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可爱」困住的赖美云：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贵圈

11个女孩重新投入娱乐圈，开始独自沉浮。...

文 | 禹祘

编辑 | 露冷

出品 | 腾讯新闻×贵圈

 赖美云扎着双马尾，头上别着一排彩色发夹，晃着小熊软糖的手链出现时，你很难不把她当作“小朋友”。双马尾、丸子头是她在火箭少女101里的“标准装束”，配上一双大眼睛、一对梨涡和尖尖的虎牙，像是从二次元走出的小萝莉。

与少女情怀相关的一切似乎都是粉红色的，娇嫩细腻的，一尘不染的。赖美云总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从这张脸上你甚至很难看出，她已经22岁了，到了普通人走入职场的年纪，需要独自面对来自社会的碾压。

就在赖美云22岁生日前12天，她的生活迎来又一次重要转弯：成团两年的“火箭少女101”宣告毕业。两年前，能在“火箭少女101”成团像是一场意外，她成为101个女孩中被最终看见的11个；但硬币的另一面是，在这11个脱颖而出的女孩中，她又成了被忽视的一个。

她能唱，但不是唱得最好的。她能跳，但也不是跳得最好的。人们对她的印象似乎只剩下“可爱”。过去两年，她一直被命运推着走，还没等做好准备，就坐上了火箭，来到一个不曾企及的领地，迎接各种审视与评判，匆匆忙忙摸索着成长。

现在，火箭着陆，赖美云和她的同伴结束了“太空之旅”。一切似乎又回到两年前，但又和两年前天差地别。同类型的女团选秀还在继续，一批批新人被不断制造出来，包装成偶像，转移着观众的视线。毕业后的11个火箭少女，将继续在娱乐圈沉浮，以个人而非组合的方式，独自面对名利场中的起起落落。

没有人知道未来等着她们的会是什么。因为疫情延误，原定在第二季度完成的节目录制仍在继续。经历了一场眼泪与欢笑交织的毕业典礼之后，赖美云在深夜发了一篇小作文，与每位成员深情告别。结果，两天后，11个女孩又聚在无锡继续排练，解散显得没有什么实感。

但泪水是真实的，告别也是认真的。6月23日上场前，姑娘们将酝酿了许久的告别感言誊抄在统一发放的信纸上。之前的几次彩排，这个环节都是跳过的，大家觉得“现场一定没问题”。女孩们还在后台打赌，谁第一个哭就要请所有人喝奶茶，排练时哭的最多的孟美岐高票当选。

结果站在台上，灯光一照，什么就都顾不上了。11个女孩有放飞自我的号啕大哭，有断断续续的呜咽，构思许久的发言也没有读出来。“稿子在这一刻显得太没有感情了，要赶紧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赶紧说出来。”赖美云对《贵圈》回忆当晚的情形。

“我可以很笃定地告诉大家，我不再是小朋友了。”4分钟的发言里，赖美云连续用了两次“笃定”。两年前的这一天，她给自己打了60分，现在再问起同样的问题，答案变成100分。

两年前，在广州，赖美云和SING的队友们过着的安逸的练习生活。宿舍楼下就是练习室，遍地是美食，每天运动量很大，也不担心吃胖。在宏观叙事中，SING也经历了很多困境，不停调整风格，艰难摸索的过程——赖美云带着成员去《智勇大闯关》打歌的故事，也被反复提及，用来论证女团的处境艰难。

但处在故事中心的女孩们几乎从来没有“为明天担忧”。她们开心地跑着各种通告，哪怕只有十几个观众驻足，路演结束后也要聚餐庆祝。一个合作的制作人来到公司，看到正在练习的成员，都忍不住吐槽“你们也没有活动，练习干嘛呢？”女孩们回应，“谁知道哪天指不定就有了呢？”

“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赖美云说，这是她的人生格言。

最初，公司送她们参加《创造101》，是想让女孩们“感受外面的世界”。“她们对外面的世界没有概念，不知道外面跟她们一样的小偶像有多少，又有多少实力很强劲的人。”齐鼓文化的工作人员文文向《贵圈》介绍当时的初衷。

