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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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子鱼  
图:乌小鱼
我是一个被人狠狠爱过的孩子,从小到大,全方位,无死角,直到如今。

假如现在我提前通知家里,我要回娘家,我哥(堂哥)就会不停地打电话。

一会儿问:“你出发了吗?”

一会儿问:“你几点到?”

一会儿问:“你早晨吃饭了没有?”

一会儿说:“你快点开车……”

再一会儿又说:“你还是别开快了,注意安全!!”

过一会儿又问:“你想吃什么菜?”

一会儿又告诉你:“我给你炖了一只鸡!”

……

200公里,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一路上能接他十个电话!

有时候甚至有点“烦”,心里嫌他,这个傻哥哥,你这么打电话,才是对我的安全最不利呢。

有一次一个友人跟我同车,看我接他电话,目瞪口呆,说你哥对你这么好?!

我说:“是的,从小到大,一直未变。”

家里人都知道,只要我和我姐(堂姐,他俩是亲的,我父辈只有兄弟二人,一共我们三个孩子)要回娘家,我哥就开始原地转圈儿,坐立难安。

及至见到我们,倒也没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行动,只是把好吃的都堆,到你面前:“吃!吃!”
我们家重男不轻女。

这根源于我爷爷奶奶,我奶奶是地主的独生女,从小享尽父母宠爱,她不知道“重男”应该怎么“重”。

我爷爷倒是有兄弟姐妹,但是他听我奶奶的。

加上我们家男孩是老大,我和我姐是两个小妹妹。女孩子年纪小,再欺负她们,家里人过意不去。

我和我姐都是我奶奶,带大的,从小备受宠爱。

尤其是我,是小儿子的小女儿,更被人重视。

可是我爸,却在我6岁那年去世了,我成了孤雏。全家人爱我爸爱得热烈,我爸没了,他们无处着力,于是把爱全给了我。

我爸去世后,我要随我妈离开家那天,我大伯偷偷骑着,自行车带我去了镇上。他给我买了,一个粉色的小书包,让我背上,左看右看,忽然泪流满面,然后抱着我痛哭。

我当时很小,完全不知这哭所为何事。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他的角度共情,逻辑如此:弟弟没了,唯一的孩子以后,要分隔两方。我再也不能照顾她,再也不能爱她……难过。

我大伯抱着我,哭的那幅画面,一直在我脑海,如今32年过去了。
我随我妈改嫁以后,我爷爷每天想我,想得靠着被子哭。

受不了时,就骑上自行车来看我,30公里路,到我家就带我去山上,去田野,坐在大松树下看着我流泪。他摸着我的脸蛋,摸着我的头发,一言不发,神色哀凄。

黄昏时,他骑着自行车离去,我站在村口,夕阳西下,雁鸣萧萧。

慢慢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深切爱我,我一定要想尽办法回到,那个家里。

我跟我妈商量,只要一放假,我就要回家。

于是我哥承担起,了接我的任务。那年应该是我8岁吧,我哥13岁,大我五岁的他,在我放暑假的第一天清晨,就到了我家。

他还稚气未脱,满头是汗。

回家路上,13岁的他用力蹬车,8岁的我坐在后座上,甩着两只小辫儿唱歌。风也跟着唱。

再然后,我就自己敢坐车了。我拿着5块钱,跳上大巴车,告诉售票员:我要去XX镇。

那镇子,就是我的天堂。

常常,我下车的时候,迎接我的是一群人:爷爷,姑姑,兄弟姐妹们。

然后这群人像捡到,宝贝一样把我运回家,各种宠。

我有四个姑姑,个个善良淳朴。我三姑离得近,只要我回家,她就想尽办法回家“看我一眼”。

早上赶集之前到家“看看我”,问我想吃什么?中午赶完集又到家“看看我”。

假如她买了排骨,必定把最好的肋排留给,我吃,脊骨拿回自己家。

假如买了鸡,必定把大腿和,翅膀给我留下,剩下的拿回家。

平常实在没有什么事干,她也会回家“看看我”,下地的时候,串亲戚的时候,打酱油的时候。

我四姑是上一辈人中,的最小,嘘寒问暖,照顾人不是她强项,但陪我玩是她强项。

我们两个,这两代人中的家中老幺,嘻嘻笑笑,互不嫌弃。甚至有时候我还得把三姑给我的,鸡腿让她一只。

我二姑,长得像一棵大棉花一样,又白又软又高又胖。她眼睛一笑,曲水流觞。说话总是慢悠悠的,一边笑一边说,一边说一边笑,实在着急了就摇头摆手,急得脸通红,再自己弯腰笑自己。

我知道我二姑爱我,但我不知道我二,姑父也如此爱我。

我小时候有点被宠坏了,爬墙上树,无法无天,乌鸦飞过也想薅下一撮毛。

我骑自行车骑得风生水起,还敢大撒把。我常常骑着车子张开双臂,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一边骑一边喊:让开!让开!

