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看了今年最好的剧,和最好的男主角

 

最不像王利发的人,演了最好的王利发。...



文 | 群主

《茶馆》的故事,老舍先生用18400字写成3幕剧;孟京辉导演排成话剧,3小时25分36秒。

这是一场必将备受瞩目和争议的戏。首演如此,在我看的苏州场甚至有观众抗议。但我相信,在它演完以后很久,我们也必将怀抱同样的心情谈论它。

这是你从未见过的《茶馆》。也有着你从未见过的王利发。

大幕拉开,舞台上是一个19米长、16米深、11米高,由钢筋铁骨铸就的铁轮,这是著名舞美设计师张武所有作品中单场最大的舞美作品。

看过《茶馆》的人,几乎瞬间就能明白这个舞台设计的寓意:以三幕贯穿三个时代的《茶馆》,在来来去去的谈笑之间就抹杀了三个时代人的命运,而舞台上的这个钢铁巨轮,无疑就是从抽象中具象化出来的时代巨轮。在它的翻滚倾轧之下,作为客体的人类不过是渺若蝼蚁。

而王利发,是站在这被碾压的世界中心的人。
说起王利发,大家的关键词都是迎来送往、左右逢源、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他顺应时代的改良,才使得「西直门的德泰,北新桥的广泰,鼓楼前的天泰」全关了门儿,而裕泰,还能开着,即便摇摇欲坠。

但是这样的王利发,和饰演他的文章本人实在是太不像了,他几乎就是王利发的反义词,出了名的骄傲、不羁、直率,有所有才子都有的脾气。

2017年的时候,暌违话剧舞台十年的文章重新站在那灯光之下。一个人、一场戏,九十分钟,撑满全场,演《每一件美妙的小事》。
《每一件美妙的小事》


那种贯穿整个剧院空间的气场,其实于多年之前,还是大二的他,在北京人艺的小剧场舞台上出演德国当代戏剧《火脸》的时候,就已经让许多人印象深刻。

再看看他这些年的履历,从演戏,到做编剧,再到做导演,到又重回话剧舞台,走了一个完整的圆。难能可贵的是几乎每一部作品都拿得出手,更有很多可以用来吃一辈子饭的经典塑造。他要让戏填满自己,就好像尝试遍所有戏的载体。这样的他,充满能量,掌控台上与台下的关系,整个舞台都是他的。他是我能想到的八零后男演员中唯一一个可以说天赋与表演技巧并存的演员,有像周迅一样天然的灵气、敏感,又有对每一个角色极好的技术控制。
《火脸》


而谨小慎微如王利发,你很难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来。但是在刚走进《茶馆》的第一瞬间,你就能感受到王利发和文章的重叠。

在第一幕里,幕布升起,王利发背对着观众,其他的演员们则都坐在椅子上。

据说在此前的乌镇和前几场苏州演出场次里,王利发并不是背对着观众的,而是沉默地坐在人群中间。这个非常临时的巧妙改动,却极为精妙地阐释出了王利发的处境:他有些背道而行,他也不属于这个时代,他甚至是茶馆空间里的一个背影,一个象征,一个面目清晰但又模糊的符号。这个背对站立的改动要比之前坐在椅子上对演员的表演难度要求高了很多,文章却表现出了最好的肢体控制力。
在这一幕里,你能看到熟悉的茶馆,那些熟悉的角色,用近乎嘶吼的念白方式,道出了老舍先生笔下那对很多人来说已经烂熟于心的台词。这样的嘶吼带来的心理冲击力即时而强悍。而立于这人群之中的王利发,并不参与谈论,但演戏从未停止。他在昏暗的光线里左顾右盼,就像那文字里瞻前顾后的王利发。他从众人一句句子弹般的念白里跳出来,速度与他们不同,也与这个时代不同。这时不得不感慨一下文章台词功底的突出,没有嘶吼但铿锵有力,让台词有着极具控制的美感和张力。



在苏州的这场戏中,文章说「莫谈国事」时临时添加了高举双手作揖的调度,既充满谨慎,也充满劝诫,还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在那一刻,文章与王利发之间,已经没有了距离。
孟京辉的《茶馆》本身就充满了间离。他用丁一滕的Rap说唱取代了北京人艺版本标志性的幕间数来宝,让陈明昊用一场打电话的脱口秀来为上一幕「血浴」的演员们挣来了换装的时间,也插入了布莱希特诗歌、海纳·米勒《哈姆雷特机器》、莎士比亚《奥赛罗》的内容。







而文章,则在角色本身的间离之外,又拿出了一些更富有变化的东西。在苏州的这次演出中,因为有观众对前面大蜘蛛的戏份尺度问题提出异议而退场,文章便在剧末他最精彩的大段独白之前,即兴加入了一段打破第四堵墙的台词,「如果你感到不舒适可以现在离场,因为接下来可能会更加不舒适。这位观众,你是要走吗?还是上厕所回来了?」

