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泽:小白大白 赏读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那枚白玉的带钩便是上帝的安排。...





“春秋时期,齐国的公子纠与公子小白争夺君位,管仲和鲍叔分别辅佐他们。管仲带兵阻击小白,用箭射中他的衣带钩,小白装死逃脱。后来小白即位为君,史称齐桓公。”

这是今年的高考全国Ⅰ卷作文题的一段资料,关于公子小白(齐桓公)与管仲、鲍叔的故事,要求考生们结合感受与思考写一篇发言稿。

巧合的是,关于这段历史,关于公子小白,著名评论家李敬泽先生有过独到而精彩的论述。2016年,李敬泽在《当代》开设“讲谈”专栏,专论春秋时代,《卫国之肝》《游街》《晋国之卜》《天下之客》《风吹不起》等文,写史见心,妙趣横生。文笔蕴藉,性灵踊跃,既深得传统真趣,又切中时代之痒。其中《小白大白》,正是此篇。

小白大白
文丨李敬泽


公元前656年,左传僖公四年,风云际会,岁在乙丑。

摧云动地的风原是起于唇边的微息,这一年的事却要从此前某一年临淄齐宫的湖上说起。

应是春天或者夏天,齐桓公小白和夫人蔡姬泛舟湖上。小白有三位夫人:王姬、徐赢、蔡姬。王姬为周惠王之女,身份高贵。徐赢是徐国女子,徐国地在江苏泗洪,赢姓,和西迁的秦人算是远亲。公元前668年,鲁、宋、齐不知为何联兵伐徐,打完这一仗,小白就娶了徐赢。蔡姬是蔡穆侯的妹妹,蔡国现在还被记着,主要是因为陈蔡之厄,这个国家后来差点把咱们的圣人饿死。春秋时代,蔡国的国运受制于它的地缘位置,南邻崛起的楚国,它的国君的智慧主要用于在巨兽之间苟活,穆侯把妹妹嫁给小白,大概就是为了寻求齐国的庇护。但在那一日,毫没来由的,蔡国就遭了灭顶之灾。

都怪那一池碧水。
本来小白和蔡姬二人坐一只小船,随波荡漾,煞是得趣。不料忽一阵风来浪起,小船颠簸,小白虎躯一震,一把抓住了船舷。小白北人,不怕坐车、不怕骑马,但怕水。而那蔡国是如今的河南上蔡,现在如何不知道,但春秋时河湖纵横,宛若江南,所以,蔡姬是不怕水的,很可能还会游泳,这如水的调皮女子,眼见得夫君花容失色,本该赶紧抱过来温言抚慰,却反倒双手把住船舷剧烈摇动,小小一只船,晃得眼看要翻——

湖上,荡漾着女子银子般跳荡的笑声。还有小白的惊叫:停、快停下!救命!救命啊——

后果很严重。小白上得岸来,脸色蜡黄、气急败坏,指着蔡姬:

滚!

这一滚就滚回了娘家。春秋时,国君闹离婚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般说来,被休了的女子也只好回母国。但小白这一次倒并不曾宣布离婚,只是一气之下,把老婆撵回娘家。

蔡姬偏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平心而论,此事实在也是小白不解风情,把夫妻间的玩笑活活闹成了丑闻。蔡姬回到蔡国,越想心越冷,还有脸回齐国么?和那薄情负义的旱鸭子死鬼还有什么意思?不回齐国难道就在这蔡国看着人家脸色终老不成?

想来想去,这女子也不跟他哥蔡穆侯商量,径自就把自己嫁了。

严格说,这时她还没离婚呢,好在春秋也没有婚姻法,嫁了也就嫁了。但这一嫁等于给了小白这个男性中心癌患者一记脆生生的耳光。蔡姬想必是美的,小白想必宠她,他必定被她那跳荡生动的风情所吸引,但现在,这死婆娘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嫁了别人,难道我齐国的王冠是绿色的吗?

小白生气了。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要出这口气!