我还有一对高跷,踩着它到大街上溜达,像皇帝巡游,碰见长辈们,跟人打招呼叫“爷爷、奶奶”,然后心里腹诽:切,我比你还高几头呢,小矮人!

我看见羊群都把人家拦住,对羊群说:众卿平身(听评书听来的)。

放羊的老头天天让我爷爷“好好管教我”。

我太得意了。

有一次骑自行车出了事。

我去二姑家,二姑家离我家十几里地,在一个依山傍水的湖边。

我在盘山路上飞旋,耍杂技一般。一段斜坡路上,迎面忽然来了,一辆大拖拉机,拖拉机腾腾喷着黑烟,向我跃进。

我吓坏了,如果撞向它,我肯定脑壳爆裂,并被熏得一身黑。情急之下我捏车闸,捏差了,捏了前闸。自行车以前轮为中心,原地打圈,后轮转到了前面,我脸转到了后面,狗啃泥一样趴在地下。

我抬起头,再回头,大拖拉机一探一探向,我驶过来,然后呼啸而过。我腿上有点疼,一摸全是血,再一看是路上的一个,尖石头扎进了我小腿。

我要死了。

哇哇大哭起来。

我姐在我身后,我这个姐姐,一生绵绵软软,与我相反。她赶过来了,一看我,也吓哭了。于是她站在岸边,对着对岸大声呼喊。

我二姑家就在对岸,姑父正在湖里打鱼,听说我出事,他划着船箭一般冲了过来。

舟行水上,船尾的八字纹像凤凰的尾巴,一样摇来摆去。

二姑父一看我腿上的血,也“哎呀呀!哎呀呀!”直心疼。

他背起我就往卫生院跑,到那跟人说:“这是我侄女儿,你千万得给她治好。要不然我们一家人都没法,活了!”

我自己其实知道,虽然腿上血流得多,但顶多也就是外伤,肯定死不了人,不存在全家人“活不了”的问题。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点滴,我从小壮得牛一样,打针除了防疫针,没挨过扎,更没有体验过躺在床上,被一瓶冰凉液体,缓缓灌注的感觉。

那一次体验到了,最大的感受就是:真凉快!

我二姑父坐在旁边一直,瞅着我,唯恐我有什么,需求他看不到。

我也只能乖乖顺从,地当一个病人。

我表现得非常可怜,撇着嘴,眨巴着眼,含泪欲滴。

然后我成功地把,我二姑父弄哭了。

从那以后,我知道,原来这些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这么爱我。
我有一个远房堂哥,远到什么地步呢?他爷爷和我爷爷是亲兄弟。

在农村,这应该叫没出五服的族人。

如今这个时代,别说这种堂哥了,亲堂哥都可能疏远得,不往来。

我这个大堂哥,每年都给我钱!从小到大,没间断过。

20多年前,三十五十都是巨款,我不缺钱花。

我大堂哥,是一枚老帅哥,方圆十里无数女孩,的梦中情人。据说有个女孩在他,结婚那天嚎啕大哭,然后就一直有点儿精神不,正常了。

他好像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帅,每天炫耀他的老婆。说他老婆怎么这么勇敢啊,怎么这么贤惠,怎么这么能干。

我大堂哥一生讲得最好的,故事就是他老婆生孩孩子的故事。

大堂嫂生二胎的时候,孩子特别大,十斤。我大堂哥能把整个过程,讲得声泪俱下。从发动的时候怎么阵痛,到生的时候怎么不开骨缝,到他在外面怎么挠墙,到他老婆是多么坚强,一声没吭,到医生怎么“吓唬他”,签了多少字……

他对他这个二胎女儿也宠,得宝贝一样,一天得跟人提起八百遍。
我小堂哥也是一枚大帅哥,1米82的个子。也是帅而不自知的那种。

有一次他回家跟我们说:“好奇怪,每天我下班路过桥头,总有一群女生啥也不干,就站在那里,那里风大,又脏,她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后来我表姐解密,那群女生都是相思病,他们站在那里,只是每天想看我哥哥一眼(我表姐跟这群女生是同学)。

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哥频繁到学校去看我,我们班女生也犯花痴。只要我哥一来,她们就排排站站在窗口,小燕子一般盯着楼下。我哥一进大门,她们就“哇!”“好帅!”……

我从小见惯了帅哥,对帅没感觉,以至于我找对象的时候,从来不颜控。这件事情的悲剧影响就是:我找了一个不太帅的老公。

我家姚先生(姚,先生)第一次登丈人家门,完全被镇住了。他一直嘀咕,你怎么不给我点心理准备,你们家男人这么帅,我也打扮打扮!

