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放射科:我不能对你说,上一个做检查的可能是感染者 瘟疫瘟疫你快走01

 

在病人的威胁下,我也要忙着消毒...

大家好,我是陈拙。

最近这段时间疫情肆虐,我也会和很多人一样,不愿意再打开手机,因为想少看到一点谣言,也少一点带有,个人情绪的谩骂。

一些研究心理学的,朋友和我讲,“在这种时候,你只有把自己的关心,留给真正值得被,关注的信息源,才能保护自己的同理心。”

听完他的话,我第一时间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能做点什么?

有什么是我能做到,而别人不愿意去做,或者不擅长的?

为了得到答案,我做了个决定,用微信发出一条特殊消息:
它的收信人,一共有700人。这700人,有的来自武汉对抗新,冠状病毒的前线,有的在偏远小镇,有的来自传染科、急诊科,也有妇产科和眼科。

他们是一群正在和疫情战斗的,医生和护士。

我有700个真实的人物,我们有700、1400、2100个甚至更多真实的,细节。读着读着,我总觉得100年后也,会有咱们的后代记得这些。

这样真实的信息,可以给焦虑一条出路。

多半时候,微信那头的他们是,沉默无声的。偶尔收到一两条回复的,消息,时间有凌晨2点,结束了一天的防护工作,刚走出隔离病房的时候;有一大早,穿好防护服,走进病区之前。
他说不要怕,病毒和你们之间,有我们

其中一位医生给我的回复里,有这样一句话:瘟疫瘟疫你快走,春天春天你快来。

我决定用前,半句作为系列名,记录下这些特殊的故事。
最初,新型冠状病毒只是微博上,的一个新鲜词儿。

通报仅仅是武汉,今天多少例,明天多少例。我们这绝大部分人并不,在意,做医生的我也一样。

这个季节是流感高发期,医院会发些N95口罩,告诉我们要多洗手,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特别,的处理。微信工作群里也没有,相关信息。

而且毕竟前段时间,刚刚闹过鼠疫,很快就过去了。

记得那是一次夜班,两个护士带着,病人来做检查,闲聊中她们提到鼠疫重现。鼠疫是甲型传染病,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会十分严重。新闻上也报道了。

为此我神经紧张了两天,但后来发现患病人数,并不多,不久便平安无事。

我想可能很快,热搜上就会出现冠状病毒被,治愈的消息。还是平安无事。

直到1月18日。
那天半夜,正值夜班交班。

当同事要将值班手机,递给我时,手机就响了。

他听了一阵,一脸复杂地看着我,顿了顿说,“姐,你身体的抵抗能力怎么样?”

“咋的了?”我很奇怪。

“发热门诊有一个,要拍床旁胸片,是武汉来的,疑似新型冠状病毒。”

嗡。我脑子一晕。

没想到这么快,武汉那边的情况,微博上看到的东西,就来到我身边了。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半担忧,半紧张,我脑子飞速运转,想着去之前能做些什么。

我是一名放射技师,主要工作就是用医学设备,给患者拍片,提供给临床大夫判断病情。

这一瞬,我对这个病毒的唯一了解就是,它会传染人,那我就必须要保护好自己,但我能接触到的防护,用品很有限。

例如我平时去icu,做检查,icu会直接备好我,需要的防护用品,但这次?

戴着口罩,我在科室转来转去。想一想,打开抽屉,掏出一双医用手套。一转头,看到了衣钩上挂着,的前几天洗干净的备用白大褂,赶紧套上。

临走前,我又打开柜子,掏出一只口罩,给自己加了一层。

一切准备就绪,我推着2米高的床旁x光机,向发热门诊走去。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觉得x光机就像我,的战友一样,我们一起去侦查。

穿过急诊大厅。人很多。吵闹杂乱。

我到达门口时,一旁值岗的保安大哥,看到我和机器,连忙走上前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

我道了声谢,从大门走出。

室外。一月的夜风十分寒冷,我后悔没有多套一件,外出服,又想着如果多穿了一件,那做完检查就没有可以,替换的了。

我笑了。笑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衣服。
发热门诊在13层楼高,的主楼之后。是独立的一个小房子,一层楼,方方正正,二十几秒就可以,围着它走一圈,我无数次的路过却从未,进去过。

床旁拍片一般是给危重症的下不,了床的患者做,平时患者直接到科里做,检查就行,病重了,走不了了,下不了床了才会让我们,推着机器过去。发热门诊只是发热,自己可以走动,即使再重点,也可以推着轮椅和床过来。传染、重症,这些词应该和,现在这个病人有关。