于是,就到了乙丑年春王正月,风波大起,桓公小白率齐、鲁、宋、陈、卫、郑、许、曹八国联军征伐蔡国。
这是毫无悬念的战争。《春秋经》只用了两个字:蔡溃——作鸟兽散。

小白毕竟是小白,总算为春秋时期的男人维持了起码的体面,他出气报仇没去找蔡姬,他找蔡国。

而且很快我们就知道,他找蔡国主要也不是为了蔡姬,在怕水的、任性虚荣的、被琐碎的欲望和愤怒所支配的小白身上,还有另一个小白,那个他梦想成为而且还真的成为了的小白,那个春秋霸主,那个为世界带来秩序与和平的巨人。公元前656年,这个伟大的小白的目光在蔡姬和她的小白脸那儿转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他看到了华夏文明的天命,看到了他的责任和荣耀。
* * *
公元前656年,真正的大事是,齐国为首的华夏诸侯联军在击溃蔡国之后,继续南进,与楚国正面对峙。

在他们的背后,在北方,华夏体系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重危机。六年前,公元前662年,赤狄攻破邢国,那是位于河北邢台的一个姬姓小国。次年,齐国接到邢国的求救,上卿管仲在桓公小白面前慷慨陈辞:

“戎狄豺狼,不可餍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诗云:‘岂不怀归?畏此简书。’简书,同恶相恤之谓也,请救邢以从简书!”

——公元前661年,管仲断言,此时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华夏这个松散的文明和政治体系必须认识到我们共同面临的危难:戎狄已经踏破了邢国,他们的战马不会停歇,这些贪婪的野蛮人,他们的欲望永无餍足,他们将毁灭一切,毁灭我们的衣冠、诗书、礼乐,毁灭那些使华夏成其为华夏的事物。邢国是周王的后裔,现在,他们的使者攥着一支木简狂奔而来,他们来不及写文章,来不及把告急的文书写成一卷简策,戎狄的马蹄已经腾空踏向他们的头颅,他们急匆匆地在这支木简上写下求救的哀叫,看看这短短的一行字吧,写下它的人可能已经死了,他的嘴空洞地朝天张着,而此时此刻,没有人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这临淄城里,在每一个诸侯国的宫苑内,国君们正沉溺在淫逸和繁华之中,我们不知道,灭顶之灾正在到来,今天是邢国,接着就是卫国、郑国、鲁国、齐国!在这个世界上,文明之火是多么微弱,有多少以为永世长存的繁华转瞬凋零,为了生存下去,华夏诸国是血肉相依的整体,为了我们的文明,为了我们共同的祖先,我们不能抛弃我们的每一个成员,必须同心相恤,必须守望相助。起来吧,站起来!宴安苟且是致命的毒酒,把这毒酒倒掉,登上战车,去拯救邢国!

这篇讲演是我们民族历史上的关键性文献之一。尽管十八年前齐国已经确立了霸主地位,但直到此时,管仲才清晰有力地使齐国的霸业获得了宏伟的历史意义,他召唤起华夏诸国的认同感,确立起“我们”和“他们”的界限,使得沉溺在卑下欲望中的人们体认到把他们紧密联系在一起不可相弃的超越性整体。

——多年以后,子贡问孔子:“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当初,齐襄公诸儿死后,齐国内乱,小白和他哥公子纠争夺君位,管仲本是站在公子纠这边,公子纠被杀后,他不跟着死倒也罢了,摇身一变,还当了小白的相国,他算什么仁者?

孔子,这个最讲道德的人,他的回答决断而尖刻:“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微管仲,吾等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论语·宪问》)

要不是管仲,咱们现在全是披发左衽的夷狄,连孔子也不会有,还谈什么仁义!管仲这样的仁者,怎么会像那些匹夫匹妇一样,为了一点点小信,自己把自己勒死在阴沟里还觉得站上了道德高地!

孔子的话,涉及目的与手段、过程和结果,是极为艰巨的政治哲学辩难,从亚里士多德吵到马基雅维里再吵到汉娜阿伦特。但是,在我们这里,关于此类问题并未深入地吵过,倒是从古至今有大批孔子鄙视的匹夫匹妇在高谈阔论,他们断不肯真的把自己勒死,他们总会给自己找到一块干燥的地方而把管仲或桓公按到水里,他们由此体会人生的意义。