直接与观众对话,也与角色对话,充满间离,又让台上台下正在发生着的一切牵系了起来。

文章带来的,是动态的《茶馆》,和动态的王利发。

很多人觉得《茶馆》离原著有一些距离,但如果你完整看到最后一刻,就会发现这有可能是在精神上最贴近老舍先生原著的一次大胆的改编尝试。

就像孟京辉自己说的那样——

「我不是为了挑战。其实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我想把《茶馆》里最精彩的部分传承下来。另一部分,传承之外的,《茶馆》里关于精神的东西,我可以遐想。这样两部分就在我身上很好的结合了。」

于是,从一句「在这里,可以听到最荒唐的新闻,如某处的大蜘蛛怎么成了精,受到雷击。」孟京辉在舞台上,就延展出了《茶馆》最疯狂也最遐想的部分。

《茶馆》原有的结构被打散,插入主题式的、从《茶馆》的故事里延伸出来的部分。

大蜘蛛变成了诗人,与那个荒腔走板的世界相对。

在故事里更多是侧面描写的女性人物,康顺子、小丁宝、烂肉面、把兄弟同娶一个女人,被孟京辉给予了更多的空间。而作为革命者的常四爷、作为商人的秦二爷,更是和王利发一起,共同构成了人在更丰富层面上的意义。
孟京辉说的,「三个人实际上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个人。」就很明显地道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剧中有一个段落,是投影在幕布上的王利发、秦二爷、常四爷的骷髅影像,三人坐定闲谈,聊的似是过去也好像未来,配的是布莱希特的诗歌。

这种用舞台技术阐释文本的方式,将《茶馆》里那些原本深埋在文字之下的意义挖掘了出来,也让第一幕和第二幕各自的能量,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相互阐释和独立发散。

在这段年轻的布莱希特和老年的老舍先生在文本、影像、剧作空间中的对话里,《茶馆》也得以走出它原本被创作的那个时代,走到了现代、未来甚至后现代的空间里。

而王利发那深埋在「顺民」之下的意义,也才被拎到了台面上。
原著中谨小慎微的王利发,看起来从不反抗,但依旧是在用「改良」,努力让时代吞噬自己的速度,变得慢一点。

而当《茶馆》在孟京辉这里进入到了另一个空间中的时候,王利发这种抵抗吞噬的行为,便可以变得直接而遐想了。

在延伸出的《茶馆》心理空间的部分里,王利发死了好多次。他数次将枪对准自己,干干脆脆地死,又干干脆脆地活过来。每一次都不一样,但每一次都似乎陷入了一种重复的轮回。

这个场景,是打开王利发和《茶馆》的钥匙。
王利发自杀


这些部分,构成了孟京辉的《茶馆》中最不王利发的部分,但是,却也被文章演绎得最王利发,在整场《茶馆》中,文章就是最像王利发的那个人,在时代的洪流中孤独求索。

正是在这样的不断铺垫、阐释、重读和解构之下,全剧最后一幕,才得以获得了堪称恢弘的震撼效果。

在时代的车轮滚动之时,王利发站到了车轮的中心,他在车轮轴心的四个面中不断攀爬着、奔跑着,有时静止,有时躺卧。这明显是一场体力消耗相当大的生理运动,同时也是一场将王利发内心世界剖白的心理运动,在这种体能和精神的双重高度紧张下,文章不仅把大段大段的独白演绎像肢体静止时那么稳,还能将其处理出与车轮运动、王利发运动相匹配的节奏。这是文章以演员的身份与表演最核心时刻所碰撞出的能量。

在这个段落里,你也才真正明白王利发这个人物的意义。他是时代的殉葬者,也是时代的送终者。而文章,就是这个角色最好的载体,而王利发也在台上穿着文章平日最常穿的宽松裤子白T恤,和文章本人融为一体。
昨天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搜集文章、孟京辉和《茶馆》的资料,才听复旦的朋友说,文章在复旦读博士,专业是古籍修复……但文章实在太低调了,我在网络搜索无从考证。惊讶之余,他在舞台上的表现也得到了功夫在诗外的解答。

老舍先生和孟京辉导演一直在《茶馆》中询问,这个世界会不会好?

我觉得,当我们谈论演员时,如果更多看到的是角色人物的悲喜,而不是所谓的人设和个人隐私八卦,这个世界,可能会变好一点点。

(文中未署名《茶馆》剧照来自网络,由摄影师韩硕、李晏等和乌镇戏剧节提供,特此鸣谢。)

合作邮箱:irisfilm@qq.com

微信:hongmomgs



我没夸张,这部电影不仅年度最佳,更是悬疑片的一次革命啊!

他们占据中国影坛的中心四十年了,似乎还没到结束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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