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博士称呼变迁小史

 

所谓称呼...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099 篇文章
Photo by Amelia Bartlett on Unsplash.

作者:童言,终生学习者,两个孩子的妈妈,硅谷高科技从业者,在工作和育儿的同时,致力于自我成长。

写在前面:

奴隶社会的读者朋友们,你们好!我是美国硅谷的一名,职场妈妈,在工作育儿的同时也,关注自我成长。两年前加入诺言社区以来,我收获了许多启迪,让工科背景的我有勇气来,尝试文字创作。

这篇文章是我最近写的一个关于,女性成长的故事,取材于身边朋友的真实,经历。文章通过近二十年间女主人公,称呼的变化,讲述了主人公从少女,到母亲、从学生到职场,女性的成长历程。

称呼,体现了外界对我们的预设,但也可能是带着刻板印象,和偏见的标签(比如女博士如何如何,女人生了孩子,就该怎样怎样)。人的成长就是一个学着与称呼背后的,各种角色和谐共处的过程。我们需要履行每种角色,的责任,也需要避免让任何一个,角色的刻板印象定义自己。

自我定义,是人尤其是女性永远,不该放弃的权利。愿读者朋友们都能,突破称呼和标签的束缚,积极主动地定义和实现,自己的价值。
01
学生时代


程诺第一次被叫作阿姨,是 19 岁那年的夏天。那是大二暑假的一天,她和一位男同学从,新东方上完课,来到附近的肯德基吃饭。正在点饭的时候,身旁传来稚嫩的童声:“阿姨,我需要一根吸管。”程诺转身,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站在,柜台旁。程诺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这阿姨指的就是自己,而旁边的男同学已经,把吸管递到小男孩手中。

那顿饭程诺吃得有点闷。她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咀嚼着那一声阿姨:自己究竟是该为,晋级成熟女性而高兴,还是该为终结少女时代,而悲哀?回学校的路上,程诺还在琢磨这个问题。

男同学忍不住开口了:“你知道小朋友今天为什么叫,你阿姨吗?主要是因为有我这么,一个成熟稳重的叔叔在旁边。如果今天你一个人,绝对会被叫作姐姐。”可不是吗?男同学虽和程诺同龄,但气质老成,总是被认作辅导员。程诺被这个逻辑说服了,回到教室专心做她的 GRE 题目去了。

彼时的程诺,一心一意地做着学霸。21 岁那年,她漂洋过海来到波士顿读,博士。一开始程诺是不打算用,英文名的,但很快就被美国同学对她,的称呼打败了。本来好好的中文名字,变成拼音就少了一半,的意义,而她的名字常被发音成 No,让人郁闷不已。程诺索性搬出了初,中英文老师起的名字,从此用 Nora Cheng 行走江湖。

读博的日子简单而忙碌。程诺的 23 岁生日是在实验室度过的。她忙着赶一份会议论文,完成时已是凌晨五点。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生日快乐,却看到了青黑的眼圈和眼角,的两根细纹。“还真是如假包换的阿姨呢。”她想起几天前和家人,电话时小外甥女对自己的称呼,不由自嘲一下。
▲ Photo by manfredsteger on Pixabay.
02
初入职场:西雅图的程博士


经过多次会议赶稿和论文修改的锤炼,26 岁的程诺升级为程博士,来到西雅图做研究员。入职第二周,老板布置了一项任务:程诺需要替代公务繁忙的老板,给医学院的住院医上两个月课,讲授医学影像的算法。

住院医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经过四年本科、四年医学院再加若干年,实习的层层选拔,才走到这一步,是精英中的精英。程诺精心准备了课程内容,忐忑地走上了讲台。在满屋子(满屋子,)三十多岁的住院医中,程诺的亚洲面孔透着难以,掩饰的稚嫩,尽管她已经放下了马尾、穿上了正装试图让,自己看着成熟一些。问答环节中,住院医要么,没有称呼直接提问,要么称她为喜欢数学,的年轻姑娘。

平时在工学院,教授学生之间直呼,名字很正常。但医学院是等级森严的,公共场合都是叫某医生、某博士、某教授,曾经有一位女教授因为住院医直呼自己,名字而没叫 Dr Anderson 一路抱怨到了系主任那里。

程诺是知道这些的,所以那一声年轻姑娘,在她听来并不入耳。这感觉就像被,文件划破了手指,挺疼但又不算受伤,所以也就不值得宣扬。老板太忙,程诺便自己找到了医学院主管教学,的几名教授,询问他们对于课程的预期。

几次谈话下来,程诺发现了问题:老板给的讲义是工学院,研究生用的,而住院医缺乏相关背景,也没有兴趣知道太多,技术细节。程诺把讲义做了大改动,突出基本概念,淡化数学推导,还加上单元测验让,住院医自我评估。几次课下来,大家看她的眼神似乎没有,那么不屑了。

