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为复课操碎了心，学生们却吵成了一锅粥

雪饼已经返校半个月，尽管已经过了两周的隔离期，但学校仍然要求他们在宿舍上网课。食堂倒是恢复了正常堂食，不过相比之下，雪饼还是喜欢隔离期的用餐方式——固定搭配的盒饭，午饭和晚饭都是9元一盒，再送一瓶矿泉水，早饭是4元一份，还算丰盛，比正常时候的价格还要便宜。但就算是这样，她觉得还是不开学好，“反正都是上网课，我宁愿在家里上。”

国内疫情趋于稳定，越来越多的大学生返回了校园。据4月30日教育部的统计，已有山西、青海等14个省（区、市）100余万的大学生返回了校园。随着五一假期的结束，又有9个省市的高校陆续开学，开始分批安排学生返校复课。大学生返校高潮已经到来。

然而，返校的进程并没有那么顺利。国内第一批宣布开学的高校之一，中国药科大学近日紧急按下了第二批学生返校的暂停键。还在上大一的楠轩收到辅导员的通知：“鉴于学校封闭式管理，部分第一批学生感到不适应，加上学校基础设施条件有限，决定第二批学生还是尽量不返校。”3月12日，教育部发布了由全国顶尖的医学领域教授们合力编写、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的《高等学校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防控指南》。指南中明文规定：校园实行封闭式管理。也就是说学生进了校园就不允许再离开了。

校方短时间内不可能改变基础设施，却需要让人口密度缩小好几倍，学生的上课、吃饭、洗澡秩序都面临着一场大调整，这对校方的管理及学生的配合都提出了极高的要求。5月4日，多数学生还在过五一节时，江苏省某地方高校的小全已经完成了两周的在校隔离，开始了第一天的线下上课。按照学校的要求，学生需要按照“横向间隔，前后错位，相隔1米”的原则分散就坐，但实际的情况却远没有设想中的有序。“学生进教室就跟下饺子一样。甚至第一堂上课的老师都没有戴口罩，他说既然我们都戴了，他就不戴了。”

学校要求学生返校后都要在宿舍隔离两周，可是小全并不满意那两周在宿舍上网课的效果。宿舍四个人，每人专业都不一样，上课时间互相错开。一个人在上课，另一个人可能正在发出杂音。图书馆虽然开放了，但那里的环境却不允许回答老师的上课提问。如今终于能坐在教室里上课了，却又要担心安全问题了。第一堂课上小全旁边一个男生就把口罩取了下来。

上课之外，吃饭问题是头等大事。

学校给学生们发了分餐券，要求按照分餐券上的时间分批到餐厅打饭，可以在餐厅吃，也可以打包或者自带饭盒。虽然餐桌上都安装了挡板，但小全发现堂食的人还是很少。“有的食堂工作人员把口罩拉下去了，还有的根本没戴好，都把鼻子露出来了。”

开学第一天，大家都在同样的时间下课，又在饭点一起挤去食堂，分餐券的本意直接被聚集的队伍冲散了。于是学校提前了上课时间，比如上午第三节课由原本的9:35提前到了9点，这样同学们去食堂的时间才没有那么集中。不过晚上并没有分餐券，人还是会扎堆。分时间段就餐的分餐券

相比之下，来自同省另一所高校的胡天一对他的在校生活还比较满意。同学们可以在“今日校园”app上选择合适的时间段预约就餐，每个时间段都有人数限制，有人在餐厅负责检查。餐桌都装上了挡板，就餐的时候大家需要对角坐，也可以打包带走。食堂的桌面上安装了透明挡板。app里的就餐预约界面（仅显示了部分时间段)

洗澡同样需要在app上预约，澡堂门口安排了体温监测，使用前需要登记。由于每个时间段的人数有限制，原本下午3点开放的浴室提前到了早上9:30开放。

小米则对他们学校的封闭管理感到困惑。学校说何时改变校园封闭管理的现状需要等待省教育厅的通知。“等通知就是没有通知，难道要一直等到放暑假才通知吗？” 小米抱怨道，但是老师们却可以自由出入学校，甚至还有老师带着小孩来学校，说小孩不开学在家没人照顾。还有食堂工作人员、宿管、门卫等工作人员全都在校园里来去自如，“要么就一起封闭，只把学生封闭在学校有什么意义？”疫情期间社交距离的要求，对于很多高校来说几乎是个奢求。近日，山西省某高校也发布了开学通知，部分学生对校方是否具备开学条件的质疑冲上了微博热搜。据学生反馈，该校除了两栋新的6人间宿舍楼，其余的都是8人间。一间宿舍十几平米大小，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一层楼只有一到两个公共厕所，整个学校只有一个大澡堂。学生们都在担心这样的条件真的可以满足隔离要求吗？学生宿舍。

学生们的顾虑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大规模跨省跨市人员流动带来的潜在风险。据澎湃新闻报道，4月30日，重庆某大学的一名返校学生被诊断为新冠肺炎无症状感染者。该生籍贯为湖北省武汉市，乘坐西南大学武汉专列返校。同车、同行密切接触者已被集中隔离。

可以开学的学生担心学校的条件、路上的风险，没有开学的学生却在盼着赶紧开学。

已经在家上了一个多月网课的考研党糯米焦急地盼望快点回到学校。“在家待得太久，爸妈已经看我不顺眼了，每天都在单方面被骂。我没学习的时候他们怪我不学习，我开始学习了却又喊我做别的，如果我不想帮忙就会被说不懂得替父母分担……有点存在即错误的感觉。”

