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嫁了个凤凰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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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我心情很不好,老姐们儿约我出来喝茶散心,喝到一半我就开始掉眼泪,絮絮叨叨停不下来。

全因为我的女儿。女儿刘梅处了个男朋友。孩子大了,处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刘梅这男朋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要啥没啥。

刘梅她爸是科级干部,政府里混了半辈子,我当了一辈子老师,家庭谈不上多富贵,可好歹也是知识分子书香门第,刘梅从小就品学兼优,要成绩有成绩,要才华有才华,我们两口子真是眼珠子一样呵护了几十年。

刘梅当年大学刚毕业就考上了当地电视台的记者,风里来雨里去,踏踏实实干了三年多,一身的清风正气,脑子里全是工作。我们老两口看出来,女儿可不是整天盯着口红色号的单纯少女,她心里想的全是怎么推动社会进步的正能量,是个从政的好苗子。老头子毕竟在政府里混了几十年,我们时刻都在准备为女儿提供支持。

后来刘梅又考上了公务员,进了我们当地政府大楼,她没有像楼里的其他女孩儿那样热衷于穿着打扮,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工作业绩,我和老头子别提多高兴了。三年的记者生涯练就了刘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看问题一击即中,直接挖本质,对于工作责任心极强,遇到问题对事不对人又能快刀斩乱麻,领导和同事都是赞不绝口。她心思细腻体贴,又不卑不亢,在政府干了三年多,成绩优秀,人脉极广,已经破格儿提了正科,这可够她爸忙乎十几年了。

可就是这么优秀果断的女儿,竟然看上了个凤凰男。这小子叫王越,跟刘梅是电视台时的同事,刘梅当记者时,他是摄像,连正式职工都不是。两个人搭档去基层采访,这小子殷勤周到,对刘梅百般照顾。当年电视台因为基层采访用男生的地方多,临时招了一批合同工,一干也好几年了,工资还是那一点点。这小子长得不赖,比刘梅还小两岁,嘴巴甜得跟吃了蜜一样,整天梅梅、梅梅挂在嘴边,那心思细得比我这亲妈还周到。刘梅要是下班儿晚了,他保证是捧着热奶茶等在楼下。一说加班,拎着吃的喝的飞奔来陪,一到周末,赖在刘梅宿舍不走,除了做饭就是搞卫生,一边干活儿,一边观察刘梅脸色,看她心情好,赶紧凑过去腻腻歪歪,看她忙工作累得很,端上水果零食,猫到一边儿一声不出。

其实看着他对刘梅这么上心,我也是打心里觉得欣慰,哪个姑娘家不希望当个公主啊,哪个丈母娘不希望姑爷对姑娘体贴入微呢,这么多年一路学习,一路打拼,刘梅也确实错过了不少爱情的美好。可是王越的条件太让我们上火了,他父母都是打工的,工资很低,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根本没啥拿得出手的本事,只是个大专毕业,打工了好几年一无所获。在我看来,他除了对刘梅够体贴其它简直一无是处。

甜言蜜语不能当饭吃,这可不是在校园里谈情说爱,一旦结婚就得养家糊口,房子车子孩子哪样是不需要钱的?他的收入还不到刘梅的三分之一,怎么能让刘梅过上好日子!更何况他父母的经济状况也不理想,总不能靠我们家三口人去养他家三口人吧!人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年轻人谈起恋爱总是脑子一热奋不顾身,只有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才知道门当户对有多重要。

我看得出来,刘梅讲的很多事王越其实听不太懂,但他总是一副甘愿受教的模样,这给了刘梅极大的满足和放松。平时工作压力大,面对单位的每一个人她都必须保持清醒和笑容,可她与王越相处的时候可以格外自在随意。她跟我说要是找一个比她更优秀的男生,下了班还得继续端着装着,那得多累呀,跟王越一起真是放松到了极致。

我直接把她一顿臭骂,“现在是放松了,等到他变成累赘拖你后腿的时候你就知道啥是后悔了。再不然过几年他有了本事翻了身,还能像现在伺候祖宗一样伺候你吗?”

