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狂欢，是传统节日的孤单

祝“洋冬至”快乐。...

今天是冬至，我在写圣诞的文章。打开电脑，脑子里却总是跳出，多年以前的一个下午，师兄在喝茶的时候说，的两句话。

那时候刚刚有“双十一”，网购的人还不多，但是已经有，星星之火的架势。

“不要急，很快会越来越火——我们正在用购物，节替代一切节日。”师兄喝了一口茶，看着杯口的水汽，不紧不慢地说。

岁末年初，商战的硝烟弥漫，到处都是打折的信息，躲无可躲——作为一个四十岁的人，我还记得那些并非如此，的年月。



小时候过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祭祖了——全村上下早早地，就要做好准备，从食物到鞭炮，各家自有分工。

接祖宗那一天，仪式非常浩大，祠堂的几进大门洞开，上上下下要点起蜡烛，仿佛一条火龙。时间一到，全族的人都要到祠堂聚齐，里里外外上百人。族长领头给祖宗上香，祠堂从里到外，从长者到孩子，所有人跟着下跪，一片衣服鞋子的飒沓之声。

鞭炮响起，震耳欲聋。年轻的母亲用手，挡住婴儿的耳朵，半大孩子则跳跃欢笑，在自己父亲的目光注视下，争抢侥幸没有爆炸，的小鞭炮。人们行礼如仪，村社又重新开始，了长幼有序的一年。

毕竟大家聚族而居，平日多少都有矛盾。这一年一度的仪式，能够让大家重新认识到村社，是一个共同体，大家应该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

村子里的叔伯亲族，聚起来比较麻烦，所以只有春节才有碰头——家族就要容易一些。每年清明、端午、中秋、重阳和冬至，爷爷奶奶总是要组织大家，一起吃饭。我家比较讲究，平日里用的方桌，此时就要收起来，要用圆桌圆凳。

我小时候常常觉得这种聚会琐屑无聊，吃饭的时候老人又要求“食不语”，甚至女生都不能上桌——简直封建之极。等过了三十岁，才慢慢体会到，虽然确实有其需要摒弃，之处，但家族聚而不散，靠的确实是这，一顿一顿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晚饭。

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慎终追远，过年都要给祖宗留，一双筷子。我们是中国人，我们重视家庭，愿意为此投入时间精力。

当我们从这些聚会的饭桌上离开时，我们又一次感到和，世界的联系，和家族的关系，我们又有了力量，因为我们又感到了，自己从哪里来，将来会回到哪里。

家，不过是一顿平常的饭；故乡，不过是一群熟悉的人。



除了让大家更团结的节日，我们还有让内心，更宁静的节日。

《论语》里，孔子让学生们谈谈，人生志向。子路和公西华说的，是出将入相，孔子翻了翻白眼。等到正在伴奏的曾点（曾子的老爸，他们父子俩都在，孔子门下读书），他把音乐停下来，坐直了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孔子击节赞赏这一段，但是曾点说的是什么呢？

暮春三月，春天的新衣服做成了。五六个年轻人，带着六七个孩子。到沂水边去洗个澡，去“舞雩台”（当地的一个祭祀用的台子）上去吹吹风，然后一边唱歌一边回家去。

这是“上巳节”的情况——“上巳节”一般在春末，后来基本上固定在，农历的三月初三。在我们老家，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都要到野外去找一种叫做“小曲”的植物，做到“米粉粑”里，有点类似于江南 “吃青团”和北方的“咬春”。

类似的节日，在中国人的日历里，还有“花朝节”（花神就位，黛玉的生日）、“芒种节”（花神离开，黛玉葬花宝钗扑蝶），甚至“冬至”也要算在这样的节日里。很多地方讲究冬至，要吃馄饨，其实有“重新开始”的意味——包起来的馄饨就像，鸿蒙之初的天地，而咬开之后，天地就分开了，万物重新开始新的，一轮生长。

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在自己的节日里，感知四季变化，体会自然生态。

在“芒种”和“冬至”这样的节日里，我们知道四时有序，我们感谢天地养育，我们崇拜自然伟大。



其实，“圣诞节”刚刚传到中国的时候，被《申报》称为“洋冬至”。我欣赏《申报》写手的这种态度：用我们的传统，来审视舶来节日——我们是中国人，我们自有自己，看世界的眼光。

我们的文化当然不是，完美无缺的，但是这文化中有，太多历史的沉淀，如果随随便便抛弃掉，我们可能会变得失去，跟人群的联络，或者丢掉与自然的关系。

资本主义的逻辑，已经改造了西方，现在又在努力影响我们。我们的“上巳节”、“花朝节”和“芒种节”已经被压缩到农村地区，在老辈人的脑海之中；而我们的“冬至”和“春节”，又被“购物节”严重侵蚀。

“千万不要视野窄化。”这是我记起来的，师兄那天下午说的另外一句话。

但我还是充满了信心，因为我们是中国人。

经过多少事情，来过多少侵略者，我们的文化还在。

因为一粥一饭的传承，看起来柔弱，却极其坚韧。

因为我儿子在读戴叔伦的，诗的时候，依然能够被感动。

那句诗是这样写的：“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虽然这一篇会在圣诞，发出来，但是我还是想起了两首关于，冬至的诗，一首是白居易的，满含深情：

邯郸驿里逢冬至，抱膝灯前影伴身；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另一首是邵雍的，全是哲理：

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

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

祝“洋冬至”快乐。



文字编辑：Yuki

版式编辑：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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