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卡57天的那一万只援助口罩，现在怎么样了？
世界还在与疫情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
时间在疫情面前被抻得极长，错过了春，世界还在与疫情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截至北京时间6月2日12时48分，全球新冠肺炎累计确诊病例超过637万例，累计死亡病例超过37.7万例。
而空间却在人类命运共同体面前被压缩。口罩、核酸检测盒、医用手套……这些平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物资，在漫长的疫情期间，成了全球都紧俏的物品，缺少防护的医生们，不得不拿塑料袋做成防护服的，去跟疫情抢夺阵地。
挺过了国内疫情爆发的中国将目光放远到海外。从3月25日，彭毅和他的同事们投入到针对海外抗击肺炎的专项支援工作起，他们已经向英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等35国捐赠了超过2500万件医疗抗疫物资，其中，既有全球知名的顶级医疗机构，还有隐藏在地图角落，几乎被遗忘的小城医院。
这场景时常令大洋彼岸的彭毅动容。用他最喜欢的《基督山伯爵》里的一句话来概括，“人类所有的智慧都包含在两个词之内，就是希望和等待。”
北京时间2020年5月20日下午六点半，彭毅终于收到了那条等待已久的消息。来自中国腾讯向意大利定点医院捐赠的口罩，终于顺利进入到医院当地所在的仓库。
彭毅悬了五十天的心终于落回胸膛里。
这是腾讯发布海外战役计划的第57天，3月24日，腾讯宣布，再设立1亿美元的“腾讯全球战役基金”，用来助力抗击全球新型冠状病毒疫情。这是继腾讯之前设立15亿战役基金后的又一次出手。这次的基金初期将集中用于采购和捐赠医疗物资，用于支援全球的医院和医护人员。
这57天里，彭毅的团队始终为1万只口罩而牵肠挂肚——这在整个海外援助计划中，其实并不是多大的一单，但却是他们所承办的最波折的一单。“中间经历好多次耽搁，差点就推进不下去了。”彭毅说。
3月25日，刚刚接手海外战疫援助计划的彭毅接到一份来自于意大利的求助，他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懵了。
求助信息是彭毅同事的表姐转来的，医院名称叫做Ospedale Maggiore医院，位于亚得里亚海高地北端的的里雅斯特地区。初听到这个地方，彭毅和同事们面面相觑——“这是一个连团建都团建不到的地方。”相较于意大利的首都罗马，它更靠近斯洛文尼亚，隔着亚得里亚海与靴子形状的意大利本岛“遥遥相望”。
彼时，是腾讯宣布发起海外战疫的基金捐助活动的第二天，除了仓库是满的，整个项目尚在刚启动阶段，物资怎么送出去？怎么搞定出口资质？协议模板该怎么做？问题摆在面前，各个部门还在磨合探索之中。
但Ospedale Maggiore医院等不了了。这是的里雅斯特地区最大的医院，与当地高校和研究机构均有合作。作为一家教学医院，疫情来临时，医护人员全员上阵，每天要在缺乏防护的工作环境中连续工作12至16个小时。
负责跟彭毅对接的医生是Dragani女士，联系上彭毅的时候，Dragani“急得都快哭了”，她告诉彭毅，现在医院里的人都在用垃圾袋、黑塑料袋做简易防护服。政府派发的物资永远不够，医院只能自行筹措。
情况与一个多月前的武汉类似。大批大批的患者和疑似患者涌入医院，医生连轴转，医疗物资什么都缺。意大利政府采取了集中分配物资的方式，作为欧洲当时疫情最严重的地区，医疗物资有限涌向罗马、米兰等大城市，的里雅斯特太偏了，物资分配到这里，往往只剩一两千个口罩。
Dragani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一万只口罩，不挑型号，一次性外科口罩也行。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要得太多了，反复忐忑询问彭毅，“你们会不会有难度？”、“这种需求会不会没办法满足？”
