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 2 小时写好的歌，红了 25 年

遇到音乐之前，他着实不幸，遇到音乐之后，他着实幸运。...

1994 年的夏天，《大话西游》摄制组从炎炎夏日到大漠狂沙，上百号人经历完银川最恶劣的两种天气，收兵返回西安，拍摄最后的内景。

卢冠廷和太太唐书琛从香港飞到西安，听刘镇伟讲了一个 500 年都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

卢冠廷听得鸡皮疙瘩直起，返回香港的飞机上，脑子里就隐约有旋律。

到了家，他抱着吉他边弹边想。

两个小时以后，《一生所爱》的音乐就做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唐书琛写出了《一生所爱》的歌词。

原本无厘头的电影，因这首悲颂添上凄美色彩。



卢冠廷苍凉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浸透岁月，诉尽人生的哀伤与无奈。

每当音乐入耳，人们总是想到大漠黄沙，土城墙上恍若隔世的吻。

至尊宝扛着金箍棒离去，样子好像“一条狗”。

一生所爱隐约在白云外。



25 年来，这首歌广为流传，经久不衰。

除了《一生所爱》，卢冠廷还替六十多部电影作过配乐和主题曲，譬如《秋天的童话》《英雄本色》《少林足球》。

譬如让周润发自带 BGM 的《赌神》配乐。

曲调变化万千，曲意丰富悠远。

卢冠廷一生的得失悲喜，自出生起也来得比常人更浓重一些。1950 年，入夏后的一天，粤剧红伶卢海天抱回四个幼小的孩子，跟未能生育的妻子谭秀珍说，这些孩子的母亲不是舞女便是贼，没人要了，让谭秀珍挑一个留在身边。

四个孩子中，谭秀珍挑了没哭的那个，没哭的那个孩子就是卢冠廷。



实际上，这四个孩子都是卢海天在外所生，谭秀珍无论挑哪一个，都是卢家的血脉。

走运进了卢家的卢冠廷却并没有过上温馨的家庭生活。

上世纪五十年代，戏曲已式微，卢海天携谭秀珍去了国外寻找出路，将还未享受过父母之爱的卢冠廷留在香港，由外婆照料。

漫漫的成长期，外婆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温暖。

六十年代，披头士流行到了香港，青春期的卢冠廷深深迷恋上了这支伟大的摇滚乐队。

披头士“爱、自由、，反战”的精神不知不觉影响了卢冠廷一生。



那时，他向外婆要一只吉他，外婆真的马上给他买了一只，只不过像尤克里里那么小，弹不出真正的乐章。

即便这样也足够卢冠廷解馋，他抱着假吉他，电台播什么，他就装作弹什么。

大约十六岁，他移民到了美国。

一群白皮肤、黑皮肤的人，看到突然来了一个黄皮肤的人，总是耍他。

卢冠廷不是个受得住欺负的人，会“啪”的一巴掌打回去。

人生的第二次转折，发生在一堂英文课上。



那堂课的要求是朗诵一首诗，卢冠廷觉得声情并茂的朗诵诗太肉麻，难以开口。

就问老师：“我可不可以唱出来？”

“Why not？”

于是，卢冠廷创作了他人生的第一首歌。

那天，老师听完，带来一个班又一个班，请他继续唱下去。

这件事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

因为阅读障碍症，他考试从来没有及格过。

当他看书时，读到句尾就找不到句首是哪里，字母、汉字在他眼里只是一堆奇奇怪怪的符号。

这令他感到与别人格格不入，难以适应社会。

而那一次，在所有人的掌声中，他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天赋。

那一刻像是黑暗中照进光明。

音乐，给了他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信心。



1977 年，卢冠廷在世界性的美国业余歌手比赛中夺得冠军。

此役之后，卢冠廷偶然从香港的报纸上得知无线电视举行创作歌唱比赛，前三名能参加“歌谣祭”，逐立刻回到香港。

在比赛中，卢冠廷以两分之差落于陈百强之后，仅得第四名，与“歌谣祭”失之交臂。



梦想未达成，却没有令他感到挫败。

“我从没怀疑自己的音乐不济，只是风格不同。”