一个月后,住院医开始叫她 Dr Cheng 程博士,餐厅偶遇也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了。课程结束后,程博士(程博士),拿到了很好的教学评估,老板也满意地评价说:“Nora,你在这件小任务,上的表现完全超出预期,相信你在科研上会更出色。”

初入职场的程诺,在西雅图发展顺利,但却被一个问题深深困扰:相恋多年的男友在,东海岸工作,横跨北美大陆的长距离,关系让两个人都很辛苦。经过几年的权衡和努力,程诺和男友一起搬到,洛杉矶安了家。她为此放弃了科研,转型加入高科技 M 公司做工程师。
03
三十岁前别结婚


29 岁那年的秋天,程诺和男友在洛杉矶市政厅,登记结婚,成了韩太太。伴随新身份而来的,还有一个新称呼。韩先生的堂弟在当年夏天,得了个男孩。小婴儿作为,韩家第四代长孙,也出现在国内亲友录制的,祝福视频上,被家人代言说:“小宝宝祝大伯大娘,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程诺被这惊雷般的,一声大娘炸得重心失衡。平时校友联谊,她总被认成本科生,怎么一结婚就秒变大娘,了呢?那个周末程诺又参加了,一次校友活动,是洛杉矶前副市长陈愉女士,来宣传新书《三十岁前别结婚》。

陈女士从自身经历出发,鼓励女生摒弃世俗偏见,年轻时精进学业事业。程诺深以为然。大学毕业时她选择读博,被好几个同学追问,为什么要做第三类人,但还是凭着热情和决心,坚持下来。陈女士(陈女士)又说,女生在感情上不要妥协,要用科学方法积极寻找 Mr Right(真命天子)。
▲ Photo by Nathan Dumlao on Unsplash.


程诺第一次意识到可以用解数学题的,方式来找男友,回到家立刻和韩先生分享。“如果当年就知道这种操作,估计我就不会找你了吧,那也就不会被叫成大娘了。”韩先生做出一副要,掐死程诺的样子,手落下的一刻却把,妻子拥入怀中:“我们没有经过优化就,达到了最优解,是不是比别人高明多了。”
04
职场进阶:深圳的程工


随着 M 公司战略转移,程诺参加了好几个,中国项目。客户 G 的项目是中国市场,的重中之重。一开始,程诺只是远程支持中国,同事,并不直接和客户接触。但项目中期出现了一个棘手的新问题,(新问题),老板立刻派程诺飞到了,深圳客户那里。项目经理把程诺介绍给客户,的工程副总:“这是我们美国总部来的专家程博士,(程博士),一定能在两周内解决问题。”

程诺心里一惊,问题根源都没找着,怎么就立下保证了。副总和程诺寒暄几句,言辞很客气,眼神却充满了不信任。“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是那个被人轻视,的年轻姑娘。不过,至少比做大娘强。”程诺给韩先生发去,一条信息。

程诺和中国分公司派来,的助手在客户的会议室安营扎寨,开始排查问题。几个助手都是刚,毕业的研究生,叫她程博士。程博士领着大家奋战两天以后,还是没有找到问题根源。程诺心急火燎,但又想起了临行,前韩先生的忠告:脸皮要厚,心要宽。“不管是专家程博士、还是不靠谱的年轻姑娘,这个大梁只能自己挑了。”

程诺先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再去想办法。她给出了三套方案,请美国总部和上海分公司的,同事和她们小组分别专注一套方案往前走。两天后三套方案的,实验都有了数据,整合在一起终于揭示出了,问题所在。找到了原因,解决方案就明朗许多。

一周后问题解决,项目按原进度进行。客户的副总设宴,款待程诺小组,敬酒说到:“感谢程工、童工、舒工、关工的支持,期待下次合作。”程诺觉得几个助手的姓在这个,语境中颇有喜感,相比之下还是自己的“程工”更好听一些,也许,程工天生就是做工程师的,料吧。
05
从娃到妈


在成功交付几个项目之后,32 岁的程诺获得晋升,更在同一年迎来了,女儿果果。升级当妈的,程诺有许多喜悦,但也有更多的困惑。三十多年来,她习惯于结构化思维、高效率执行,并借此一路高歌猛进。

然而,婴儿是如此神奇的生物。

即使看过再多的育儿书、准备了再高科技,的婴儿用品,也无法避免种,种纠缠的问题:吃奶出牙睡眠训练,孩子半岁送日托,的分离焦虑,孩子第一个冬天的频繁,感冒,重回职场后同事,态度的微妙转变,一边泵奶一边,电话会议的窘迫,哺乳期不能出差而失去,重要项目的不甘。总有一款问题,能在一个瞬间将每一个 lean in(向前一步)的职场妈妈打到谷底。

程诺怀疑过,自责过,纠结过,焦虑过,最终在一次次痛苦崩溃中明白了从娃到妈是,一个多么令人敬畏的过程。几十年来,“娃娃”是家人对于程诺的,保留称呼。但有了女儿之后,连自己妈妈也,常把程诺叫作“果果妈”。