楼外的路是水泥地,机器走在上面不断颠簸,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快到的时候,我竟突然想到一句话——文死谏,武死战。

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未经历过,而到这里,我也没有了任何退路。

我推着车终于到达,了发热门诊。

“先不要进来!把隔离衣穿上!”一个人突然朝我喊道。

是门诊护士。她穿着隔离衣正站在靠近大门,旁的窗边。

她打开的窗户,递给我帽子、鞋套和一次性的隔离衣。

隔离衣是蓝色的,和防晒衣差不多薄。

我把胳膊伸到袖子里,将绑绳胡乱地在身后打,了个死结,虽不好看,却系上了。

我单脚站立,跌跌撞撞的把鞋套穿上。

“头发!头发!头发有漏出来的!”护士说着指了指我的前鬓。

我戴着医用手套使劲把头发往帽子,塞了塞,手套很滑,试了几次才成功。

看我穿戴好,护士帮我推开了玻璃门。

我一咬牙,走了进去。

走廊有十多米,很短。除却面前穿着蓝色隔离,服的三个医护人员外,空荡荡的。灯足够的明亮,照在刷着黄色,油漆的墙壁上,竟莫名有些温馨。

护士带我向前走,铺着瓷砖的地板十分光滑,机器经过的声音顿时小,了很多。
我推着车路过了,第一间房间。隔离房大门紧闭。

大夫和另一名护士正,站在第二间隔离房门口,依然大门紧闭。

带路护士先我一步推开,了房门。我却停在了门口打量里面。
那是一个6平米,左右的房间,白色的灯光,里面摆着两排,蓝色金属座椅。

患者一个人定定地坐,在蓝色座椅上,看上去三十多岁,中等个头,黑框眼镜下紧挨着一幅,n95口罩。脚边的旅行箱有些扎眼。

他不言不语,十分从容。看我走进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看到他这样正常的样子,我反而犹豫了。

从我为数不多的经验出发,我勾勒了一幅躺在床上,贴满电极,吸着氧气,艰难喘气的画面。

“是他吗?”我问跟在后面的护士。

护士点点头。

一旁同样穿着隔离衣的,大夫问我可以拍摄胸部侧位吗,我摇摇头,表示床旁无法做到,且这个房间太小,两排座椅,没有床,机器施展不开。

我们拍摄需要一定条件。被检者最佳姿势,是躺在床上,机器球管与人之间要有,一米左右距离。拍摄时把球管抽出,将板状的探测器,垫在最下面,与球管形成垂直的关系。所以他坐在那边,时无法拍摄。

护士们商量了一下,一人提到有一个空置且,有床的新房间(新房间)。

我们决定换个地方。

我向后撤了两步,护士走到新房间,推开门,用手指示着他,从原有地方出来。

患者默默地起身,像脚下有一条做了标记,的路一样,走到新房间,又按照护士的指令躺,在了床上。

就在我把探测器从,床旁机上拿下来的时候,他先开口了。

“我到武汉出差,坐高铁回来,回来后就浑身酸痛。”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向我交代他的病史。

“没关系,检查一下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我也只能说这些了。

他听完后闭上了眼。

我让他稍微抬起上半身,把探测器放在他,的后背下面。第一次位置略有偏差,我又让他抬起,在调整左右时,我小心翼翼,刻意不接触他的身体衣物,不直接冲着他的口鼻。

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依照我的指示微微调整着,自己的身体。

调整好位置,他又躺下了,我拿着拍摄手柄,和大夫躲在门口的护士推来的,防辐射的铅板后面,按下曝光键。

滴滴两声,拍摄完成。我走入房间,大夫走到我的旁边,两个护士仍然远远,站在走廊上。

我跟大夫一起观察了图像。从图像来看,并无明显异常,是正常的健康的胸片图像。
“还可以还可以。”大夫嘴里不住念叨。

难道是虚惊一场?
我稍稍放心,却也未完全放松下来,毕竟床旁胸片漏诊率相对是,高的。

我推着车朝还,站在走廊的护士挥挥手,和她开玩笑,“但愿今晚不要再见你,第二次。”

