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

 

一如彷徨一如少年时模样;一如善忘一如少年时模样...



撰文 / 乐正昶
5月29日,当陈涛发布退役宣言时,距离他上一次在个人社交账号上留下痕迹,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那是在4月30日,他为董方卓的一条动态点赞。在董方卓的那条动态中,这位曾经和C罗、鲁尼竞争曼联锋线位置的前国脚说,“没有足球陪伴的日子,你们是否如我一样想念?”

距离今天将近12年前的2008年夏天,那是中国男足至今最后一次参加世界大赛:北京奥运会。在对阵新西兰的比赛中,陈涛助攻董方卓破门,那是中国男足在奥运会赛场上的唯一进球。

12年后的今天,董方卓已经从主流媒体的视野消失很久,而35岁的陈涛,也已经坦然的说出了心里的话,

“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就像17年前那个下午一样:大家好,我是陈涛,很高兴认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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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于辽宁鞍山的陈涛,有一个被称为足球天才的童年。在2002年之前,他师从高丰文,一直在这位足球人创办的足球学校接受专业训练。当中国男足历史性的踏进世界杯的赛场时,年仅17岁的陈涛,也踏入了职业足坛的大门。
沈阳金德,说来也是中超联赛的始创球队之一。2002年,这家俱乐部从高丰文足校买下陈涛时,已经在中国顶级联赛历练多年。虽然成绩了了,但起码也同处于中国足球最顶级的舞台里。天才陈涛来了,他带着希望而来,也曾和沈阳金德有过甜蜜的日子。

——2003年,18岁的陈涛,已经是沈阳金德队的主力。

——2004年,19岁的陈涛,成为了沈阳金德队的队长。

——2004赛季,未满弱冠的陈涛,成为中超联赛最佳新人。

那是中国球迷仍然对国足满怀希望的年代,在经历2002年世界杯铩羽而归之后,大部分球迷,对于国足冲击下一届世界杯的信心十足。彼时,国足队内郝海东、杨晨、谢晖、李伟锋等老将尚在,而新生代如邵佳一、李金羽已经在联赛层面崛起,更让人心生期待的是,早早将目标定位于2008年奥运会的国青85一代,已经纷纷崭露头角。
而陈涛,无疑是85一代的佼佼者:2004年8月,19岁的陈涛和周海滨、冯潇霆、赵旭日等同龄人同日受诏,进军国家队。当时的陈涛在沈阳金德队内身披10号,被认为是沈阳金德队的最大希望与未来支柱,谁又能想到,彼此之间最后会成为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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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境迁,是是非非不过是花开花落。往日的遗憾也好,失落也罢,都任凭雨打风吹,只待回忆起,成为温酒大笑的谈资。

陈涛真正成名,是在2005年。

在那一年里,以陈涛为核心85国青队,在荷兰世青赛赛场上,打出了令世界足坛刮目相看的整体足球。三场小组赛,国青三战全胜,9个进球分别由9名不同的球员打进,整体的粘合度堪称炉火纯青。在这样一支球队里,身披十号战袍的陈涛,是组织核心,也是最佳射手。

赛后,他被评选为赛事最佳阵容,和他一同在榜单上的,有一名日后让所有球迷都认识的人,他是梅西。
完全可以这样说,在20岁的职业生涯起步阶段,陈涛的水平,曾和梅西是在同一个水平上。

这个论据,既不是一家之辞,也不是口说无凭。

从国际足联在2005世青赛的官方评选,到赛事结束后接二连三的欧洲俱乐部邀约,都可看出陈涛的实力,是令国际足坛满怀期待的。至少,在2005年,他是有足够的资本,进军欧洲联赛,令人遗憾的是,这种向上的希望,最终成为桎梏陈涛飞翔的枷锁。

即便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之后,关于沈阳金德当年阻止陈涛离开的传闻,都没有人出来洗白。这基本可以确认,当年的情况确实如此:由于对比利时球队安德莱赫特提出的100万欧元收购报价不满意,沈阳金德拒绝放走陈涛。
100万欧,这个价格放在今天,可能还不够买一个韦世豪。但在当年,这个价格已经接近这家比利时豪门所能承担的极限:在那一年,他们的最高引援才170万欧元,买下的是比利时国脚吉尔。

你一个尚且只在国青队闪耀的小球员,要想和欧洲强队的国脚比价格,这不是明摆着坐地起价嘛。事情的结果自然是,安德莱赫特退出了收购,留给陈涛的是一肚子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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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当时的陈涛有道理愤怒。

能不能去欧洲,能不能尽早去欧洲,关系到职业生涯所能达到的高度,从球员的职业发展上看,想尽一切办法到更高平台踢球,不就是这两年我们一直希望国内球员如此吗?可惜,当年的国内转会制度还很不完善。

不完善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如果俱乐部不放人,即便是合同到期了,球员也不能成为自由身,也就是很可能转会不了。

这种现在看来难以理解的人身依附制度,在国内足坛曾经长期存在,可以说是一直到山东鲁能当年同意周海滨留洋埃因霍温,才得到改革。

而当周海滨在2009年成功留洋时,陈涛已经和沈阳金德队闹翻,长期时间里只能在野球场上找感觉。

也就是说,在20岁上下的那关键几年,作为球员的陈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被压制的少年。而少年之所以被称为少年,很大层面上,是少年特有的心气,那是对于未来充满希望,也是对于现实的莽撞和无所顾忌。

很多年后,当陈涛又一次和俱乐部彻底闹翻之后,人们才蓦然想起,当年在沈阳金德的陈涛,是不是一定要走上压制自己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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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沈阳金德拒绝放人,陈涛在队内的坏情绪逐渐影响到全队的状态,从2007赛季开始,陈涛不仅被下放到预备队,甚至一度遭遇俱乐部三停。