这情形让彭毅团队的同事们狠狠揪心了一把，“既然这么着急在第一时间联系我们，说明他们的需求真是到了万分紧急的份上。”彭毅说。项目刚刚启动时，只要有海外机构求助，腾讯相关团队就会对项目进行评估，“不会因为项目小，就把他们的需求往后排。我们的资源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拯救全世界，这边他们有需求，我们在能够处理的前提下，就该把项目推动起来。”
相较于外部的沟通，内部流程的摸索反而是小儿科了。彭毅他们并不懂意大利语，跟Ospedale Maggiore院方沟通主要靠英语，但有些词，当地医生用英文表达不清楚，只能用意大利语去表达，邮件一来一回，双方只能靠翻译软件磕磕巴巴地沟通着。
“在沟通过程中，我们能感受到他们的顾虑，就告诉他们说，我们有质量更好的KN95口罩，可以安排给他们。”彭毅说。
实际上，在彭毅跟意大利医院对接之前，这批KN95口罩就躺在仓库里了。在腾讯发放1亿美金的海外援助前一周，采买小组的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展开。
与传统的订货——发货程序不同，由于疫情严重，很多医疗物资严重匮乏，尤其是口罩。“我们必须得保证手里有东西，得先买了存在仓库里，然后将资料传给同事，由他们去跟受赠方对接，对方一旦确认，我们就有充足的货物，并且都保证能给到他们。”王子晋说。
王子晋负责口罩的采买。在打量了当时国内的口罩生产及储备状况后，他们将目光锁定在了生产厂家上。
第一周的重头工作就是大量囤货。那是王子晋花钱最“豪爽”的一段时间，彼时，国内有大批量生产的口罩很少，只要能跟口罩厂接洽上，一包就是一个月的产能。“那时都按着百万级去买，这一块我们没设上限。”王子晋回忆。
第一家谈下来的厂家叫“青春雨”，跟厂家接上头后，腾讯马上抽调人手连夜厂家赶去谈判，从当晚晚上十点多一直谈判到深夜两三点。
厂家提出了一半预付款的要求。双方又在这点上拉扯了两天。王子晋告诉记者，腾讯公司希望能先支付一部分预付款，之后厂家发一批货，他们结一批货的钱，直至货物全部发完、账目结清。
条款谈了整整两天才敲定下来，总价5800万的口罩，预付款高达1700万。这是腾讯所签的最早的包产能协议，光合同拟了好几回，过合同过到半夜。当第一批口罩顺利拿回来后，全组的人都舒了一口气。“首先能保证有东西能给到海外了。当时觉得，要是买不到东西都对不起老板。”王子晋说。
400万只口罩远远不够，口罩的种类有很多，KN95只是其中的一种，医用防护口罩、一次性外科口罩都急需补充，王子晋他们则又找到一家平面口罩生产商，也是包产能，上来就是600万只。
厂家产量足够、发货计划靠谱，相应的，要求也高，坚持要求腾讯方全额付款。王子晋来不及犹豫。刚定下来不久，就对接到以色列的求援。王子晋回忆，“当时这个需要求特别急，三天内，这批货就要运到北京。”
当时有两条路，仓库在东莞，要么走陆运从东莞运到北京，要么就订一个航班，把物资包机飞到北京，再由北京包机飞往目的地。
讨论之后，他们选择了包机。
航班定在一个周一，这就意味着，物资必须在周一的凌晨6点前交付给机场物流，但王子晋收到对接信息时已经是周五了，其中一部分口罩是青春雨的KN95口罩在腾讯的仓库中存储，还有200万只口罩，供应商还没来得及交付，这就需要厂家在三天之内把200万的口罩赶出来，采买团队则分两拨人，一拨周末去仓库去给包装换贴纸，另一拨去厂家守着他们出货。
王子晋带人去了厂家督战。“我们这边最后是凌晨1点把货给出完的。仓库那边改包装一共去了两百多个人，在前一天晚上九点改完，把货交给了物流。”
如果说盯着生产和运输还只是体力活，那么监督质量，则是采买组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每个人都不敢有丝毫松懈。王子晋告诉记者，在三月左右，他们跟一个规模不小的口罩厂合作，合作金额高达1.4个亿，定了1000万只KN95口罩，厂家第一批货出来以后，腾讯拿去送检，但结果却差强人意，这批口罩的过滤率很低。