程诺最初很反感这个称呼,觉得失去了自我。但随着孩子长大,她认识到“果果妈”其实是自己身份的一部分。从娃到妈,是生命的扩张,这个过程让她的身份,有了更丰富的内涵。

的确,她很难再像从前一样,妆容精致地去喝个下午茶再,看场文艺片,或者和韩先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这一切与其说是失去,不如说是改变,是人生战略重心转移,而带来的优先级重组。
06
Miss v.s. Ma’am


在“果果妈”和“程工”的身份交替中,时间飞一般地流过。果果两岁半时,程诺加盟另一家,明星科技公司,举家搬到硅谷。她居住的山景城居民,中位数年龄是 34 岁,有时走进咖啡馆,会发现满屋子(满屋子)都是,大学生模样的人。

35 岁的程诺感到一丝,年龄危机,但更多的是硅谷的活力。她在工作养娃之余修了斯坦福大学几门,人工智能的网络课程,进度还超过了刚刚,博士毕业的男同事,一时间又找回了学生时代,挥斥方遒的感觉。

在一次女工程师联谊,活动中,程诺结识了其他部门的,两位同事:Cindy 和 Susan。她俩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和程诺聊起了男性主导,的科技企业对女性的隐形歧视,以及养娃的一地鸡毛。

程诺正暗自思量着,谁的中年不迷茫,只见服务生走来给 Cindy 倒酒:“Would you like more wine,Ma’am?(女士,要来点酒吗?)”Cindy 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原来,Ma’am 这个词在英文中有,好几种意思。第一,它是对女性的尊称,也用来称呼军队里的,女长官甚至是英国女王。第二,它多用来称呼已婚女性,区别于称呼未婚女性的 Miss。不少人因此认为 Ma’am 专指年龄偏大的女性,很反感这个称呼。
▲ 图片作者 Booki Vivat。


Cindy 显然觉得这一声 Ma’am 暗示着自己巅峰不再,抱怨说除非自己是女王,否则不喜欢被人这么称呼。程诺倒有不同的见解。如果有人叫她 Miss,她会暗自得意,自己保养得宜;如果有人叫她 Ma’am,她会假想自己是女王。当了好几年的“果果妈”,谁还没点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呢?
07
我是谁?谁在定义我?


搬到硅谷的第二年,程诺生下了儿子童童。再次做母亲的她少,了一些焦虑,更能享受其中的乐趣。尽管有许多鸡飞狗跳怀疑,人生的日子,但是她已经明白每一个,黑暗时刻都会过去,而睡眠和运动比顾影自怜能更,有效地解决问题。

儿子半岁时,程诺背着两斤多重,的泵奶器,出差参加学术会议。她工作的领域近年是,业界热点,而中国企业的,发展势头尤为强劲,有不少国内的猎头和高管向,程诺伸出橄榄枝。

程诺不是没动过心,但是想想嗷嗷待哺的儿子,只能微笑着说“保持联系”。年纪越大,人生优化的限制条件,就越多,也越难以找到全局最优解。我们背负着越来越重,的行囊,拼尽全力寻找一个,局部最优解。也许,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解法。

五天的会议结束。程诺拖着一箱冷冻的母乳,风尘仆仆赶回家。一进门,就听到妈妈在里屋说:“快来看,童童又有新技能了。”程诺走进里屋,只见儿子一只手转动着玩具城堡上,的三个齿轮,另一只手拍击着叮咚,作响的音乐球。“童童都有三转一响啦,要是 70 年代,结婚的四大件都准备好了。”妈妈笑眯眯地说。程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只听妈妈继续规划着:“放在过去,你现在就该为儿子,结婚攒钱了,毕竟是要当婆婆的人。”

程诺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结束对话,回到卧室的。开会这五天,她的心情是放飞的。她是猎头眼中的高端人才程博士,(程博士),是校友聚会中“完全看不出是俩娃妈”的 Nora Cheng,而且没有一个服务生叫她 Ma’am!她仿佛找回了十年前,博士毕业时的那种意气风发:穿梭于会场(于会场),时她是优雅的职场女性,赶回宾馆房间给儿子泵奶时,她是尽职的好妈妈。

而这一声“婆婆”,仿佛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让灰姑娘的马车终于变回,了南瓜。

程诺脱下连衣裙,卸掉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晕开的淡妆,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浴室的水汽升起,镜子里的影像逐渐模糊。程诺仿佛看到十几岁的自己,一路走来,一点一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娃娃、Nora Cheng、年轻姑娘、韩太太、果果妈,一个个称呼像一面面镜子,映出了她身份的变迁。这些称呼影响过她、改变过她,但从来没有完全定义过她,因为她一直在,积极地定义自己。

程诺抹去镜子上的水汽,对着自己用力笑了一下。不管明天又会有,什么新的称呼,她永远是那个认真生活,的程诺。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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