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我的犀牛不曾恋爱

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我陪室友去看了这个话剧，然后看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个朋友都在催我的影评。然后，拖延症的我，拖了一个月，终于，给她写了。但是，偏题了。...



《恋爱的犀牛》，孟京辉的经典话剧。讲述的是一个你爱他，他爱她，他爱你，你不爱他的故事，剧中最后疯狂的马路杀死了自己养的犀牛，绑架了自己喜欢的女生明明。

不知道为什么，整部剧中我印象最深刻的却是明明和马路的相遇。马路在说他的犀牛，明明说着陈飞给她带来的苦恼，两人各说各的，融不进彼此的生活。每个人都在努力表达自己，但是喝再多酒也淹不到心里。

廖一梅讲过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她说“当我们在谈论爱情的时候，我们谈论的不是一个东西。”她笔下几乎每一段感情都是超常的，失常的。

我很惊讶大家都在歌颂马路的纯真执着，歌颂在这个趋利避害的时代马路所保留的那点真心，对于命运的磨难和障碍所保持的尊严，甚至拿他来类比西西弗斯，那种悲剧的美感。

但是，人生跟小说不一样，它没那么多的抒情长诗包裹你的偏执，没有那么多鲜花掌声音乐赞叹你的纯真。

说真的，我不喜欢马路的，正是因为他的偏执，他的疯狂的热情。

小时候喝中药，爸妈为了哄我，会在碗底放一颗奶糖，苦到头了，就有个补偿性的奖赏。但长大后知道，这颗奶糖是人为的，是爱你的人舍不得，所以额外馈赠你了一些甜，但就命运本身来讲，是不存在这颗糖的。等你到了一定年纪，你就得咽下这毫无变数的苦，不要再指望碗底藏着惊喜。长大就是你不再奢望苦到头了有糖。



我想说一个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童话，安徒生的海的女儿。

为什么喜欢它，因为它最写实，它早早透露了这个世界的失望。故事里没有坏人，巫婆跟小美人鱼索要声音，但是也信守承诺，给了她一双人类的腿，给了她接近王子的机会。后来她的姐妹们，又用长发跟巫婆换来一柄尖刀，这是个诚信经营的巫婆，没有童话里常见的，无缘无故的恶毒。王子当然也不是坏人，人都以为自己亲眼所见的即是真相，想不到真相还覆盖在潮水的下层。

没有坏人，就是命运。

她用尽了一切方式，也没有得到他，他不是觉得她不好，只是远远有人胜过她而已。

哑了的小美人鱼，像是一个悲伤的隐喻。我们为爱人做了那么多，把能舍弃的都舍了，能交换的都换了，却碍于自尊，什么都没有说。他激动地摇着你的身子，说你知道吗，有个人对我特别好，为我做了最伟大的事情，你也只是点点头，说真好啊，真为你高兴。

你不会把那些他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掰开来一一细数，给他解读你花费了多少心思。

我们都哑口无言过。

而这个故事里最伟大的一笔，就是小美人鱼终于，抛开了尖刀，把它投掷到大海里。原文把这一幕渲染得很惨烈，『the water turned red where it fell, and the drops that spurted up looked like blood』。

爱是可以转恨的，求之不得可以是人类作恶的最大动机。就因为起初远远张望的一眼，她没了声音，没了三百年的漫长寿命，还忍受了刀尖上走路的痛感，按理说，她的沉没成本够多了，多到足以刺中他的胸膛，冷笑是他活该。

但安徒生让小美人鱼把刀子扔掉了。

这不是圣母，也不是愿赌服输，是宽恕。是我曾经辗转反侧，想凭什么我如此爱你，你反应却不过淡淡，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我要如此费劲接近你，却有人能轻轻松松地窃取你，是我不甘心你不愿在我的脚本里当王子，却乐意在她那屁颠颠地，竞选七个小矮人。

譬如我们凡人，谁没有过这么恨意凛然的一问。

别的童话讲述的，是怎么得到。安徒生却写了大篇幅的得不到。

别的童话兜售的，是美满，不是爱情，爱情不过是美满的一个步骤而已。安徒生写了爱，还写了跟爱相悖的，宽恕。你知道占有欲和毁灭欲，都是爱情自然的骨刺增生，但宽恕，是关起心底的恶魔，说真为你高兴。

这个结局让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才是真的童话。它不以世俗的美满为准则，它只告诉你，什么是真的爱，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人。小美人鱼本身是没有灵魂的，就像小时候懵懂的我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故事总是这样的，后来她瞧见了他，就以为爱情是救赎，他轻轻一吻，就斗转星移，抖落古今。

最后，小美人鱼化成了泡沫，但云朵中的孩子们说，当她做够了好事，就能拥有不灭的灵魂。这个积分制的灵魂或许是理想化了，但比起凭借脚小嫁入王室的灰姑娘而言，它对女孩子们的正面激励作用，应当更大。

爱是甘愿，是来日方长都留给你，一地心碎，都由我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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