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规则。

 

——...



1,

天气热得发粘,空调吹得人很不舒服,像一条毛巾湿答答地覆在裸出来的皮肤上。下午从食堂回到办公室,主任说了一句话:“下午下班不要急着走。”大家以为要搞团建,结果后面一句是:“公司要裁员,我们部门必须走两个人。晚上我和你们一个一个谈话。”

办公室六个人全懵了。

疫情期间,好多小公司的工资都停发了,他们还能活着,还顺利拿到了去年的年终奖,大家都觉得老板好,亏钱也让大家伙儿饱肚子。但是主任这一句话把大家打回现实——该裁还是要裁,哪家公司也不是做慈善的。

办公室空寂了一会儿,有人开始嘟囔着后悔当初没去考公务员,有人说,不用猜啦,裁我是肯定的;还有人说,那估计是咱俩,妥了,赶紧收拾东西吧。

于乔和陆万寿对视了一眼。他俩最不想被裁,首先他俩的第一学历最低,都是大专起步又上了成人高考读的本科,被踢出去不好找工作;第二他俩在处对象,刚处不久,俩人在一起上班,又一起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什么都是刚刚好,万一其中一个被裁了,又得找工作、搬家,麻烦死人。而且武汉今年一年就业环境都不会很好,于乔一个大专同学的男友在武汉解封之后回来了,又走了,嫌就业环境太差。就这个把月的时间,由于分居两地,分手了。

其实现在谈恋爱很少到达那种非你不可的地步,但是又有感情在,条件合适,散了还挺可惜的。

于乔意识到,这次裁员,如果裁到他俩头上,不管是谁丢工作,这段感情都不太好维持。于乔老家山东的,陆万寿老家江西的,也许到头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2,

陆万寿要到顶楼去抽烟,于乔跟着上了28楼。俩人坐在花园小径的凳子上商量咋办。陆万寿说万一咱俩其中一个被裁了就再去找工作。于乔说现在武汉的工作太难找了。陆万寿又说也许没咱俩啥事呢,你看那谁谁跟那谁谁,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我猜会裁他俩。于乔说,屁哦,那谁谁的舅舅是高管。陆万寿只好说,万一咱俩中有一个被裁了,咱俩就一起辞职回我老家找工作算了?于乔说怎么不回我老家找工作呢,我老家房价比你老家低。陆万寿说可是我爸妈就我这一个儿。于乔说我爸妈还不就我这一个女儿,咱都不该在武汉念专科。

武汉九省通衢,本来毕业后在这儿待着挺好的,对谁都公正。但偏偏出了这个肺炎,他们出身小门小户,一天都耽搁不起。房租、水电、手机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得两百块钱花出去。这还不算吃吃喝喝买衣服。于是于乔开始坐在那里叹气,内心遗憾自己不是花容月貌,找不着现货只能找潜力股,潜力股现在跟她一样命悬一线。

3,

下午主任开始一个一个地找人去他办公室谈话。每一个人进去都是赴死的表情,出来时却木木的。于乔想从他们脸上猜点什么,却什么也猜不着。如果去问,显得自己特别想让对方死而自己活,所以也不敢去问,只能等。

像屠宰场等在围栏里的牛。

到了陆万寿。他进去了。

主任说:“上面知道你和于乔在谈朋友。”

陆万寿没哼声,他心想公司也没规定同一个单位不能谈恋爱。

主任接着说:“上面分析了你俩的业绩报告,决定从你俩中间裁一个。其实我是想把你俩都保住的,毕竟俩人在一起,上班下班干什么都方便,还能互相帮衬。但我左右不了上面的意思。”

陆万寿的脑子飞快转动,主任这是在问他的意见。因为主任接着说:“实在不行保一个,留男生,毕竟女生有产假,有了孩子以后更麻烦。”

这意味着于乔比他更不好找工作。

陆万寿说:“那裁我吧,保住她。”

“其实我和上面的意思差不多……如果非要选一个,都更想留你。”

“裁我吧。”陆万寿机械地说,散发出坚硬的铁气。

如果实在不行,就算失去于乔,至少她保住了工作。这么做是一个男人的担当。

主任叹了口气,找烟抽。陆万寿连忙把自己的烟递上去。主任说我不抽这个烟,我只抽1916。那是一千块钱一条的烟,陆万寿的脸马上红得像龙虾,嗫嚅道:“我下去买。”

主任说行,用黑塑料袋装,先放到你桌子底下。

最后看他还呆站着,主任说,那你叫小于进来吧。

4,

陆万寿出来后,那5个人全部盯着他,像要把他扒光劈开,砍出血肉来。陆万寿跟前面俩一样,把神情装得木木的,什么都没有说。走到于乔的桌子跟前,他拍了一下她的背:“你进去吧。”

“什么情况?”于乔很紧张。

“你进去就知道了。”他催促:“快点。”

于乔走路两腿打拧,跌跌撞撞地过去了。

主任背对着她在捻一撮茶叶放到一个已经发黑的双层玻璃保湿杯里,看上去气定神闲。

“主任。”于乔一边小声说,一边去拿开水壶。

她帮他把茶沏上,然后规规矩矩站在他的大班台对面,等待结果。

“站那么远干嘛。”主任笑嘻嘻地说。

于乔便站近了点。

“你是不是在和陆万寿谈朋友呀。”主任的语气里透着轻浮。

“嗯。”

“你想留下来吗?”

