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高考英语成绩大范围异常，谁为30万考生负责？

每次冒进，受伤的都是无辜的学生。...





按理说，每年6、7月才是最应该为高考分数焦虑的时刻。但是，有两次英语考试机会的2019届浙江学子，这两天陷入了高考生最不愿面对的风波。

24日，浙江考生查到了刚刚结束的第一次英语考试的分数，极为反常的分数让舆论迅速炸锅。

英语考试大家都很熟悉，有很多客观选择题，考后跟答案对一下就知道错了哪些；再参考自己写作文的平均水平，心里能有个大概的分数。

没想到成绩公布后，考生大量反映平时英语好的学生成绩大滑坡——客观题能做到只扣几分甚至不扣分的同学，总分却比平时的水平低很多，只能说明主观题被扣了很多分。

许多考生在网上发帖展示自己和身边人的成绩：客观题全对的同学，作文能扣到12分。客观题扣2.5分，作文却扣了13.5分，等等之类的例子让考生困惑。（杭州二中实验班的学生已经可以算全省的尖子生了）学霸的集体失常，并不是考生们能接受的解释。

相反地还有一种情况：平时英语没那么好、客观题也扣了更多分的同学，反而主观题扣分寥寥无几，总分一下就上来了。

新京报对浙江衢州学生的采访显示，“这次考试与以往相比难度较大，正常情况下，大家的分数都应该有所降低。但成绩公布之后，班上同学的成绩都普遍较高……班上有一半的人英语成绩超过130分。这表明在减去客观题的扣分之后，主观类试题的扣分在5分左右，作文成绩远高于平时。”网络爆料中也存在不少这样的情况，对答案知道客观题扣了多少分，最后算下来，作文不仅没扣分还加分了？就连当事人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英语平常四五百名的人突然数一数二”，学生也不想背自己“有关系”这口锅。考过试的人都知道，考试越难，越能拉开差距；当然，“学渣”想逆袭的可能性也越小。这次的考试公认比以前难，平时成绩的差距却普遍被抹平，甚至颠倒。

于是，考生认为这些分数并非原始分数，而是经过了人为调整。他们想要的说法，就是关于自己的分数究竟有没有猫腻。

11月27日，浙江省教育考试院在连天的质疑中，发布了一份说明。

说明中的信息是这样的：

1、根据试卷答题情况，发现这次考试的难度和去年同期比，难度较大；

2、为了保证不同次考试之间难度相当，专家研究论证，对难度较大的第二第三部分进行难度系数调整，加权赋分。——经查去年真题，第二第三部分大部分为选择题，15分为填空题。也就是说，浙江省教育考试院承认在部分考题的评分细则上临时做了调整，导致了分数失常的情况大面积发生。

所谓加权赋分，是对不同部分赋予不同的权重，就像大学生的期末总分，平时成绩占20%，期中考占20%，期末考占60%，等等。

有人猜测，考试院可能直接用难度较大的二三部分的分数乘以1点几的系数。但究竟是如何更改难度系数，如何修改了权重，截至发稿我们依然没有得到明确的说明。

而且，在浙江学生的认知中，英语这门学科的成绩本应与赋分制无关。

浙江目前实施的高考改革制度，和全国大部分地区的计算分数方式不太一样。

在浙江高考，语数外三门主科必考，照常以150分满分计算；在此之外则要在7门选考科目中自选3门，并按等级赋分。（上海也是这批试点的城市，6选3）赋分的结果不论绝对分值，而是要论档。比如历史考到了前1%的排名，则最终计为100分；物理考到了排名前16%-21%，则最终计为85分。

也就是说，赋分会在一定程度上抹除分数的绝对差异，有可能考了83分和80分的人落在同一档，最后都记82分。

但重点是，本来浙江考生的英语的成绩和赋分无关，应该考几分就是几分；这次却临时引进了新的评分细则，引发考生的不满。

而且，考生们的一些质疑仍然没有得到合理解释。

1、赋分只能解释“倒加分”，却没有提到大家质疑的第四部分写作，许多尖子生的作文分数大幅低于正常水平。2、在出题早已结束、考试都已结束的情况下，才评估出试卷难度不当。为此临时修改评分规则，是否合规？

3、浙江省教育考试院既是规则的制定者，又随意修改规则，“又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的做法难以服众；

4、直到舆论发酵到成为社会热点，考试院才出面解释评分细则被改。这样重大的修改，从产生到结果都在不透明的过程中进行，高考制度的程序正义怎么保证？

而对于寒窗苦读12年的学生来说，或许更难克服的是心里的挫败感和落差感。

虽然明年6月他们拥有第二次考试机会，可以取两次中更好的成绩，但有些人背负着一个被操纵过的不理想结果，心理压力和对状态的影响外人难以体会；他们甚至怀疑，自己的付出会不会再一次由不得自己做主。事到如今该如何解决？

认为自己利益受到损害的学生，只得不断在网络发出自己的呼吁。

有人希望能组织重新考试；退一步讲，如果重新考试不现实，考生至少希望看到自己的得分明细，要求考试院进一步披露加权赋分细则，等等。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有网络爆料称，有的学校家长群里还是对加权赋分的结果很满意的。这种现象当然很好理解。在不审慎的决策和执行面前，谁也无法去拷问利益牵涉其中之人的人性。

