溪，李商隐自号玉溪生，他所住的道观就在玉溪旁边，对岸是著名的皇家道观灵都观，唐睿宗李旦的女儿玉真公主曾在此修道。玉真公主李持盈，字玄玄，是武则天的孙女，母亲是窦德妃。武则天杀窦氏时，玉真公主才两三岁左右，她的青少年时代恰好是宫廷斗争最血腥的时候，所以玉真公主就像大观园里的惜春一样，早早就“堪破三春景不长”，看破红尘，潜心修道。这里要顺便说一句，武则天时代的宫斗无比凶残，动不动就是断手断脚、斩成肉泥、满门族诛，跟《延禧攻略》、《如懿传》的画风有极大差别，所以玉真公主修道是完全正确的选择。因为有玉真公主的往事，所以灵都观与别处道观不同，俨然有宫殿色彩，不过按照当时的情况，入道公主虽然去世，但各遗观正殿均绘影祭祀该公主，仍由入道宫人住持。另外，这类与宫廷有关的公主遗观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不仅准许游人参观，甚至还有房屋出租给士子居住。不过，李商隐把目标选择灵都观实在是一种失策，因为灵都观的女冠们不能谈恋爱。

元和年间李商隐在玉溪畔修道时，玉真公主早已仙逝，但灵都观已成皇家禁地，时常有公主自京城来这里小住。有一次，某位公主来这里修行，随行带了很多宫女，李商隐不知因为何种机缘，就与其中一位叫宋华阳的入道宫人相识。这位宋道人大约是公主身边的侍女，能歌善舞，通音律，擅丝竹，有很高的艺术素养，与李商隐聊得很投机，于是二人经常托宋华阳的一位义姐妹传递书信，聊慰相思。

七夕上元夜，李商隐写了一首《曼倩辞》，自比东方朔，将宋华阳比作西王母之女上元夫人身边的侍女阿环，借汉武帝会西王母的游仙故事，写了一段暗恋情事：

七月十五中元节，这位李公子又写了一首《中元作》：

这里需要补充几句。李义山这人心思特别细腻，又受道教贵柔尚阴的风格影响，文字抒写方式是非常女性化的。在他的无题诗里，既无李白诗的奔放豪情，也无杜甫诗的家国情怀，诗中尽是些个人内心世界的情感流露。这种诗作风格在唐朝妹子眼里简直是情圣的至高境界，所以宋华阳为之倾心一点都不奇怪，更何况李义山老师颜值高达九十多分呢。

随后，李商隐又写了几首像《玉山》、《日高》这样的诗，描述他与宋华阳的欢愉之事。嗯……这几首我这里就不录入啦，有兴趣自己问度娘吧！

不过，有一首著名的无题诗，写的其实也是这一段故事。我相信很多人读过这首诗，但之前未必懂得这里面的意思。这首诗就是：李商隐虽然能与宋华阳暗中往来，但宋道人身份特殊，并不自由。每年秋冬之际，她要随公主回宫省视，次年春天才能重返玉阳山，因此二人也备尝离别之苦。此时，李商隐又写过另外几首无题诗：

不久，李宋二人的事情被主事者察觉。此事关系到公主的名声，若是事情闹大，大家都要吃苦头，于是主事者息事宁人，没有张扬，但不许二人继续往来。出事后，李商隐还曾趁法会之便潜入宫观探视，但可望不可及。到了中秋节前，公主要回京与家人团聚，所有入道宫人随行回宫，宋华阳临行前也无法与他当面道别。李商隐心知宋华阳这回一走，二人此生再难相见，心情非常糟糕，情绪低落之际，写了《昨日》、《明日》、《相思》、《圣女祠》等一大堆诗作，其中离愁别哭写得非常哀怨，然而这一些都无法改变未来。于是李商隐在宋华阳走后不久，就离开玉阳山，去了京城。

有一次，他在长安又偶遇了宋华阳，无奈车马匆匆，话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人就走远了。于是，他只好又写了一首无题诗：