我不能忍受自己用心栽培的优秀女儿,就这么叫猪给拱了。这种凤凰男我见得多了,谈起恋爱来殷勤得能把人腻死,结了婚还能坚持五年以上的不多,过个八九年,凤凰上天翻了身,什么老丈人老婆子,一抹脸屁都不是,当年献的殷勤受的白眼早早晚晚都会讨回来。我简直不敢继续想。

我始终跟女儿较着劲,王越打电话到家里我从来没个好气,明知道女儿去跟他约会了,我一会一个电话喊刘梅回家。女儿开始还克制着,后来也不管我乐不乐意听,拿着手机说起肉麻的情话一堆一堆的,故意往我身边凑,引得我一腔怒火一波一波往上翻。

终于,女儿提出商量要结婚,我避而不谈。没想到王越这小子直接找到我家老头,说是为了结婚自己的小房子要装修,父母家远在郊区,想在我家借住两个月。

等我回到家,看见这小子正哄着老头子一起包饺子,老头子听着这小子讲笑话乐的哈喇子掉进饺子馅儿里都不知道,气得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不过这小子确实眼力价十足,住到家里以后打扫卫生的活儿基本没用我伸过手,做饭也在行,手艺还很不错。我几十年都没这么轻松过。吃完晚饭没事儿干陪着我和刘梅看电视剧,我们看啥他就跟着看啥,俩人叽叽咕咕乐得放屁都不绷着,放完屁再接着乐。再不就非得跟着我跳广场舞,扎在一帮子老太太堆里跳得还挺高兴。我开始的时候天天绷着脸不爱搭理他,可住了俩月不到,我这脸上实在是绷不住了。看着这小子天天在我家任劳任怨,想想我家老头子当了一辈子甩手掌柜,半点也不懂得心疼人,我这几十年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他要是真能伺候刘梅一辈子我也愿意啊,可是这小子会不会对刘梅有别的企图呢,万一把刘梅的钱骗到手又变心了呢?我这心里跟个下水道似的,一会儿堵上一会儿通开,脸上挂着个小金人儿,天天直播奥斯卡。

可是父母终究要败给子女,刘梅和这小子到底还是结了婚。刘梅的工作越来越多,职位也越来越高,走到哪儿都是一帮子人点头哈腰问好,天天忙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王越天天在家做饭洗衣服,还给她煲汤,刘梅一回家,准是一桌子爱吃的饭菜,有一次我陪她回家,一进家门,这丫头就大声嚷嚷,“哎呀真干净啊,这地擦得照出人影啦!”看见王越挂着围裙出来,赶紧过去摘下来往自己身上套,其实我还不知道她,连个土豆丝都不会做,就是挂个围裙摆样子,大呼小叫的端菜出来,把王越哄得七荤八素的。我偷偷打开她家衣橱,她的职业装都打理得整整齐齐。

王越对于刘梅的差遣一直是任劳任怨,我这心里七分是欣慰,可还是有三分警惕。他的工作已变成了电视台正式职工,自然是因为刘梅的能量。他的父母也从郊区的老房子搬到了刘梅给他们买的新房子里,就在刘梅家不远处。他们一家子从刘梅这得到的东西,可是他们以往多少年都难以企及的。

结婚多年的刘梅怀孕了,还没等我说话,王越他妈赶紧过来贴身伺候。我心里拧着劲儿,料定婆媳关系必定成为凤凰男露出真实嘴脸的导火索,有多少恩爱夫妻都是败在了婆媳关系。我故意把外聘的工作安排得很满,跟亲家母电话里寒暄,就是不去照顾刘梅。说起来我这心理就像个老变态似的,老盼着王越一家子露出点不堪的嘴脸,因为那才能证明我是对的,凤凰男是靠不住的,刘梅的幸福还可以从头开始。可是一直到外孙女儿都会叫姥姥了,刘梅家里依旧是太太平平。王越他妈事事顺着刘梅的心意,对孩子更是宠得不得了,刘梅指哪儿她就打哪儿,整天变着法给刘梅做好吃的,把刘梅养得白胖白胖的。

我每个月过去两次看看孩子,其实我挺想多去几次,可是冲着亲家我又得绷住了。有好几次我去的时候刘梅都还没回家,王越和他妈把孩子伺候的干干净净,乐颠颠的抱出来给我看。多数时候都是王越陪着孩子,有时候刘梅回来了想亲亲孩子,孩子都不是很爱搭理她。她这亲妈喂奶还不到半年就回单位上班了,一走一大天,王越工作清闲,大把的时间都用来陪孩子,晚上竟然是王越带着孩子睡一间,刘梅自己睡一间,说是怕影响刘梅工作。我看着刘梅真是感慨万千,当年她小的时候,老头子抱孩子连哪头冲上都不知道,多少个白天黑夜都是自己熬过来,那些年真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有一次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聚餐,刘梅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讲电话,外孙女拽她衣服要去厕所,刘梅一扭头,王越很自然的过来抱起孩子往卫生间走。我听见刘梅在电话里说了一些给王越家亲戚安排工作的事情,看来他家亲戚又从刘梅这里得了不少恩惠。等到菜上齐了,刘梅端起酒杯笑得跟朵花一样,“感谢双方父母对我们小家的无条件支持,更要感谢老公的付出,因为有了你们,我时刻都充满了力量!”王越咧嘴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被外孙女拽去走廊,饭也没吃上几口。