所有的考生都很无辜，他们辛辛苦苦地读书考试，谁也没有做错什么。真正的关键是，程序的不透明和更改规则的随意，以及依附于这种制度的考生们无能为力。

舆论的不满是希望它能纠正既有的错误，也能预防未来的不公。

就像知乎上有位当事考生所说——ta认为自己的分数反常地高，有可能也是“受益者”，但如果要重考的话不会有异议，因为“如果放过了这种现象，下一次再发生时我可能就是受害者”。不管目的如何，这种轻而易举就能牵涉到三十万年轻人前途的事情，本就该慎之又慎。

毕竟在中国，高考从来无小事。

这次的风波，也牵连出了人们一直以来对高考改革这件事的不安感——很难有什么革命性的决策，是从制定到执行都万无一失的，而它恰恰每年都牵涉着几百万考生的命运。

在这之前，浙江省就曾因改革中出人意料的“败笔”而上新闻。

从2014级高一生开始试点改革后，浙江选考物理的学生断崖式下跌，2017年全省29.13万考生中只有8万人选考物理。

去年《科技日报》还曾发文评论：新高考制度下，放弃物理成趋势，长远来看这让物理学界的人才输送很成问题。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还是因为改革后的赋分制。

因为赋分制要根据报考人数的基数确定分档的比例，于是，任何考生和家长都会掂量一下选哪科最容易考进更靠前的档。公认难啃的物理就纷纷被抛弃，成了只有真正的学霸才敢选的科目。

甚至有的学校会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强制学生不要选物理，因为知道你和人家尖子学校的尖子生拼，只能自己吃亏。

而选一门课的人基数越少，赋高分就越难。结果就形成了一个“赋高分难——被弃选——赋高分更难”的怪圈。

偏偏又存在这样的漏洞：高考没选物理化学的，大学也可以报考相关专业。有的学生上了大学才发现这其实很坑。别说培养高级人才，连基础教育都自然而然地被削弱了。

但在这么残酷的竞争和人的趋利本性面前，很多人这么做又是无可避免的。

无奈之中，浙江省去年又出台了新的意见，准备引导高校理工科相关专业把物理作为选考科目，并推出最低人数保障机制，以防止人数太少、排名比例更容易靠后的情况。

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论政策怎么修改，考生都必定会在赋分制下寻求最优解，光在博弈上用的心思就够折磨人的了。和苦命浙江孩子同病相怜的，还有浙江的邻居，教育大省江苏。

江苏历来是全国高考改革的急先锋，高考方案“十年四改”无人能及。一旦有什么改革风向，江苏都会身先士卒地冲在前头。

尤其是2002年那次，从与全国统一的“文理分科3+2”大跃进到“不分文理大综合”，至今都是江湖上流传的恐怖传说。

2000年高考结束后，9月要上高二的江苏学生突然得知改革的降临——不再文理分班，政治、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生物6门都要考，而且是在一张卷子上↓



可想而知，突如其来的变动让学生措手不及，让老师教学压力倍增。当年的学生至今梦见当年的高考“盛况”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更滑稽的是，因为遭到强烈反对，这个改革政策只施行了一年就匆匆下马。那一批考生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小白鼠。

08年，改革又来。江苏自选科目不再算分、只论ABC的档，和语数外总分综合考量。

结果，这种考法又对副科的偏科和发挥失常极其严苛，出现了“文科状元因为有一科是B+上不了北大”的事儿。

更有意思的是据前几年的报道，其实早浙江一步的改革中，江苏已经出现大量学生“趋利避害”、放弃化学的尴尬局面。

具体的这里就不再赘述。总而言之，如果江苏人家里有年龄跨度较大的兄弟姐妹，那么他们一定从21世纪初开始就见证了一部高考血泪史。



一年一年的考生，面对的都是类似的状况。以前的慌张无助，现在的愤怒不满，都说明一件事：

对现有高考制度的每一次拿捏，都不可操之过急。

今年曾一度风传多个省份都要在2018级新生开始实行高考改革，成为浙江和上海之后的又一批试点。

但据最新的消息，计划第三批试点的过半省份仍按兵不动，改革时间表或许将整体延迟，因为浙江等省份的改革效果还有待观望。



教育发达的包邮省尚在艰难摸索，其他地区更是同样存在师资存在缺口、学校教学秩序不能适应、学生选课功利化等难以解决的问题。这种情况下，或许这是对每年几百万考生最负责的决定。

无论是大到政策的冒进，还是小到一次临时的评分细则调整，都有可能是中国高考生背上再经不起的那根稻草。

因为高考这种人才选拔方式仍然是很多学生和家庭的命根子，是无数孩子手上唯一信得过的、改变命运的钥匙。一个不当的更改，影响的不止是一个三位数，还有可能是一个即将成年的人人生的方向。

虽然高考从来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但孰轻孰重的道理不难懂——牵涉的人越多，相关政策的制定、评估与执行都应该越审慎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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