“防护口罩的PFE指标必须达到90%，但它的指标只有80%多。”王子晋解释道。
厂家给出的解释是，他们的产品BFE指标达到了95%，“但其实BFE和PFE指标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其中PFE的指标高于BFE的指标，我们是标准要求是PFE达到95%。”
检测报告一出，口罩厂又去筹措原材料重新生产。彼时，因质量或包装不合格而导致被海关扣留的消息屡屡见著报道，为了保证口罩的质量，王子晋他们在与厂家协商时，格外关注口罩的质量标准。
“这家厂家中途又跟我们确认过一次口罩，我看他的 BFE指标是99%，厂家就认为，BFE可以达到99%，那么PFE应该也是能达标的。”王子晋说。
王子晋不肯松口，他觉得这仍不符合要求。双方还因此产生过剧烈争吵。王子晋将口罩的检测报告发给对方，引来对方强烈的质疑，直接在电话里骂了起来，“就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就在指导他们。我就说那行，你们按照你们的标准去做，做完送检，但如果送检结果不达标我们就不要。”
5月初，口罩厂给出反馈，他们自己做了一批口罩送检，的确还是不合格。
从那之后，王子晋再跟生产厂家对接时，总要格外留意生产材料是哪儿的，“如果生产材料是进口的，我们就会慎重一点，我们发现，那时候进口的原材料出的问题比较多；如果原材料来自于中石化或者中石油，我们相对放心些。”
实际上，Ospedale Maggiore医院这一万只口罩格外不顺利。这个从海外战疫捐赠项目一开始就对接的项目，几乎贯穿了整个抗疫活动。甚至有后来的意大利援助项目已经就位，这一万只口罩仍然“漂”着。
频繁变更的政策要求，是导致货物迟迟不能抵达目的地的主要原因之一。随着新冠疫情在全球的蔓延，针对口罩等防疫物资的出口要求也越来越多，仅在四月，商务部、海关总署、市场监管总局、药监局四部门就连续两次出台公告，要求加强防疫物资市场和出口质量监管，确保出口防疫物资的质量。
相应的，作为医疗物资的捐赠方，腾讯也必须根据海关的要求，不断调整物资的各种包装和说明。
在刚开始采买的时候，没人能想到，小小的包装袋上不起眼的几行字，折腾了他们好几回。
王子晋回忆，一开始采买物资时，他们对医疗物资的包装并无明确的要求，因此有些厂家是中文包装，有些则是英文包装。后来基于海关要求，进行了统一的包装设计。
“必须是中英文都有，而且不是一大箱有合格证就行，必须具体到每一份小包装都有具体的标志说明。”王子晋记得，有些企业会在包装上打上“FDA”标志，代表着自己的产品符合美国食品药品监督局标准，“这种属于不合规定的标志，最后都得去掉。你的货是要去欧洲，又不是去美国，为什么要打上FDA认证？细节就严格到这种程度。”
意大利海关的政策也一直随之调整。5月20日，这一万只口罩到达米兰，就差最后几百公里就能到达Ospedale Maggiore医院，突然米兰海关提出了一个新要求：针对腾讯援赠的这批物资，在欧盟标准之外，必须再符合意大利当地的医疗物资标准。
本来以为顺利交接的彭毅团队，再次陷入了半崩溃状态。“除非对口意大利的企业，一般中国企业出口只需要满足欧洲标准，谁会特意去满足意大利标准啊？
物资久盼不来，Ospedale Maggiore医院都快绝望了。“非常能理解他们的焦急和不理解，就觉得腾讯这么大一家公司，为什么说好的东西迟迟不到。对方那种失望和沮丧我们都能感受得到。其实我们自己也非常着急，希望能赶紧通关。”彭毅说。
越是这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项目团队中的法务工作人员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不同国家的政策不停地调整，今天说我接受中国标准的口罩，明天又说我不接受中国标准的口罩了，要怎么从合同的角度去控制这个风险、怎么去打磨合同条款，还能让对接同事去跟接收方解释，就是我们的工作内容。”林梦洁说。