进节目组前，文文给她们做心理建设：先不想出道，定个小目标，“咱们加油，通过这个节目，微博粉丝冲到100万。”赖美云很慌张，“真的可以吗？”当时她的微博粉丝只有十几万，认真准备的vlog发出后，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还要自己花钱买推广。

彼时没有人能预料到节目的火爆，更没人知道，她们登上的这趟“观光列车”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一枚火箭。“大概是在出道夜，真的报到我名字的时候，我才知道刹不住车了。”

但还是迷茫，忙碌着迷茫。19岁的赖美云告别亲友，只身北上，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南方。各种各样的压力一下子涌了上来，外界的评论审议、内部的竞争对比，每一个都是前所未有的深渊。

“出道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像去做一个没有准备的总决赛舞台，而且还是直播。”赖美云的身高是153cm。以至于成团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凭什么我会是11个人中的一个？是运气吗？

尽管有着多年的合唱团经验，但提到队里的vocal，人们想到的是段奥娟、张紫宁、李紫婷。成团两年间，赖美云只接到4首独唱机会，SING时期的一首《寄明月》曾“血洗”B站舞蹈区，但演唱会中的舞蹈环节，dance break的舞台也从来不属于她。

小个子在队形中显得突兀，很多时候编舞老师会把她排在被挡起来的地方。她找老师理论，但又很容易被说服，“好像老师也有老师的难处，我就算了”。

外界的负评时常让她自我怀疑。过去两年间，她无数次向SING的前队友秦瑜问同一个问题：“老秦，你看我最近又胖了吗？”网上有人攻击她的外型，质问“赖美云又胖又矮，为什么会出现在女团里”。按照名次站位，每次出场时，她都夹在杨芸晴和杨超越——两个一米七左右的高挑女孩中间，形成一个刺眼的V字。▲ 团体活动中，赖美云（左三）的站位形成“V”字

报名《创造101》前，公司组织成员们去参加剧组面试，客串电影里的女团角色。组合一共送去6个人，5人入选，除了她。为什么呢，她去打听，和唱跳实力无关，理由是“导演觉得你不像女团，你和其他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组合的”。

因为个子矮，她从小到大总是被忽视的一个。在合唱团，她不是站在中间的领唱。在班级，她从来不做班长，也不会去做任何集体活动的组织者、带领者，都是“大家做什么，我就着他们做什么”。

童年时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逢年过节见亲戚时被长辈拎出来表演节目。她认错人会哭，做错事被老师点名，老师还没说什么，她就先哭了。

赖美云分析自己的性格，“希望消失在空气里，又渴望站上舞台被大家注视。”比赛时，节目组安排女孩们在游轮上大声喊出真心话。赖美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船舷上，呜咽着鼓励自己，“你一定会让大家看见的”。

这种“被看见的渴望”与公众前所未有的关注裹挟在一起，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没人分得清看向舞台的目光中，到底掺杂了多少善良或是恶意。“有事没事就上热搜，私人行程都会被人跟。”成员间的嬉闹打趣也会被解读，引发粉丝混战。爱开玩笑的女孩们前一秒递出话筒，后一秒就转头向队友吐槽：“毁了，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又要上热搜被骂了。”

持续不断的压力下，赖美云身体和情绪都出现了问题。曾经有朋友让她画“房树人”，一个经典的心理学投射测验。她画了一株弯弯曲曲高耸入云的藤蔓，房子立在顶端，像是电影中公主受困的高塔。女孩坐在房间里，除了一扇窗，没有任何出口。

成团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失眠成了她生活的常态。那是从生理到心理的疲惫，最严重的时候，她情绪崩溃，经常流鼻血，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连嘴巴都麻木了。按计划，2019年8月赖美云应该进剧组，“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工作停摆了两个月，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闭社交网络，谁也不见。