斗志满满的卢冠廷在香港留了下来，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唐书琛。卢冠廷与唐书琛相爱，很有几分戏剧色彩：酒店驻唱爱上酒店公关经理。

卢冠廷的名字是唐书琛起的，原名叫卢国富。



两人在酒店的咖啡厅一起用餐，违反了公司规定，被老板看见炒了卢冠廷的鱿鱼。

卢冠廷向来不肯受委屈，加之年轻气盛，一怒之下冲到老板办公室把老板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还说了几句难听的话。

老板气极，联合所有高级酒店封杀他。

没有办法，卢冠廷只有去夜店唱歌。

那里鱼龙混杂，每个礼拜都要见证几场斗殴。

一伙人把另一伙人打得头破血流，旁若无人地高喊：“唱大声一点！”

每晚这时，唐书琛都陪在卢冠廷身边，她见过这些刀光血影，提笔写下人生中第一首歌词：“仁情浩气轻消，愤怒满世上。我要往天上飞，像那天鸟翱翔。”

唐书琛笔下的文字，是卢冠廷的心声。

这首歌叫《天鸟》的歌，随后被唱片公司看中。



录音的时候，黄霑拿到歌词笑坏了，他说：“唐书琛，没有人会这样作词的。”

八十年代，作词人深受许冠杰——或者说旧式作词方式的影响，最后一句都是押韵的。

唐书琛写词，是从卢冠廷塞给她的英文书里学的，她不懂得押韵。

奇妙的是，歌录完听起来很顺畅。

卢冠廷声音有些尖细，带点特殊的颤音，配上他的摇滚民谣风格，十足创新，在群星争辉的香港乐坛杀出一条自己的路。



脸上青春痘直冒的毛头小子张学友，唱着卢冠廷作曲的《天变地变情不变》打动千万少女的心。

风头正劲的张国荣，听过卢冠廷的《但愿人长久》，忍不住拿过来，唱到街知巷闻。

卢冠廷与唐书琛吵架，吵完唐书琛借卢冠廷作好的曲，飞快写下《陪着你走》。

这支歌，后来成了许多香港人结婚时的必播曲。

一位先生甚至带着女儿来感谢他，说每晚和女儿唱《陪着你走》，唤醒了生病昏迷的妻子。



每一样成就，都让他更加投入于音乐。

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演而优则唱，唱而优则演。

即使是作曲为主的卢冠廷也未能免俗，这件他并不太喜欢的事情，却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机会。

1985年，卢冠廷在电影《半段情》中担任主角。

导演很喜欢他唱的歌，于是说要不你把电影音乐一起做了吧。

做电影配乐和做歌曲是很不同的两件事，毫无经验的卢冠廷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乐于挑战的他最后决定试试。



他用开放式调弦，把第六根弦转成完全错音，一边弹一边调，影片中有些怪异的曲调配上他一脸络腮胡和不合群的气质，出来的效果异常和谐，令人耳目一新。

电影主题曲《快乐老实人》也一炮而红，这首依然是唐书琛作词的歌，几乎是卢冠廷的自我写照：“一生爽朗坦荡，终生不抱憾，莫自卑不需要背着别人愁，抬头人自傲，快乐老实人。”

卢冠廷首战告捷，电影配乐邀约不断。

电影《最爱》的主题曲《最爱是谁》，是卢冠廷和林子祥一次兜兜转转的缘分。



当年，卢冠廷为林子祥写了首《天鸟》，后来自己唱了，并借此踏入香港歌坛。

人有人的际遇，歌有歌的宿命。

1987 年，卢冠廷写给林子祥的《最爱是谁》，成为林子祥的代表作之一，也使卢冠廷首次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歌曲奖”。