对这个问题我表示十分,不理解。

更刺激他的还在后面。

他前两天还跟我说:“从我第一次登你们家门,心里就有数了。你这个女人不能惹,你那些哥哥们、弟弟们、侄子们,个个高大威猛,站成一圈围着我就像一圈大白杨,围着一棵葱。更可怕的是他们看,你的眼神全都无限宠溺,我要是得罪了你,肯定被他们捶成葱泥。”
他说得没错,我们家的女孩,如果在外面受了欺负,家里人真能去团灭人家。

前几年我和我,姐在北京买房子。缺钱。非常缺。但我俩还打肿脸充胖子,不想麻烦任何人。

家里人听说后纷纷,给我们打电话,让回家取钱。

大伯打了;三姑打了;小堂哥打了;大堂哥也打。我大伯把卖玉米的、卖猪的、卖栗子的钱全都给了我。

我嫂子甚至为此还,透支信用卡……
我一直最满足的,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群美好的家人。

作为一个“精明”的“看惯世情”的公号主,我深知向世人讲述这些事,很容易遭人厌。没人喜欢看你显摆幸福。

但值此全民心灵萧索之际,无数人在暗夜发出,灵魂质问: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爱?爱在哪里?我如何才能遇到!

我想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世界上有爱。我就是这样被爱着长大的。

很多读者向我展示,了她们作为女性,在中国这片国土上,过去几十年中被人忽略,被人压榨,被人欺凌的经历。

如果我不开公号,我永远也想不到这样的人群,比例有多大。

我不知道一个个“樊胜美”们在暗夜里是如何哭泣。

不知道一个个缺爱的女孩,在男人的三两句花言巧语中,如何沉陷。
作为一个被爱过的女孩,我实在有必要给你们,讲讲如何分辨男人的爱。

我们家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嘴巧的。他们从来没对我说过“爱你”。只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他们只会在你难过的时候,陪着你一起难过。

有些女人常常被一些男人的,小举止打动。比如开门的时候帮着,推了下门,下车的时候帮着开下车门,走路的时候把你护,在道路里侧,生病的时候说一堆废话,让你“多喝水”,闲着没事儿总说爱你,说你最漂亮,最可爱,最值得。

我对这些从来不为所动。如果生活中我接触,到这样一个男人,第一反应是:嗯,他这么关注我,是不是闲的?

在我的脑海中,有一个词叫“格物致知”。就是说一个人要不断专注,于他所做的事情,这样他才更容易有成就,有收获。

而如果一个人很少“格物”,天天“格人”,那他多半是废物。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天天“格人”,就没时间去“格物”了。

而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物质打底子,花言巧语嘘寒问暖的虚话,又能撑多久呢?
我这个人一直活得很现实,最在乎盐有多咸,醋有多酸。

这也是我们家这群男人们教会,我的事。

很多女人因为缺爱,一生在找爱,但因为不懂得何为爱,总在死胡同里转圈圈。

人如果懂得“务实”比“务虚”重要百倍,会少栽很多跟头。
人这一生,就是一个不断修复自己、成长完善的过程。知道自己缺什么,下了死力也要改。否则漏洞不补,装不下新东西。

被爱过的人是有底气的,不缺安全感,大不了退无可退还可以,退到“爱”中。

被爱过的人也总想给予爱。因为人是有心动物,天天承受别人的爱而,不肯回馈,会良心不安。

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告诉我说我小堂哥,得癌症了。我醒了以后,在家原地转圈圈。我跟姚先生说:“不行,疫情结束第一件事就得拉着,我哥去体检。”

姚先生说:“梦是反的,你别神神叨叨。”

“不行,管他正的反的,查一下最靠谱!”

于是我天天盼望疫情结束,这个事儿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就怕疫情没结束我哥“癌症病发”,挂了。

有一次陷入自我想象,还哭了起来,哭得满脸眼泪。

我女儿也跟着一起哭,说舅舅那么好,要是“死”了,我就没舅舅了。

姚先生实在无语,躲到自己房间去打游戏了。
我这一生,一直在走一条路,就是那条“回家”的路。

从6岁那年离开家,就一直走啊走。

故园青草,年年枯荣。

小楼听雨,心上滴答。

这世间,爱最大。
—END—
为了防止有人说我吹牛,放一张我侄子照片吧,他这颜值仅代表我家男人,的平均水平。
昨天他把我店里的莲子,给全县100多个,岗亭送去了。
他也是一个懂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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