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大梦一场的Ornette Coleman先生

 

EveryonehastheirownmoveableC....



Everyone has their own moveable C.



作为一个晦涩的爵士派别,在第四期就掏出O先生的Free Jazz(自由爵士)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但是也是一个很自然的选择。The Shape of Jazz to Come作为1959年四张杰作之一,它的意义是深远的。



有时候我会把这四张专辑横向比较:Miles Davis的Kind of Blue代表了当年的爵士普世价值审美,最终成为了永恒的爵士印象;Dave Brubeck的Time Out则催化了白人爵士独有的柔情蜜意,衍生出来了流行爵士这些你侬我侬的娘炮艺术;Charles Mingus的Mingus Ah Um则更像是一种对老派爵士乐的致敬,教育世人不要忘记爵士乐的内核;而Ornette Coleman的The Shape of Jazz to Come则完全来自另一个宇宙,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是的,该醒醒了,母星来人救你了。

话不多说,进入音乐。

初次听Free Jazz你一定是崩溃的,是费解的,这很正常,因为你是个正常人。这张专辑中不乏像Lonely Woman这样脍炙人口的芭乐,但我偏偏选了这一首很有他代表性一面的Eventually来敲山震虎,就是要摧毁之前你对爵士乐的一切认知。

你先坚持听下一分钟来。

好,平静一下心情。

来,听我从专业的角度来鉴赏一下:

这特么就是瞎JB吹啊!



是的,这么嚣张的O先生在当时也是四面楚歌,暴躁的明哥第一个不服,质疑“如果音乐不能被完整地表达出第二遍那么这就不能被称作音乐。”老迈也发声,说“这哥们儿打骨子里就搞砸了一切。”然而若干年后,这两个人全部打脸,一去不复返地把自己投身到了Free Jazz的世界。

言归正传,Free Jazz区别于其他爵士风格的根本就是,这是一个由旋律而非调式引导的即兴体系。一般爵士乐都是先有和弦,然后旋律是在这些和弦基础之上创作或即兴出来的。但到O先生这里,完全就是“老子就是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只要你们能get到我的点随便搭配点鼓点贝斯和小号咱们就赢一半了”。于是你就会听到这种,旋律完全不在拍子上而且时有时无、时而放浪时而婉转的一大串奇怪的东西。

这就是自由的,活在梦里的,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爵士体系。

一件有意思的事,O先生到十四岁才有了萨克斯,但是他发现自己萨克斯上的A其实是钢琴上的C(因为中音萨克斯学名降E萨克斯,意思是钢琴上的降E是萨克斯上的C)。这看似稀疏平常的东西,却给幼小的他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他开始怀疑西方的和声理论,例如,为什么认为do-mi-so就是和谐的呢?半个世纪以后,身经百战的他可以骄傲地说:“你们非常熟悉西方的一套理论,你们毕竟too young。”

但是当真是随便吹的么?当然不是。

他的音乐对于像我一样的门外汉来说,就像“胡说八道”和“说别人听不懂的话”的差别一样,里外听不懂原理,就不要细琢磨了。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最大化突出旋律的自由,O先生的几乎所有音乐都没有钢琴这个乐器的加入,玩的非常跳。

再来聊聊音色。

目前来说,O先生拥有我最喜欢的中音萨克斯音色。(注意,我的措辞非常谨慎,不要以为我就是随口一说来表达我的欣赏,这背后其实是经过艰难的思想斗争做出的取舍。)

听他演奏有时候会让你质疑自己是不是在听萨克斯。和传统萨克斯应有的温暖与饱满完全相左,他的音色干瘪又苍白。但是在高音区,这种极简的、对声音不加修饰的处理反而成了一种很特别的性感(参考Lonely Woman)。而当他在演绎快节奏时,那种声音好像你不断撕扯衣服,听到亚麻纤维断裂的声音。



这种声音是有渊源的。当年O先生在一个bar演奏他的音乐时候,你懂的,听众们根本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也赶上当时的人气性大,愤怒的听众直接冲上台就把他给揍了,连同他的萨克斯也给砸了。因为穷,他只能买了一款白色的塑料萨克斯勉强来用。虽然他后来又用回来了金属的,但在我眼里他的声音就再也没有逃脱塑料质地震动出的意象,极具魅力。

其实当开始接触O先生的音乐时,我是拒绝的,太闹心了。甚至为了写这篇文章,在我听了各时期他的作品以后,我还是无法说我真的听懂了,有能力去分析出来一些干货。但我知道这是一个过程,是我自我学习以及审美提高的过程。

排除一些哗众取宠的特例,一种音乐风格一旦被创造出来,一定是倾注了一个乐手的审美取向。而当越来越多的乐手开始从事这一种音乐风格时,也说明这样一种审美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

因为我的狭隘,我无法做出评价,信誓旦旦地说:“O先生一直站在爵士乐的未来向我们招手,只不过因为某种机缘巧合,他的出现提前了上百年。”——这是不负责任的。

经历了上世纪八十年代Wayne Marsalis引领的复古爵士乐风潮后,爵士乐在小众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迷茫。也只有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O先生的音乐再次成为大众审美或者主流艺术的时候我们才可以理直气壮地如上所述。

所以,愚氓的我更愿意说O先生做了一场梦,梦里的一切壮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倾情地描述着梦中的一切给现实里的我们,也在呈现一种微斯人吾谁与归的决绝。



2010年,八十岁的O先生站在台上,他的萨克斯还能流出一如半个世纪前的音色,他认真的表情好像这场梦还没有醒来,又好像醒了一辈子在梦里的其实是我们。

推荐专辑:

1.    The Shape of Jazz to Come

2.    Free Jazz

3.    Dancingin Your Head

Free Jazz这张非常独特,是两个四重奏组成的一个八人组同时录音全程即兴。两个鼓两个贝斯一支小号一支萨克斯一支短号和一支低音单簧管,听完以后你会开始怀疑人生。Dancing in Your Head是一张电子专辑,三把电吉他加上本来就很魔性的萨克斯,就像专辑名字一样,很是洗脑。

以上。

编者按:

前几天看一个律师朋友在微信上分享一些他们写作的经验,收益匪浅。写作当真是一项craft(工艺),而非art(艺术)。四期以来一直在摸索适合自己的语言和手法,很单纯的就是想对一项我深陷其中的小众的艺术做一个既不枯燥又不人云亦云的呈现。

四期下来,第一期在重点打磨语言使内容生动有趣,第二期则是在试探我对故事的叙述能力,第三期犯了很多年以来的老毛病追求了一下深度,第四期就是上面的样子。

还是谢谢你们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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