卢冠廷所作的歌曲，在那几年的热门电影中频频出现，《秋天的童话》《英雄本色》《喋血双雄》。

三十年后，贾樟柯把《喋血双雄》的主题曲《浅醉一生》用到《江湖儿女》中，还掀起了一阵怀旧风潮。



《喋血双雄》的同一年，周润发主演的《赌神》上映，大背头、黑西装，气势逼人，卢冠廷所作的背景音乐响起，再也没有人能在周润发的 BGM 里赢过他。



写过那么多经典，但卢冠廷记忆最深刻的两次创作过程，一次是《凭着爱》，另一次是《岁月轻狂》。

《凭着爱》是 1989 年的港片《群龙戏凤》的主题曲，国语版就是内地观众耳熟能详的《再回首》。

《群龙戏凤》的导演是洪金宝，但他不懂音乐，交由一名副导演和卢冠廷接触。



卢冠廷写完之后，副导演一直说不合格。

卢冠廷有些气愤：“我当时好歹也算个大师了，他不过是个副导演，想想都觉得不服气！”

很有意思，卢冠廷被他激发出了斗志，写写改改，改改写写，一直写到副导演说满意。

第二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卢冠廷打败许冠杰，凭借该曲拿下了“最佳电影歌曲奖”。

许多年后卢冠廷已经不记得那位导演的名字，但他十分感激。

而《岁月轻狂》，是电影《岁月神偷》的主题曲。



写这首歌时，导演罗启锐给了卢冠廷两首经典的外国歌曲，说要这种质量的美丽旋律。

珠玉在前，不服输的卢冠廷在家埋头努力，他觉得自己像在赛跑，前面有一个目标，他要追赶。

“水一般的少年，风一般的歌，梦一般的遐想，从前的你和我。手一挥就再见，嘴一翘就笑。”

缓缓的曲调，娓娓道来一段漫长的岁月故事。

好像在一个夏日的午觉间，有歌如诉，往事来来去去，浮进我们隐秘的梦乡。

哀伤中有些许浪漫，有些许希望。



从《岁月轻狂》往前 15 年，卢冠廷用饱含深情的悲怆唱《一生所爱》，但是我们细细听来，里面有一份对失去的理解和接受。

他从不沉浸悲伤。若以音乐为分界线，把卢冠廷的人生分为两个阶段。

遇到音乐之前，他着实不幸，遇到音乐之后，他着实幸运。

从难以生存的阅读障碍症患者，到天赋异禀的音乐才子。

从孤独的成长到遇到亦师亦友，一周七天，一天 24 小时都愿意待在一起的挚爱。



这是运气，也不止是运气。

几十年前，抱着假吉他，沉迷披头士的时候，“斗志”就烙在他心上。

曾经，读写障碍症令他很自卑，如今，他反过来感谢读写障碍症，因为它让自己集中在一件事上。

他相信把一件事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好，就有机会在世界上生存。

他不认同粤语歌已死。

“我觉得好的音乐是永远不会死的。我们中国有十三亿人，为什么唱来唱去《一生所爱》都是粤语版？因为国语版不够好，感觉不够强烈。所以不是语言的问题，如果真的是好作品，会永远流传下去。”

不迎合潮流，不为两餐低头，能让作品有机会流传后世，是卢冠廷始终的理想。



近年来，半退休的卢冠廷开始更多思考社会问题，尤其是香港社会，很多激烈的对抗，很少的沟通交流。

思考后他出了一首歌，叫《人间天堂》，作曲是他，作词是太太唐书琛。

“传说中的乐土，为何找不到，如果世上多一点爱，容许一切也同在。”

这首歌的初衷是让人重新感受爱心在哪里。

或许让这位天才音乐人一路走到今天的，不是表面上的斗志那么简单，是斗志下对生命的尊重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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