还有一次，他重过玉阳山，又想起往事，写了一首代应诗，大有人去楼空之感：

过了许久，他终于在长安找到了宋华阳，以及当初她那位结义姊妹，才知道她们住在长安永崇里华阳公主遗观中。不过这时候，李商隐以及娶妻，而且身陷党争漩涡，日子过得非常苦逼，这事也就只好不了了之。于是又写了几首诗：回过头来再看，李商隐的无题诗都是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作品，其实无关政治。但是，很多人不这么想。

李商隐生于唐宪宗元和年间，于唐文宗开成二年中了进士。这个时期的大唐帝国离安史之乱虽然已经很遥远了，但唐室江山却并不宁静，各地藩镇割据，宫中阉党专权，朝中党争非常激烈。其中以牛僧孺、李德裕为首的“牛李党争”最为激烈，双方你来我往，一直斗了四十年，把许多人的人生都毁掉了。

“牛李党争”这四个字在中学历史书里也有提及，然而历史老师大概懒得告诉学生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这里我也懒得细说。但我这里只说一点，牛李两党其实并非一正一邪那么简单，两边的人中都不乏大才，都是有能力把事情做好的人，但就为了一点先辈的恩怨纠葛之类的烂事，心结怎么都解不开，非要把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结果无论谁上台，在野党都要玩命地拆台，到最后牛党元气大伤，苟延残喘，李党一败涂地，销声匿迹，然后家事国事全特么弄得一团糟。咱们中国历史上多得是这类精明人，单打独斗是条龙，放一起就特么非要内斗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北宋的王安石变法，晚明的东林议政都差不多是这类玩意儿。中华好儿女的聪明才智都浪费在这类乌七八糟的事情上了，实在叫人痛心，所以这类窝心事就不细说了。

李商隐官运非常差。他于文宗太和年间就开始求仕，考了差不多十年都没中进士，这倒不是他学识不行，而是当时牛李党争导致每一轮考试都被人把持，牛党主考就录取牛党中人，李党主考就录取李党中人，所以他每次都考不上。之后，李商隐结交令狐楚的儿子令狐绹，由令狐楚对考官施加压力，最后他才考上了。令狐楚是牛党精英，按当时的政治理解，李商隐这就算牛党中人了，但是他自己不这么想。令狐楚去世后，李商隐接受泾原节度使王茂元的聘请，做了王的幕僚，后来又娶了王家小姐。王茂元与李德裕关系好，所以是李党。李商隐这么一弄，就变成了“牛党叛徒”。

后面的狗血剧我懒得说了，总之呢，李商隐后半辈子都在政治漩涡里像一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到后来他自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根本不想做官，干脆关起门来写写无题诗打发时光。

但是，即便如此，总有人要把他的无题诗往政治上面去理解。

比如清代有一位学者冯浩，专门研究李商隐的诗。李商隐在《日高》里描述自己对情人的相思又不得见之苦，写了句“轻身灭影何相望，粉蛾粘死屏风上”，冯浩说，这是隐喻“诤臣极谏、叩头流血情事。”这就叫人很尴尬。

由此可见，有些话只能说给懂的人听，最好别让不懂的人听见。看到美好的情话都要理解成政治隐喻，其实是一件大煞风景的事情。

据说盛唐是一个美好的盛世，但可惜李商隐没赶上好时光，文化人最美好的时代是可以畅言的时代，而如果谈个恋爱都要曲里拐弯地写无题诗，那样的时代怎么美好得起来呢？

你看，终于明白了吧：诗人所有的无题，全是有深刻题中之意想表达的，关键看你理解的悟性了。

今天是中秋节，虽然格隆汇是海外投研第一平台，但这篇文章与投资并无半毛钱关系。

这是因为人生除了赚钱，还应该多关注一点其他的美好的事物，比如天上的月亮，晚间的清风，山峦的暗影，绵密的雨水，鲜艳的花朵，以及美好的爱情。

钱真的不是万能的，更不与幸福感成正比，不信你可以去问问刚隐退的马云。

祝各位中秋真的快乐，而不是纸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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