“我把青春献给了什么,什么就是我的终身信仰。”

“哦?你把青春献给谁了?”主任并未搭理她那文绉绉的一套,而是熟门熟路地在她放下他的杯子时搭上了她的肩,然后一只手向下滑,滑到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于乔紧张地站着,几乎钙化了。

但与此同时她也对自己有了一点信心,主任敢这么做,一定是有回转的余地。他必须报答她一点什么,否则他也不敢这样轻慢。

“你的工作做得好,我们准备留下你。”

“那陆万寿呢?”

“你想不想留下他?”

主任这话说得,好像被人摸过屁股的丫鬟就成了主子似的,生死权掌握在了她手里。

“这年头,谁也不想被裁。你以为我想裁人吗?裁了人,好多活儿就得我顶上。”主任给她并不是很明确的暗示。

“那……能把我俩都留下来吗?”

“够呛。”

“上面的意思是,想裁他?”

“是呀。可是我见不得这种事,分明是想把你们小两口分开嘛。你俩谈朋友多长时间了?半年总有了吧?住在一起了吗?”

“是的。”于乔也不想装什么贞洁烈妇,作家孙频有一篇小说里写,下属被上级摸了,大意是摸了就摸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谁也不会说出去,说出去了也没人给她颁奖。

于乔现在就是那主人公的姿态。摸吧,摸呗,摸个够。

主任把手伸到她衣服里面揉了两把,笑道:“身材不错。”

她的寒冷和恶心就像一条花蛇的尾巴在她小腿上扫来扫去。她深吸一口气,心脏快要凝血。以前她就直觉主任是个鬼,但并没有确切的答案,现在他自己把那个天上的鬼给画下来了,成为一张具体的嘴脸。但是她笑着,绝不让自己脸上的笑低垂下去。

主任把她摸了个遍,最后说:“回去吧,小傻瓜,我会把你俩都保住。”

5,

于乔走出主任办公室,正碰到陆万寿拿着一个黑包,里面装着六条1916。

两个人在走廊里站着,木呆呆看着对方。

“怎么样?”陆万寿先问。

“咱俩都没事。”于乔说的时候眼神跳跃起来,陆万寿吃了一惊。

“怎么说的?”

“什么也没说,他说本来想裁你,我给求了一下情。”

“怎么求的?”

“就说咱俩在谈恋爱,谁也不能走,要走一起走。”

陆万寿心想,她还真是憨胆大,“要走一起走”?那不正中了老板的心意吗。他俩虽然不是最差的,但绝不是最优秀的,他俩没有一点不可取代性,一起走了对公司来说更好。

是这样坚定的爱情信念把主任感动了?还是这六条烟?

陆万寿把烟搁到自己的桌子下面、柜子上面。那个夹层正好可以放六条烟,好像专门为他设计的。

晚上最终结果下来,两个又没后台又没长相的中年男女下岗了。

6,

夜里陆万寿和于乔要加班,毕竟忽然走了两个人,他俩工资不加任务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两人去食堂吃饭的空,陆万寿回来发现烟已经被主任拿走。

陆万寿虽然放下了一颗心,可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说好了裁他又不裁了,真的仅仅是因为这六千块钱的烟吗?

晚上8点多,主任说要去接孩子,让他俩也尽早干完早点回家。临走时他吆喝了一句:“小乔哇,顺便把我办公室打扫一下,茶杯洗干净。”

主任走后,于乔说,那么厚的茶垢怎么洗呢。陆万寿说得用牙膏洗,等下他下去买牙膏。

过了一会儿牙膏和小刷子买上来,俩人齐心合力地给主任打扫办公室。他们忽然发现一张表,表上写着六个员工的名字,除了两个有背景的,其他四个人后面都画着问号。

“他们今天下午表现得不好?”陆万寿问。

“什么叫表现得好?”于乔有点惊恐,怕被他看破了什么。

“比方说,不知道给领导送礼?或者不像你一样态度这么强硬?”

于乔这才放心下来,笑了笑。她不知道以后她和主任会怎么发展,主任会一步一步向她伸手,或许最终目的还是最恶心的上床。又或许不会上床,只是试探一下她贱不贱。毕竟他自己是贱的,他就要拉所有的人都到贱的泥潭中打一滚。她要从现在开始做好这个准备,把所有的一切都放在秤上称一称。她既要屈膝于他,也要辖制于他,不能再被白白被占了便宜。

在她发呆的空,陆万寿说:“你真的就那么甩出一句话,他就答应了把咱俩都留下来?”

“你不信?是不是换你就不会这么说。”她故意表现出一种天真的无畏。

俩人合力给主任打扫完办公室,茶杯茶壶都洗得蹭亮,这才打道回府。他们经历了这一个下午,像经历了半生。太累了。他们做了一次爱,铁打的程序。然后陆万寿从身后抱住于乔。她把身体蜷曲起来,像软体动物,陆万寿像附在她身体上的壳,没有血液,也没有神经。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不想知道。

“我们会永远吗?”陆万寿问。

“会吧。”于乔用湿湿的嘴唇吻了一下他的胳膊:“我们都太平凡了,但是只要努力,就会有永远的吧。”

一语双关的回答背后,于乔眼睛发出带着釉质的寒光。

-END-
上一篇:男人啊。
▼点击图片进入团购
你家用上空气循环扇了吗?!
蚊子咬的又红又肿?来瓶双飞人!


▼点“阅读原文” 更多当季热销商品等你来挑~


    关注 风茕子


微信扫一扫关注公众号

0 个评论

要回复文章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