当我走到门口时,带路的护士打开了门,冲我笑了笑,“你在门口把隔离衣脱下来。“

我点点头,推着床旁机走出门外,她关上了身后的玻璃门。

护士回到窗边,从窗口递给我一个,黄色医用垃圾口袋,让我把脱下,的衣服放在里面。

隔离衣的衣结在后背上,先前系的死结,我现在体会到了恶果。

我把垃圾袋放到了地上,把右手别到背后,摸到了死结,但不知怎么得只,想着用右手解,结果怎么也解不开。

路过的保安大哥心地很好,看我这么费劲,向我走来,想帮我解一下。

不过。

“你不要碰她!让她自己脱!” 正当他刚伸出手,就被密切注意一切,的护士发现了。

大哥吓了一跳,看看我,我抱歉的笑笑。“我自己来吧,你就别碰我了”。

我狠狠心,一把将隔离衣撕下来,扔进了口袋。

接着,我把鞋套,帽子扯了下来,然后扔进口袋,将口袋从窗户递了过去。

临走之前,护士从窗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口罩,递给我,让我换下来,并嘱咐我,回去时穿过人群要小心。

我从急诊大厅穿过,急诊依旧是忙忙碌碌,无数的哭喊声,叫号声,争吵声,依旧是我熟悉,的急诊的模样。我贴着墙走,刻意离大家远一点。

推着两米高的床旁机,平时我走在路上引人注目,大家对这台机器指指点点,不断有人问这是什么,也不断有人问你个,小女孩怎么能推动这么沉重的机器。对此,我总是骄傲一笑,称自己天赋异禀,力大无穷,绝口不提其实它是电动的。

但今天我想赶紧回去。

希望他真的没有感染,希望只是我多虑,但立即我又担心如果他,真感染了,我的防护堪忧。

一路上,捋了一下消毒的思路。我所穿所用,都需要更换消毒,谁知道在哪个角落,会沾染上病毒。

回到科室后我,叫来了保洁阿姨,她带着消毒喷雾,仔仔细细的将,机器喷上消毒剂,用干净的抹布擦拭,彻底消毒。

我自己更换了,备用的白大褂,就连眼镜,值班手机都用酒精擦,了一遍。

这时值班手机又响了。
是医院的总值班。第一句就问xx是,你做的胸片检查吗?

我回答是,老师询问我拍摄之前知否知道这个,患者是疑似病例,都做了什么样的防护措施,回来后是否消毒,我一一作答。

“那个患者要来做一个CT,你加倍注意,检查完成后要整体消毒”,老师在电话不断叮嘱。

还是我。我心中叹了口气,只能一口应下。在挂电话之前我提醒老师,这边只有最基本的,口罩手套,需要额外的防护用具。

十分钟后老师给我送,来了隔离衣,帽子,脚套。

刚穿好,外面门铃声就响起了。

我按下打开ct,室电动门的按钮,看到了穿隔离衣的大夫和患者,正站在门口。

我向患者招了招手,叫他进来。

他听到后走进来,静静地站着。大夫则在门外等候。

患者的上衣是一件带,拉锁的羽绒服,照例,我让他脱下,挂在挂衣钩上。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反应,过来,急忙阻止,“不要放在那里,放在床上的蓝色单子上吧”。

患者愣了一下,很顺从地将外套脱下,放到我说的地方。

他很乖,按我的口令,在床上躺好,双手上举。

我将检查床上升,定好位置,走到了操作间。

不知道他是否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传播途径是什么,我凭着自己的直觉,尽量让他少接触,检查室里的东西。

扫描后,我看了一眼图像,心里一噔——

肺部有很多处片状,的高密度影,样子发白,却又与之前看到,过的感染征象不同。
我在操作间通过,对讲机跟他说,可以起来了。

他下了床,穿好衣服,走到门边,准备伸手按下开门键。

“别碰,我来开!”我连忙打开操作间与检查室,之间的门,冲他叫道。

他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

打开门后,大夫在门口等候,可能是觉得检查室里充满,了病毒,隔着检查室,大夫向我喊了一句:“怎么样?我就不进去看了。”

我回喊一句:“有点事,图像已经上传,具体的你自己回去看”。
因为读片毕竟不是,我的专业,我只能通过经验感觉,这次图像有所不同。

大夫答应了一声,走在前方,带着他去做其他检查。

我打电话给诊断同事,今天值班的同事是,刚刚入职的小哥哥,他在系统上看了片子后,也表示之前未看到过这样的图像,只能确定感染,还无法确定是否,是新型冠状病毒。

本来我的工作是,到此为止的,但是我又有些好奇。

我打开丁香园,尝试着寻找之前是否,有类似病例的ct图像,万幸找到一例。对比了一下,除了感染面积不同,均像是磨玻璃的样子。是病毒性肺炎ct,常有的特点。

我心想,完了完了。

还是照例,找来保洁,彻底消毒,我看着保洁阿姨在,检查室不断的喷洒消毒液,用抹布不断的擦拭,我坐在靠椅上,思绪放空,直到听到有人在外面,按门铃。

我出去看,发现这时候外面居然来了一个腿部,受伤的患者,家属正嚷嚷着要做检查。

我让她稍等一下,消毒结束再进来。家属不耐烦的嚷嚷,恶狠狠的问我,为什么要现在消毒,他们明明是急诊,为什么不能立刻做。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知道我不能告诉他消毒的原因是上一个患者,很有可能就是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他进去很有可能会感染。