项目一旦确立，几乎可以确定，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不管是推进受阻，还是因政策性问题临时有变，都有可能对公司造成极大损失，原本常年在二线的法务工作人员就这样走到了前台，跟着其他岗位的同事从项目初期就进行把关、谈判、起草协议文件。
“大家都一腔热血往前冲，我们得负责拉住。”法务林梦洁解释道。“我也一直跟同事讲，不要为了完成捐赠，而让公司承担一些后续潜在的大风险。”
林梦洁介绍，这种情况通常出现在项目初期。“负责对接受赠方的同事觉得，法务提了意见，最好马上把相关的材料给我，告诉我怎么改，或者拿份新协议去跟对方签。但很多时候这些工作是没办法马上去办的。他们会提出，那我们再退一步行不行？”
这时候，法务就不是一味拉着他们后退的那个，而是根据他们的需求，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折中方案。
除了承担着风控的任务外，法务还要配合其他项目的步伐。
“有时一个捐赠可能很急，根本来不及等法务去匹配相关的协议文件，就必须快速推进。”林梦洁说。
因此，法务部门所提出的法律意见或方案，都必须通过调整去适应不断变化的实际情况，还要根据地区的不同，而对捐赠协议模板进行相应的调整，不断优化捐赠条款。据林梦洁统计，随着捐赠协议的不断迭代，至今已经升级到了9.0版本。
幸运的是，彭毅和同事们通过两三天的沟通，终于说服了米兰海关同意接收这批物资。“可能也是考虑到当地疫情的严重，这一批确实也是质量非常好的KN95口罩。”彭毅说。
“我们一直催着。因为海关那边的确耽误太久，甚至都已经放话，再不拉走，海关就要按照流程销毁了。”彭毅说。
不同的岗位在一次次配合中，犹如齿轮逐渐咬合紧密。不管是陶蕾的采购团队，还是徐炎与其法务团队以及周昭钦与他的财经线，众多项目团队通过几次具体的对接，练就了如同配合过成百上千次一般的默契。
行进到这一步，其实已经没什么可再紧张的了，实际上，在法务部门的严格把控之下，每一个具体对接的项目，进行到落地实施时，兴许有一些波折，但总会得到皆大欢喜的结局。
物资一点点地向的里雅斯特地区靠近，隔着半个地球，项目组的同事们隔一会儿就要问问物资走到了哪里。“好在欧洲时间比美国时间稍好一点，我们晚上八九点时，恰好是他们的工作时间。比起跟进美国的项目来，时间已经算很好了，不算是特别加班的感觉。
“这或许是互联网时代的最显著的时代特征——除了时差，没有什么能阻碍社交网络对于个体的连接。在项目进行过程中，彭毅的同事在与海外基金会对接时，意外与自己留学时的同学重逢，而在此之前，他们并不知道彼此在不同的角落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
在此次援助过程中，“缓解燃眉之急”是感谢信中提到的最多的一个词。在这次海外抗疫援助过程中，腾讯累计向35个国家捐赠了总量超过2500万件医疗物资，其中，除了自身的商业伙伴、各国大使馆之外，还有深入到一线的医院和国际组织。在荷兰伊拉斯姆斯医疗中心在寄来的感谢信中，准确地阐述了关于这次海外援助的意义：唯有通过合作，才能应对全球公共危机。
负责跟彭毅对接的Dragani也终于放下心来。就在漫长等待的这几个月中，她一边担忧，一边忙着医院的事。“连捐赠协议都是抽休息时间签的”，直到不小心摔断了腿，才不得不回家休息。
得知物资终于抵达目的地之后，Dragani专门告诉彭毅，等养好了伤，她一定回医院专门写一封感谢信，并将所有的物资拍成照片寄给他们。
这是彭毅他们最想要得到的“回赠”——于他们而言，这是成就感最高的一刻：经过五个小时的马不停蹄地的物流运输，这批物资在第一时间交付到一线医护人员手里，打开箱子，白底蓝字的标记Tencent，赫然跳跃进每个人的眼底。
作者 | 杨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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