这是赖美云第一次任性。长久以来她都是乖乖女、小可爱，从来不犯事，怕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事情就放在心里，自己消化。“当时有人劝我再坚持一下什么的，我说我不行，这个时候我不想考虑任何人，我只想考虑我自己。”

如今，离开团体，身边不再有作为比较的队友，也远离了舆论的是是非非，她终于要一个人独立站在舞台上了。庆功宴结束后，赖美云整理了没有说出口的心里话，在微博发了一篇小作文表达感受：“这和我之前在一些采访中说的完全相反，但这终于是我们能够摆脱掉‘同事’‘同类别’‘竞品’——这些被追加的标签的时候。我们终于只能是、也仅是‘违规女孩’了。”团队解散了，但这个名叫“违规女孩”的11人小群里，消息依旧刷个不停。大家互相扔表情包，有人分享了网友剪辑的“杨超越发言鬼畜视频”。赖美云一边被逗得哈哈大笑，一边为前队友打抱不平，“她真的是即兴发挥，杨超越平时就是那样子。”

但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解散的真实感又会涌上来。比如一觉醒来，赖美云发现带自己出通告的工作人员换了；或是独自一人出外景的时候，在手机上刷到小姐妹加盟新唱片公司的新闻。半个月前，江苏卫视天猫618超级晚会，火箭少女的11位成员穿着红色制服登场，连唱两首代表作《月亮警察》和《卡路里》，舞台背景打出耀眼的金色逆光。

这是她们最后一场卫视舞台表演，也是新晋女团the9的成团首秀。这场前浪与后浪的相遇，在社交网站引发了各种对比和讨论。▲ 江苏卫视天猫618超级晚会，火箭少女身着红色制服表演

the9成团之夜，有人翻出火箭少女101成员两年前的一条微博。当时在留言区卖力应援的粉丝早已爬墙， ID还没来得及改，头像却已变成五颜六色的新人出道口号。

6月23日告别典礼后的庆功宴上，《创造101》总导演孙莉给姑娘们打气。她试图用一种“决定论”的观点，让女孩们相信一切都是一种必然。“她跟我们说，不要觉得自己很幸运，我们所有人的相遇，脱颖而出成团出道，其实都是必然。”

这段话击中了赖美云。她在一旁若有所思，“说不清楚，但好像就是这样”。“就算话题度肯定会降，新的关注点会集中在后面的女孩身上，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讲，我会觉得我们每个人都是特别的，这些都是必然的，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我保证，我，还有其他从这个组合出去的女孩，都能够很自信地告诉大家，我们是独一无二的。就算观众的目光被转移，但是说到小个子就一定是我，说到舞台魔王就一定是孟美岐，这个很难代替。”

团队解散前，原公司的领导跟赖美云展望未来：“你回来就是我们的掌中宝，资源向你倾斜，有很多目标和计划等着我们一起实现。”赖美云的回应并不强烈：“老板，没事，不用跟我讲。你们的期望我都懂，但是我还是会按自己的节奏来。”

离开团体，只身闯荡娱乐圈，需要面对和处理的问题比之前更加琐碎和具体。现实容不得女孩们站在原地伤感。赖美云有时会用自己的“生存之道”安慰其他小姐妹。“别想了，这些起起伏伏，人生多了去了。到’落’的时候，你的心态也许能看得更平淡一点；真的属于你的‘起’的时候，也一定不会晚到。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走了。”

面对未来，女孩们有各种各样的担忧：单打独斗的迷茫，年龄增长的惶恐，以及解散后人气的落差。过去两年，火箭少女的组合身份像是海上的一块浮木，载着足量的资源和关注，托着女孩们乘风破浪。当这块浮木被抽去，11个女孩重新投入娱乐圈，要独自沉浮，要拼命往前游。

“那你焦虑吗？”

“目前为止，我不焦虑。周围的人游得怎么样我不管。我也不去想自己游得快还是游得慢。我知道自己在游就行了。”窝在沙发里的赖美云吃完面包，挺起了后背。部分图片源自网络

实习运营编辑 | 阿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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