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东:女人有免于被议论的自由

 

生孩子是女人的唯一价值?...

近日,舞蹈家杨丽萍在社交平台发布一则吃火锅短视频,感叹“谁说吃火锅不能有鲜花相伴”。孰料就这一句掀起了滔天风浪。

任何时候看到杨丽萍的照片,基本上都是与鲜花在一起,花面交相映,以至于到最后,我们分不清哪是杨丽萍,哪是鲜花。看到杨丽萍眼里就是鲜花盛开,香气馥郁。确实如此,杨丽萍的艺术人生,就是审美的艺术人生。
杨丽萍。这个苍山洱海孕育出来的白族姑娘,从小很不幸,父母离婚后,她与三个弟妹与母亲生活,作为长女她还要承担本不属于她养家的重担。

好在13岁她就被选入了歌舞团。但她不肯走寻常路,因为一旦循规蹈矩学习别人的舞蹈,模仿别人的路数,她就是最笨拙的孩子,怎么也学不会。一旦放开来自由发挥,她就灵感迸发,火花四溅,光芒四射,简直是世不二出的天才。

老师也无法扭转她,到最后只能听之任之了。她一个人沉浸在幻象和自然的流转中,模拟孔雀,最终排练出了《雀之灵》。

钟灵毓秀,苍山洱海,月朗风清,大自然把一切美好都馈赠给了这个人间尤物,杨丽萍的《雀之灵》最终在93年春晚惊艳亮相。

相信很多年之后,观看过的人都忘记不了那个晚上,数亿人惊得目瞪口呆,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亦梦亦幻的美中,不知今夕何夕。那一刻谁能分辨出杨丽萍是孔雀,还是孔雀是杨丽萍?我相信融入《雀之灵》之中的杨丽萍肯定也有这样的惶惑时分。从此,杨丽萍红遍大江南北,而且再也没有冷却过。
杨丽萍的灵感来自大自然,她永远和她的自然花鸟在一起,一刻也不能分开。即便是吃火锅,这样火辣粗糙油腻的场面,居然也可以与鲜花相伴。这可能就是杨老师感慨的原因。

但万万没想到,嘲讽来了。一个网友神评论道:“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是没有一个儿女,所谓活出了自己都是蒙人的,让你再年轻30年,到了100岁,你的容颜难道还能保持30岁的样子吗?即使你再美再优秀都是逃不过岁月的摧残,到了90岁,你享受不了儿孙满堂那种天伦之乐。”

这个留言非常奇葩,但更奇葩的是,这条评论的点赞数竟然达到一万之多,直接把杨丽萍顶上了热搜。我们不妨讨论几个问题。

第一,杨丽萍为何不生孩子。杨丽萍的确没有孩子,她与台湾富商刘淳晴结婚之后,也曾想要一个孩子。特别是在男方婆婆年岁渐增,望孙心切的催促之下。杨丽萍开始积极备孕,但因为多年节食,体脂率太低未能受孕。

杨丽萍陷入了两难之中,如果贸然增肥,即便有幸能够怀上,但岁数大了,可能再也无法还原体态,那就永远与孔雀舞告别了。

对杨丽萍来说,这确实是一个严重时刻。她最终做出了选择,告诉自己的丈夫,这个世界上生孩子的女人比比皆是,但跳孔雀舞的女人只有她一个。她选择了孔雀舞,也请他做出自己的选择。刘淳晴很聪明,最终选择了杨丽萍,可惜几年后两人还是分道扬镳。

有主持人曾经问过杨丽萍:“作为女人,你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吗?”

杨丽萍笑着说:“所有美好的东西你都可以当作孩子一样去爱……我的舞蹈作品就是我的孩子。”

这是具有大地伦理观的杨丽萍,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献给了艺术,我们这些俗人做不到,也无需做到,我们是普通人,我们只享受普通人的快乐,但我们要理解她。

一个女人的价值真能用生育来衡量吗?

杨丽萍非不欲为,实不能为也。一个非凡美丽的女人,一个把全部生命精彩献给艺术的女人,我们无需夸赞她的奉献,她也不会在乎。但我们怎么忍心用陈腐的世俗来评价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是没有一个儿女”。这个女人腐烂的价值观恶心之至。女人的生命价值居然用生育来衡量?生儿育女竟然成了一个女人成功的标志?那么女人还需要成长和奋斗吗?这是倒退到了把女人当成泄欲和生育工具的封建时代。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必须逆来顺受,女子无需教育,无需自我发展和成长,她们只需要打扮献媚在男人面前做奴才就好了。如果女人最大的价值只是生育。正常情况下,女人不都是可以生育的。那么,女人生而为人的价值在哪里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女人生不了孩子是要被休的。这是焦仲卿他妈妈和鲁四老爷的认识,可惜现在又复活了。