2008赛季,被俱乐部三停的陈涛,几乎从中国足坛消失,以至于在北京奥运会开始前,不少人还在怀疑陈涛是否还在踢球。

奥运会为陈涛带来又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但事实上,陈涛最缺少的东西,并不是足球技艺。他不缺才华,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曾和梅西肩并肩,也不会在19岁就入选国足,更不会成为这家压制他的俱乐部历史上最年轻的队长。

但是,从2006年到2008年,整整三个赛季,从沈阳金德到长沙金德,变的是中国球迷对于这家俱乐部的感情,不变的是这家俱乐部对于陈涛的不留情面。不过,尽管在金德时代过得并不如意,但当2009年初,陈涛最终以350万人民币(37万欧元)的转会费离开长沙金德,前往上海申花时,这位被称为近20年来中国足坛最具灵气的中场,也不过24岁。
可惜的是,很多时候,一步错步步错,总会让人既感叹命运,又悔恨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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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赛季,是中国足球改革浪潮中的关键一季。

在这一年之后,恒大资本流入,彻底改变了中国足坛的运作模式,金元盛行的时代里,国内球员的生存空间越发需要用政策来保护。而陈涛,在这样的时代面前选择的申花,却并没有跟上时代变换的步伐。

在上海,陈涛虽然踢上了亚冠,也重拾进球,但无论是在国家队,还是在俱乐部,他的重要性与当年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2010年夏天,在申花持续低迷的陈涛,接受了阿里汉的邀请,租借加盟天津泰达。
日后看来,那不仅是天津泰达最好的年代,也是陈涛过去十年最好的年代。要知道,阿里汉,正是当初提拔陈涛进入国家队的那个人。

这个曾经带领中国队打入亚洲杯决赛的荷兰名帅,太了解陈涛的技术特点和性格气质了,像陈涛这样的失意天才,最需要的,是鼓励,是关怀,是信任。

果然,在陈涛首次代表天津泰达出场,他就让所有天津球迷都认可了自己。那是在对阵河南建业的联赛中,替补出场的陈涛,用任意球破门帮助球队取得了胜利。最终,在2010赛季,陈涛帮助天津泰达创造了中超时代的最高排名:亚军。第二年,他们再接再厉,一举拿下了中国足协杯冠军,那是天津足球历史上31年来首个全国性冠军。
回顾陈涛在天津泰达的甜蜜岁月,可以更加确认的是,陈涛的能力并不是媒体吹捧出来,也不是球迷想象出来,而却确实具有。而这同样让人不得不深思,陈涛的职业生涯远远不如人们预期的那样,究竟是因为什么?

2011赛季结束后,随着阿里汉离开天津泰达,这支球队迅速走上下坡路。而此时,关于陈涛的负面消息再次尘嚣而上。这其中,最夸张的,是媒体报道陈涛甚至坐在皮球上跟教练对话,以此表达对教练战术的不满。此后,便是他那段对于天津泰达的“经典”评论:

“没想到球队滑坡这么快,我以为天津足球的春天来了,没想到根本没有经过夏天和秋天,直接就变成了寒冬,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如今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难道要球迷去承担责任吗?我们盯着那个,研究那个,却从来不想自己应该打出什么东西?”

最终,陈涛和天津泰达之间,也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浑浑噩噩的2012赛季后,他接受了大连阿尔滨足球俱乐部的邀请,投入到彼时国内足坛如火如荼的淘金热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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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没有一个投资者的初心不是为了搞好足球,就像大连阿尔滨。在接连引进陈涛、于大宝等球员后,这支球队的口号,一度是代表东三省的高度。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单单靠口号,是不行的。
在2013年一鸣惊人之后,大连阿尔滨在多种因素综合下,迅速没落,2014年惨遭降级。降级之后的大连阿尔滨分崩离析,于大宝去了国安,而陈涛选择留下,却最终又因为薪资问题,闹到几乎对簿公堂的地步,一度被取消了报名资格。一直到2016年中,在足协的干预下,陈涛才正式离开大连。而这一次,他的选择,是一家中乙球队。
事实上,依陈涛的实力和声望,在2016年尚且壮年之时,是绝对不用到中乙才能找到工作。当然,作出这样的选择,有他的考虑,对与错,外人无足道哉。

只是应该指出的是,当年这家名为四川安娜普尔纳的中乙球队,曾许诺要给陈涛以中乙最高年薪。就像当年他选择大连阿尔滨时一样,投资方承诺给予的,同样是在大环境下国内球员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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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6月,陈涛正式加盟四川安纳普尔纳队。

2018年,陈涛帮助四川安纳普尔纳队以32场不败的战绩夺得中乙冠军,成功升级。然而,2019年,安纳普尔那队遭遇严峻的财务危机,球队最终被四川足协托管。而冠名为四川FC的这支球队,在上个月足协发布的通告中,被取消了注册资格。

换句话说,陈涛效力的这支球队,在上个月,于官方层面,已经解散了。

此时,陈涛35岁了。回顾起他的职业生涯,人们能想到最多的,还是在15年前那段美妙的荷兰之旅。而很少人能够想起,这位曾经能够比肩梅西的中场天才,上一次代表国家队出战,是什么时候?

虽说古语有云,故君子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但很多事情,第一次面对,或许是偶然,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面对,究竟是该责怪造化弄人,还是因缘际会?
昨日担当/昨日敢想/昨日转眼/就跌撞

薄情于痴/贪小于妄/市井冷眼/没浅尝

难于疏淡/难在得失/难是求而/不得

一如彷徨一如少年时模样/一如善忘一如少年时模样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那个梦幻般的夏天,那份万众瞩目的期待,属于记忆里在中国足坛闪耀过的,天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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