我看着这场面,心里非常复杂,女儿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模式,女儿的生活已经与这个男人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他靠着刘梅的实力,已经过上了和从前不一样的日子,他接触到的不再是市井工地上的扬尘灰土,而是政府大楼里的觥筹交错。一想到刘梅的钱财资源都在一点一点输入进王越家里,我这心里依旧是不情愿,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欣喜,毕竟女儿的笑容是假装不来的。这些年我时时刻刻盯着女婿的一举一动,天天盼他露出点马脚,可又怕他露出马脚,到现在天天看着女儿笑容满面,这心里也算暂时消停了。

没过几天,我忽然查出胆结石紧急做了手术,刘梅忙得要死就打发王越来伺候,我这心里老大不痛快,心想自己都住院了,女儿却一面不露。

王越风风火火来到医院,他很清楚我和老头子对他的不满意,这些年他面对我时大多是恭敬谨慎的,现在轮到我靠人家来伺候,这嘴真是张也张不开。我别着脸一声不吭,宁可自己捂着肚子起来,疼得一脑门子汗也不愿意喊王越帮忙。到了护士来换药,我死乞白赖让他出去等着,不愿意让他在旁边。王越一直忙前忙后,打饭喂药,洗洗涮涮,他只要看到我起床去卫生间,就不由分说架起我的手,帮我冲马桶擦秽物,端起水杯给我喂水时还贴心的准备了吸管,又拿脸盆打来热水给我擦脸擦手脚,老头子看他这么能干,直接甩手走人,气得我直翻白眼。

我看着他坐在床边,想起女儿和他刚办完婚礼的时候,由于女儿工作太忙俩人一直没有去领证,王越和他的父母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催了刘梅好多次。后来王越忍不住来找我,我瞪个大眼珠子装傻一问三不知,我心里巴不得女儿不要领证,谁知道他俩能过几天呢。我记得王越当时看我的眼神极其复杂,没有愤怒,没有埋怨,而是一种被戏弄,被轻视后的平静,还带着一点不甘心,他似乎想告诉我点什么。他那时想说什么呢,我一直不太想听。

正在发愣,亲家母走了进来,说“老姐姐你跟他可别客气,自己的儿子,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我看着眼前的母子,他们脸上是真诚的,也有些许客套。他们对我的好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这么多年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我在医院里住了20多天,王越始终尽心照顾,亲家母时不时的就过来送饭送菜,看着娘俩忙前忙后,我这心里总归是热乎的,可刘梅一直没有露面。我出院之后的一个下午,刘梅终于来了,她拎着一瓶红酒,眼里含笑,也含着点儿别的什么东西。“老太太呀,王越这些天伺候得怎么样?”我看着女儿不知说什么好。我肚子里有许多话,可有的是不愿意说,有的是不敢说。刘梅看着我脸胀得通红却又闭口不言,她笑了起来。多年来她忙于工作,加上我一直对王越态度不明朗,我们已经疏于交流很久。可我的心思她岂会不明白,还不是怕她有朝一日被坑了后悔。刘梅给我倒上半杯红酒,缓缓说道:“我想要什么我自己最清楚,我过得怎么样也不会受制于别人,只会决定于我自己,只要我自己够强大,身边人就会一直顺从我,他王越就是再跟从前不一样,还不是因为有我的能量,该怎么做,他自然明白。”

我猛地抬头看向女儿,我终于明白,女儿是故意二十多天不露面,她想看看王越的表现,更想把王越的好展示给我看。我以前总觉得女儿不明白我的心,其实刘梅什么都明白。这些年王越的殷勤,他家人的顺从,无一不是因为刘梅的强大。她分明知道自己嫁的是个凤凰男,可是她有把握一直比这个凤凰男更强大,她确信自己可以被他一直仰望着,还有能力让他感觉到她小女生的那种爱意,平时撒撒娇什么的,家里家外从来没让王越面子上过不去。王越也是个聪明人,这么好的老婆哪儿找,所以才结了婚。我一直在纠结这个凤凰男一点一点挪走刘梅的钱财和资源,可是我从没有想过,他给了刘梅什么。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展翅高飞,有的人希望另一半是无敌盖世的英雄,带着自己翱翔天际;有的人却希望另一半可以成为自己随时返航的陆地。刘梅要的是一个和睦的家庭,一个能安顿好后方的老公,一个完全顺从自己的婆婆,她想要的都得到了,以刘梅的实力,她可以确保自己的后半生会以这种稳定的模式继续走下去。

被人捧成公主的感觉真真是让人上瘾的,可公主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更不能停下壮大自己的脚步,无条件的服从,始终源于能量的不对等。

女儿如今孩子都上小学了,夫妻俩感情好着呢,人生路上处处顺风顺水,我终于放下心来。女儿有自己的脑瓜子,这日子还真的是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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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读者来稿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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