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丨地域与边界,张莹莹《皮亚佐拉》

 



古典音乐世界是一个很奇妙的世界:极端的保守主义,而且充满着地域保护主义,简单来说就是喜欢各玩儿各的,而且有时候特别跟风。就说我们熟悉的巴赫先生,在他晚年的时候应该是功成名就啦,可是整个社会的风气都不喜欢他这样的复调音乐,崇尚主调音乐,而且是轻快流畅的,巴赫的学生,写过批评老师的文章,巴赫的儿子也不大承认自己老爸的那一套认为他老爸的音乐相当迂腐。甚至缺钱花了,还考虑可以将父亲的大作《音乐的奉献》铜版印刻的母版变卖掉。因为潮流不兴这一套了,这一套过时了。

可是巴赫去世后半个世纪开始,复兴巴赫的音乐却跟地域保护主义相关,德国人突然发现自己国家中有这么一位拿得出手的民族音乐家,相当自豪,就像后来英国人发现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作曲家,只好让亨德尔来为大英帝国写下《弥赛亚》那样,亨德尔乐于当一个移民的作曲家,反正那时候祖国的音乐界竞争激烈,而且英国人给他非常好的地位和荣誉,何乐而不为呢?同样是移民作曲家的吕利,原本是意大利人,在当时的皇帝路易十四的钦定下,写下了不少法国的歌剧,意大利人的歌剧统治欧洲太久了,结果法语和德语歌剧也寻求自身的一席之位,没有吕利,也就没有后面拉莫的成就。同样是受皇帝号召的还有莫扎特,莫扎特能写意大利语的歌剧,为了证明德语也能用来唱歌剧,也是为了响应当时的号召,写下了《魔笛》等巨作。
古典音乐虽然充满了各种边界,似乎还有各种高门槛,但同时也是兼容并蓄的,巴赫虽然一生都很少出远门,那时候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买乐谱渠道也有限,但他的音乐中,竟然可以看到同时代很多作曲家的影响,他靠看谱子、或者抄乐谱,甚至是听别人的演奏,来吸收转化为自己的创作,现代都称巴赫是集尼德兰、意大利和法国音乐之大成的最伟大的作曲家,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他是像神童莫扎特那样曾经周游列国呢?
作曲家眼界宽了,始终是一种好事情,到了浪漫主义、印象主义,或者说那个时代的作曲家开始阔啦,有条件到处玩耍了,他们开始写了更多脱离不那么属于自己能力圈的作品:涉猎过阿拉伯风情,写过《天方夜谭》的俄罗斯作曲家里姆斯基—科萨柯夫,还写过一首作品叫《西班牙随想曲》,拉威尔有西班牙血统,他的母亲是巴斯克人,于是他也写了一首叫《西班牙狂想曲》的作品,他的老师德彪西也不示弱,写过一首《伊比利亚》的作品,这首西班牙作品地道吗?据说德彪西也就参加过西班牙一日游。
西班牙是欧洲喜欢的度假胜地,而二战后欧洲都喜欢跑到美国或者阿根廷了,古典音乐在阿根廷又发展成另外一幅模样,这里除了有南美洲最重要的歌剧院布宜诺斯艾利斯科隆大剧院(卡拉斯、帕瓦罗蒂等都来这里演出过),还有很多别的伟大的音乐家,如大名鼎鼎的钢琴女祭司阿格里奇,现在的大提琴新星嘉碧妲等等(Sol Gabetta)等等。可最有名的作曲家估计还得算上皮亚佐拉了。
皮亚佐拉算不算古典作曲家?我觉得古典音乐在20世纪之后的涵义已经越来越宽泛了,但皮亚佐拉的功底完完全全是古典音乐的,他跟随过法国作曲家布朗热、也跟随过阿根廷很著名的作曲家Ginastera学习过,所以听皮亚佐拉的音乐,跟你听现在非常火的歌手周深演唱,肯定能听出专业美声训练出来的修养一样。如果有专家级的读者觉得我说错了,让你们见笑了,欢迎纠正我,可我无法磨灭的记忆是,第一次听到皮亚佐拉这样奔放的探戈音乐,竟然是某一期中文版《留声机》杂志所赠的CD中,一下子冲击了我那双只听肖斯塔科维奇之前的音乐的耳朵,这样的音乐,似乎跟我们亚洲人的本性是有点冲突:含蓄,不愿表露的那种情感,在皮亚佐拉这里全部赤裸裸的剥开给你看,什么风流、什么多情,特别是皮亚佐拉得心应手的室内乐重奏编制中,得以体现。
眼下这张由我们国人演奏的皮亚佐拉专辑,令我大开眼界,国内交响乐团有时候会排上一首皮亚佐拉的经典作品《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四季》,我想有时候甚至是小提琴独奏家的主意,可这张由大提琴家张莹莹演奏的专辑,采用的是大提琴、钢琴、再加上巴扬,更符合皮亚佐拉的本意:皮亚佐拉4岁就移民到了纽约,父亲为了让他保有与祖国阿根廷的文化联系,送他一部手风琴,而后他组织起来的那个著名的五重奏组合,更是少不了手风琴的参与。皮亚佐拉作品,提琴类的改编作品有不少,小提琴的最多,著名的大提琴家瓦列夫斯卡曾经演奏过布拉戈多(Bragato)改编的皮亚佐拉《再见!爸爸》,布拉戈多曾经是皮亚佐拉重奏组的成员,给大提琴改编了很多探戈作品,可惜好像没什么人录制,大提琴专辑中,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马友友的,其他的倒是没怎么见过,更别说国人演奏的专辑了。马友友的那张探戈专辑,编制有时候太杂,三个人的搭配正好,别光欣赏这三人的精彩演绎,还要留心播放时三个乐器的平衡,特别是巴扬声音会不会太尖太刺耳,另外还要注意大提琴的擦弦声,会不会被其他细节淹没到。
“皮亚佐拉音乐是一个复杂体”,“包含着羞耻、直觉、爱恋、诗意、冲动、震撼、怀疑、仇恨、信仰、肯定、否定......”诗人聂鲁达这样形容皮亚佐拉的音乐。听过了这张专辑,我似乎要推翻前面说过的话了,要狂野起来、娇媚多情,我们也是可放得开的嘛!我还在网上看到了排练的花絮照片,演奏巴扬的刘昭老师,录音时就穿着短裤背心,演奏这样的音乐,还真不是在音乐厅那种西装革履的衣冠楚楚装备,这么穿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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