天一也吐槽道：“学校还有舍友，家里啥都没有。我真的挺想开学的。”

同样想回学校上课的汤晴也表达了她的忧虑：“每天上完网课，相册里的截屏录屏多了一堆，但是笔记还是那寥寥几页。”

然而，也有同学表达了不同的想法。

小兔在一条大学开学通知的微博下发了句评论：“为了上学我要先从村坐车到县，再从县转车到市里的机场，再坐飞机到学校，再继续地铁、公交辗转才能到学校。一路上要换各种公共交通工具，结果到了学校隔离，哪里也不能去，在宿舍上一个月网课又得回家了。何苦还要专门开学，在家呆着上网课不好吗？”

持类似看法的同学微博上有不少。但很快小兔的评论下就涌进许多人怒怼。

“难道要等到全球病例清零了才能开学？考虑一下大三大四的学生好吗？自己不想开学建议休学或者退学。”

“别拿疫情当借口行吗？平时上学不也是这个条件？”

支持开学派和反对开学派各执一词，近来在微博上这样的骂战并不少见。

总结起来，不想开学的原因主要有：

1、担心学校安全问题。

2、返校需要乘坐火车飞机等交通工具怕被感染。

3、懒得折腾。在学校再呆一个多月就要放暑假了，一来一回着实折腾。

4、考试恐惧症。开学就要考试，还没怎么复习。

5、在家多舒服，反正上网课也不耽误。

6、学校封闭式管理，而且还要和同学们打交道，社恐。

盼望开学的原因主要有：

1、家庭关系紧张，开学可以和爸妈保持一个相对友好的距离。

2、在学校比较自由，还有朋友陪伴。

3、在学校更有学习的感觉，学习效率比较高。

4、开学了就有生活费了。

5、不想上网课了，上网课太累了。每个人的返学条件不同，学校既然难以顾全所有学生，为何不将返校的权利交给学生，让学生依据自己的情况自愿返校呢？

就此问题，南都周刊采访了西安翻译学院，该校曾被学生吐槽强制开学。该学院宣传部部长表示：“我们本身采取的是自愿返校政策，原则上是希望同学们都能够回学校正常上课，因为线上教学和线下教学还是有一定区别的，一些线下教学是线上教学没办法弥补的，比如实验实训的课。教学生活，还是一种线下集体生活更合适。”

“我们希望同学们返校，但是秉持自愿的原则。个别来自疫区的同学不太想回来，或者有同学有顾虑不想回来，可以征求家长意见，家长也同意之后，学生可以通过辅导员向学校申请，办理请假手续。但是办理请假手续就要按照国家教育部的学籍管理规定来处理。另外，大部分学生都返校以后，这一部分自愿不返校的同学在线上教学方面可能会受到影响，原则上不返校就只能采取自学了。现在中小学生都返校了，作为大学生，而且又有这么严格的检测措施，还有什么顾虑呢？”

在4月20日教育部召开的学校疫情防控专家报告视频会上，钟南山院士表示“总体赞同复学。”他说，复学这条路很艰难，但一定要往前走。个别地方出现了感染，甚至出现了第二代感染，并不奇怪，在群防群控机制下，不会形成比较大的暴发。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也针对校园防控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校园疫情防控最大的风险点在于阻断偶发病例的传染链条，也就是在出现1号病例以后防止发生连环的传播。针对如何防止学校出现二代、三代、四代病例，张文宏表示，除了要保持社交距离外，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学校要启动、落实应急防控的流程。

某高校知情人士向南都周刊介绍，学校内部没有医院，但是如果学生有发烧的症状，会按照防控要求，先排查本人，送往医院安排检测，核酸检测期间对学生进行隔离观察。同宿舍的同学是密切接触者，也要密切观察，同时就不可以随意活动，与其他同学进行接触了。在他看来，整个过程中最主要的问题不是隔离，也不是观察的问题，而是对学生的心理安抚问题。学校也安排了专门的老师对学生进行心理疏导。

据了解，各高校都为疫情期间的教学生活设置了详尽的方案。如长春中医药大学给5月7日首批返校的学生每人准备了两周用量的中药代茶饮，对来自中风险地区的学生进行核酸检测。长春中医药大学为学生准备的爱心礼包和中药代茶饮。

西安翻译学院的老师也强调说：“为了开学，学校里里外外做了很多工作，就比如前几天老师们给学生晒被子，看着容易，其实需要老师一个一个搬，再一个一个铺回去，工作量其实很大的。可能同学们看不到，就会纠结为什么要返校，其实学校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都是为了最大程度地保障同学们的权益。”

想让方案最大程度地兼顾所有人当然很不容易，但也有很大的必要性。停止第二批学生返校的中国药科大学就在通知中说：“关于不返校的学生，学校会做好教育、管理、学习等各项工作，公平对待。”理想的双方关系不是单纯的管理与被管理者，而是双方能够更加透明和平等的对话。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沙和山的关系在开不开学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上，依旧沉甸甸。

在某高校的校内论坛上，有人留言“今天得知很好的朋友要因为家里没有网课条件而且学校不批返校就要退学了，劝了很久他还是很坚定，想到这么难得的缘分就要离开了，心里真难受。”

（受访者均为化名，除署名外图片由受访者提供。罗方清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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