舒婷在《致橡树》中说,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首先都是树,两者是平等的。其次是站在一起,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在这个基础之上,互相补充,相互分享,共同承担,才能谈真正的爱情。

事实上,有很多杰出的女性都没有孩子。比如邓颖超,还有宋美龄,你能说她们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甚至还有不少杰出女性干脆就没有结婚,那就更没有孩子了。比如广受国际好评的中国铁娘子吴仪,就终身未嫁。她曾这样解释,自己当年因为苏联小说看多了,把爱情过于理想化,因而错过了婚姻。她说:“生活没有赋予我这个机会,既然已经这样安排了,就不必勉强,一切顺其自然吧。”何等达观,何其洒脱,何等自由。

在一次大会上,吴仪还说:“我在明年完全退休……无论是官方的、半官方的、还是群众性团体,都不再担任任何职务,希望你们完全把我忘记!”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是多么伟大的人格,她们都通过自己的努力,推动了社会文明的进步,她们活出了大气象,怎么能用生育孩子作为她们的价值坐标?

而且这个评论者以为杨丽萍不生孩子仅仅是为了美,所以才有“年轻30岁,到了100岁,你的容颜还能保持30岁的样子吗?即使你再美再优秀都是逃不过岁月的摧残,到了90岁,你享受不了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这一段逻辑混乱不堪,年轻30岁,到了100岁还能保持30岁的样子,说她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体育老师也会打我的。

再美再优秀也逃不过岁月的摧残,这句话问题不大。但不美不优秀就能逃过了?而且有没有发现,不美不优秀是比岁月摧残更恐怖的摧残。因为有些美人和优秀的人历经岁月风霜,白雪飞顶,反而更增添了风度和气质。美人在皮也在骨。

享受儿孙满堂固然是快乐,但这种快乐不是唯一的快乐。两口子读书、画画、写字、出游,是不是也是一种人生的快乐?何必把快乐限制死了,一辈子就是老公孩子热炕头?

那么,第三个问题来了,谁有权利评判别人的生活?

生活中很多人最喜欢对女性切切察察、指手画脚、评头论足。女人有没有及时把自己嫁出去?嫁的是异性还是同性?是初婚还是二婚?嫁出去有没有及时生孩子?生了男孩还是女孩?孩子是跟谁的姓?是奶奶带得多还是外婆带得多 ……

很多女人就生活在这种评判的阴影之下,催婚,催嫁,催生……其实,女人有拒绝被讨论的权利,有免于被安排的自由。

对于这次舆论的发酵,近日杨丽萍回应称:“只要没有伤害其他人,自己觉得过得好就可以,希望大家都可以活得自在一点。”

毕竟是艺术女神,这个回答好极了。

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第一是有没有违法,违法的事情千万不能做。第二是有没有不道德,违背公序良俗,被世人戳脊梁骨的事绝对不能为。

如杨丽萍所说,没有伤害别人,不妨碍别人,自己内心也觉得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可以呢?这是杨丽萍的人生,不是你的人生。你愿意生多少个孩子是你自己的事,你把生孩子多当成价值也没问题,你认为女人多生孩子是成功的表征也很好。事实上在一个豪门,多生孩子母以子贵,确实也有道理,但你要学会尊重别人,这是文明社会文明人应该有的素养。

参差百态,乃幸福本源。我们在一个多样化的社会中生活,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边界,尊重他人就是尊重自己。伏尔泰说,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但是我愿意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我常常被这句话感动。

杨丽萍说,“希望大家都可以活得自在一点。”所谓“自在一点”,就是“你觉得你喜欢的自在”,但你的自在不能影响别人的自在,或者你也不能看不惯别人的自在。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昨天新京报采访了这个评论女子。她回应说,她不是故意中伤杨丽萍,“我就是不善言谈,只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

她还表示自己遭到了网络暴力,对抨击自己的网友称:“攻击我一个平凡人真的好吗?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我又没骂人,你们在那装什么圣母呢?……关你什么事,一个个吃饱了撑的,那么狠毒地骂。”
有些人的逻辑是受虐性逻辑,总感觉到自己被侵犯,所以疯狂怼别人。而且最擅长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对于自己对杨丽萍的攻击,就是“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对于网友对她的批评,立马觉得自己遭受了网络暴力。

该女子还振振有词,似乎自己成为一个受害者:“攻击一个平凡人真的好吗?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平凡人是人艺术家难道就不是人?攻击平凡人固然不好,艺术家就活该被攻击?攻击平凡人良心会痛,攻击艺术家呢,良心就不会痛吗?

自己遭受别人议论这就是“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关你什么事?”那么,杨丽萍老师生不生孩子,又关你屁事?你为什么吃饱了撑着去指手画脚。

有那么多时间,吃饱了撑着评论别人,还不如践行自己的理念,回家疯狂造人,创造自己的成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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