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谢师门”:二十世纪激进的革命炒作

 

历史真是个恶作剧的孩子。...



各色职业中,教师一直是受人尊敬的职业,所谓“天地君亲师”是也。

英雄如令狐冲,虽对师傅的伪君子行为门儿清,对被逐出华山派也是耿耿于怀,更不用说专攻礼仪的儒生,在之乎者也声中,挥舞儒冠方巾,把孔子和老师推上了云端。

但云端毕竟不如大地踏实,呆久了,难免会失重。

二十世纪的中国,老师就戏剧性地从云端掉下来几次。而拿竹杆捅娄子的人物就是章太炎和周作人,这现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师徒,却先后深陷谢师门,并反串着不同的角色。

一提章太炎,我们就仿佛看到他一边摇着大勋章扇坠,一边大骂袁世凯。这当然归功于其学生鲁迅的生花妙笔。

章太炎师从朴学大师俞樾,也是个经学家。但后来思想趋于激进,公开断发易服,发表排满言论,人称“章疯子”。

在清朝领过工资的老师俞樾实在看不下去了,1901年春,痛骂章太炎不忠不孝,将其驱逐出门。

俞樾这样做,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姿态。

自己身为清朝的公务员,学生却在挖东家的墙角,总说不过去的。批评一顿,口头声明一下,也不过是一种表态,让大家放心,让自己安心。

但章太炎毕竟是俞樾的得意弟子,俞樾在心里还是难以割舍的。

1901年8月,他以《秋怀》四首索和,章太炎当时也“如命和之”,一时间,墨香四溢,其乐融融。

要说中国文人的诗酒酬唱真是奇迹,在低吟浅唱中,在觥筹交错里,江湖恩怨不仅烟消云散,而且还会升华出一道彩虹。

但问题是,事隔五年,1906年,章太炎在主持《民报》时,公开发表了《谢本师》一文,朝花夕拾,重拿这一段说事。

认为俞樾的仕清,是授“伪命”,与当年的钱谦益、吴梅村等人并无不同。声称老师如果再不反省,“以诲承学”,就连扬雄、孔颖达都不如。

此时距辛亥革命只有五年,不知八十六岁的老人俞樾听到学生的革命宣言后感受如何?

只知道一年后,1907年二月,俞樾,一代宗师辞世。

俞樾去逝后,章太炎很悲痛很内疚,在给老友孙诒让的信中说:“今见夏报,知俞先生不禄,向以戆愚,几削门籍,行藏道隔,无山筑场,悬斯心丧,寺在天之灵知我耳。”

他将功赎罪,作《俞先生传》,高度评价老师的学术和为人。

后来编造《太炎文录初编》,没有收《谢本师》,倒收了《俞先生传》一文。

其实谢本师一事,章太炎也是不得已为之。

一方面,师恩难报,另一方面,将命难违,在老师和将领的两难间,章太炎最终选择了激进,他以惊世骇俗的方式,为革命摇旗呐喊,成为革命和“儇薄之行” (杨昌济语)的双重先躯。

相对于年轻时的青涩,人到晚年,繁华和喧嚣沉淀成一池秋水,斜阳懒散地落在上面,会起些云霞,起些斑斓,但这些都激不起他的热情了,他只会在风起时慢慢站起,将晾晒的衣服一一叠起收藏。

章太炎的晚年便渐入颓唐,只关心收拾自己的旧衣服——主张复古读经。用鲁迅的话说,就是“用自己手造的和别人帮造的墙与时代隔绝了” 。

1926年,他热捧北洋军阀,发表宣言与通电,声讨“赤党”。此语一出,立惊四座。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时章太炎的学生周作人站了出来。在《语丝》上发表《谢本师》一文,象年轻时的章太炎一样,义正严辞地痛斥老师的落伍。

周作人说:“先生昔日曾作《谢本师》一文,对于俞曲园先生表示脱离,不意我现今亦不得不谢先生,殆非始料所及”。

周作人和其兄鲁迅均于1908年拜章太炎为师,学习音韵、文字、庄子、楚辞等国学。

虽相处不长,但是正如周作人所说,先生的音容笑貌,他几十年后“还都记得”,一生当中“启发过我的思想,可称作我师者,实在只有先生一人”,此时,淡定从容的周作人,却拍案而起,对自己的精神导师怒目相向,大加挞伐,实在令人大为惊诧。

结合当时风云突变的革命形势,再加上周作人日后仍以章门弟子自居。这件事除了炒作之外,找不到其它合理的解释。

1932年2月,章太炎由沪北上,来北京讲学时,周作人曾两次去北大听讲,还在家里设宴招待章太炎,宴后“在院中照一像,又乞书条幅一纸”,直到晚上10点半,师生才尽欢而散。

章太炎死后半年,周作人还写了一篇《记太炎先生学梵文事》以作纪念。后来周作人还到苏州访问了章太炎的故居,并去老师的墓前祭拜。

相比之下,一贯激进的鲁迅却三缄其口。

只是在1933年6月18日的《致曹聚仁》信中,提到这个问题:“古之师道,实在也太尊,我对此颇有反感。我以为师如荒谬,不妨叛之,但师如非罪而遭冤,却不可乘机下石,以图快敌人之意而自救。太炎先生曾教我小学,后来因为我主张白话,不敢再去见他了,后来他主张投壶,心窃非之,但当国民党要没收他的几间破屋,我实不能向当局作媚笑。以后如相见,仍当执礼甚恭(而太炎先生对于弟子,向来也绝无傲态,和蔼若朋友然),自以为师弟之道,如此已可矣。”

这是鲁迅的为人之道,不追逐浮华势利,只求对得起天地良心。

1936年6月14日,章太炎逝世;10月1 9日,鲁迅去世。

但他在1936年10月6号和17号连续写了《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两篇文章。

在文章中,鲁迅对章太炎有批评,但不改敬意。

令人奇怪的是,苏州章氏弟子曾刊行《同门录》,鲁迅、许寿裳均未列入。而周作人“大名赫然在焉”。

据钱玄同告周作人,《同门录》名单,全凭章太炎记忆所及列举,是以漏了好些人。

事实上,以鲁迅当时的影响力,章太炎是不会忘记的。所谓遗漏,选择性而已。

虽然鲁迅对他甚为恭敬。但恭敬里含着客气,更有一针见血的批评。周作人虽然也谢本师,谢得更加酣畅淋漓。

但拿起镜子,周作人就是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他的鲁莽、他的乖觉都让章太炎无法真正地迁怒于他,更何况他后来仍以章门弟子自居,尊师如故。

和鲁迅相比,周作人就象自家的孩子,虽然淘气免不了,闯祸也不少,但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可以打骂,却连着筋牵着骨。

而鲁迅只不过是邻家的少年,虽然客气,虽然恭敬,却终究隔着一层。

历史真是个恶作剧的孩子。

十多年后,抗战中的周作人,这昔日的弄潮儿终于失足落水,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而那些曾经追随他的热血青年,也终于和他决裂,并奋袂扬鞭,向历史深处走去。

未追上大潮的周作人,只能晾晒在海滩上,他在等待下一次潮水的到来,遗憾的是,潮水终于涨起来了,但他不可能返回大海。



日落参禅,闻鸡练剑

心如枯木,月映千潭

中国铁路作协会员,文学硕士。

叩古问今,溯寻历史的沉静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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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 摘自网络    编辑 | 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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