现在没有确诊,如果我说了,一定会引发恐慌。

我只能不断的重复:要等一下。

家属恶狠狠的盯着我,虽未说话,但仿佛从眼神中透露出如果,我不立刻答应,他就要打死我。

我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回到了操作间。

门铃再次响起,我走了出去,还是他。

家属还是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进去。我只能告诉他消毒后,就可以,具体时间我无法确定。说罢,我又走了回去。

几分钟后,门铃接二连三的响起,四五个患者来做检查,大多是发热或者头痛,我统统让他们在外面等候。

这个时候,除了等,别无他法。

保洁阿姨在ct室不断,的喷撒消毒液,又将CT机反复擦拭,过了一会儿,消毒结束,可以进人了,先前的凶狠的家属,嘴里骂骂咧咧,推着患者进来。

我心里好笑,工作一年多,类似的场景太多了,人其实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东西。

还好这个检查室有后门,如果他要冲上来打我,我还可以逃一下。

还好,他只是骂,没有动手。

给这个患者检查完之后,压力小了很多,步调也稍稍放慢了一些。

门外等候的其他患者,安静的玩着手机,我叫到之后,才收起手机进来。

处理完这一波患者,我接到了医院,感控办的电话。

感控办详细地询问,了我的情况,是否做防护,都做了哪些,我一一回答。

想必这个患者的,情况已经上报。

放下电话,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夜班,不断的有头晕腹痛,醉酒外伤的患者来做检查,忙忙碌碌,一夜无眠。

下夜班回家后已经,早上九点多了,我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家人很是担心,嘱咐我注意安全,我安慰过家人后,倒头就睡。
在第三天开早会的时候,我得知这个患者已被确诊。

随即,发热门诊最早接触患者的护士,被隔离了。科室备齐了所有防护用品,制定了一系列的防控流程,整个医院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

再往后,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感染人数不断攀升,全国省市无一幸免,全国的物资紧缺,朋友圈中同行们纷纷转发如何,自制防护用品,就连口罩也限制使用,给家人买的口罩,酒精手套都无法发货。

我也经常接到感控办,的电话,问我是否有发热,我自知,被列入密切关注人员,名单了。

前两天,我的同学告诉我们她,即将要上前线,被派去武汉援助。在这场战役下,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赢。

在非典那时,我才上小学,对非典的全部印象,也只是不用上学,父母每天可以在家,陪我的欣喜。上大学时,我读到了柴静的《看见》,才知道17年前,我们曾有过如此惨痛,的经历。

17年后,我站在这里,时间进程仿佛在重复。

作为医生,我不得不迎接第一次面对新病毒(新,病毒)的事实。就像作为曾经的孩子,我不得不长大。

我有不安,有恐惧,但我也知道,恐惧来源于无知,而比恐惧更可怕的是轻慢。

进医院工作才一年半,其实我还挺喜欢玩的。我162高,平时推着2米多高的,x光机行走在医院重症病房之间,那感觉就像 “结伴同行”的伙伴,就像玩一样。“我们”是对搭档。

每一次,作为放射科技师,都是机器与我第一次,看到患者体内的模样。然后尽快地送给医生,尽快地治疗患者。

即便这一次的路特别长,特别不好走。

如果哪天你偶然看到一个瘦瘦的姑娘与,一台高高的机器一起行走,那就是“我们”。
这是【瘟疫瘟疫你快走】系列的第一篇:我与行走的机器。

 

这一周多,我请来700位医护人员,朋友,他们将用这些亲笔信与,你交谈。

第一个故事的作者李半马是,个放射科技师,记录这个故事的时候,疫情刚开始,医院和大街上还没有出现许多戴口罩(戴,口罩)的人,162cm的姑娘推着,2米高的x光机,走上一条难走的路。

 

很快,疫情就发展急转直下了。

 

在这个系列的第二篇里,有医生记录了疫情下,一阶段的故事。

 

明晚22:04,记得来拆下一封信。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编辑:扫地僧 林老鬼

插图:超人爸爸 小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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