桓公小白,孔子送他一个“正”字,这在中国传统中是至高的褒赞。但是,小白其实通体都是人性弱点,他爱美女,爱奢靡的生活,爱听好话,爱卑鄙小人,和小人相处,沉溺于泥泞,他感到逍遥自在。而人性的奇妙在于,在一脑子污浊之中,小白有一个根本的大明白、根本的大正,他绝对地信任管仲,信任这个曾经的敌人,信任这个差点要他命的人,他坚信管仲将会把他带上荣耀的顶峰。而管仲,这明智的人,他深谙人性,他从不对他的君王的私德指手画脚,他容忍小白身边的污泥浊水,他从不像后世的儒家或知识分子一样期待小白成为圣王。这一对奇妙的君臣由此达成了精确完美的平衡。现在,小白听到了管仲的召唤,他跃然而起,跟着他的“仲父”投入了战斗。

公元前660年冬天,赤狄攻破朝歌,对于华夏文明具有重大象征意义的商朝故都沦于夷狄之手,卫国覆亡。

次年,桓公小白率齐、宋、曹联军进抵聂北,也就是山东博平,击退赤狄。随后,建立了更为广泛的诸夏联盟,在今河南滑县的楚丘重建卫国,将邢国迁至今山东聊城的夷依。

赤狄的攻势被有效地遏制。现在,管仲的目光转向南方,那里是楚国,这新兴的强权,处于传统华夏的边缘,它或许不是彻底的夷,但也不是完全的夏,这个桀骜不驯的国家径自称王,公然挑战以周天子为象征的华夏秩序,不断侵伐陈、蔡、郑等中原诸国。

现在,楚成王的使者来到军前,有一个问题楚国必须回答:

你们到底是“我们”还是“他们”?

公元前656年,这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华夏文明的前途和面貌。

楚成王的使者说:

“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

“风马牛不相及”,这句成语是此次历史性谈判最为后人所熟知的成果。它涉及风、涉及发情的牛马、涉及风中气息、涉及生理和地理,总而言之,它就是一个意思:我和你不熟,八竿子打不着,一毛钱关系没有。

管仲注视着他,这位使者在谈地理,谈论空间的隔绝,这不仅是地理,这也是政治,这是以空间的隔绝否定文化和政治联系。

很好,这正也是管仲要谈的问题:

“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

现在,咱们不谈牛马,咱们打开地图,谈谈姜太公的鞋。当初,召公代表周王授予齐国始祖姜太公征伐诸侯、拱卫周室的权力,剑及履及,可以东到大海,西到黄河,北到河北卢龙,南到湖北麻城与河南光山、新县交界处的穆陵关——看明白了吗?这穆陵关,不就在你楚国境内?说什么风马牛,你们不是从来就在我华夏范围之内吗?
楚使默然。管仲所谈的也不是地理,而是楚国与周王室不可否认的历史联系。

你的沉默就意味着你承认了齐国的征伐之权,管仲猝然提高了声音,刀光剑影,迫人而来:

“尔贡苞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苞茅,是祭祀时不可缺少的物品,古时的酒未经过滤和蒸馏,是混浊的,祭祀时,须将一种生有毛刺的菁茅包为一束,立于神前,酒自上浇下,渐渐被茅草滤去渣滓,流下清澈的酒液如清洁的精神,神灵就在这静穆的时刻默然降临。

这菁茅是荆楚特产,一直由楚国进贡。现在,楚国长时间中断供应,酒是浑的,神不来了,今人眼里,这是鸡毛蒜皮,但在春秋,国之大政,在祀与戎,这不是小事是政治,这表明,楚国拒绝加入由祭祀所体现的周礼秩序。

至于昭王南征不复,说来话就比较长,此事距本次谈判三百二十一年,相当于在2016年重审顺治年间的悬案。公元前977年,那时的周王朝正当壮年,周昭王精力充沛,耀武扬威,率大军两次南征荆楚,为了开疆拓土,也为了控制湖北大冶的铜矿资源。第一次大胜,第二次在汉江之上全军覆没。据说当地蛮夷提供的船竟是用胶粘起来的,可怜的天子上了船,然后眼睁睁看着这纸糊的泰坦尼克号在滔滔大水中化掉。又有一说,可能是大军经过汉江时浮桥垮塌。汉之广矣,不可泳思,古时汉水深阔,昭王和小白一样不会游泳,会游也游不到岸边,估计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到。

在极要面子的周朝,这是极没面子的事,他们处理这个问题的办法,就是拒不告丧,不发新闻,不宣布老王死了,没头没脑地宣布新王登基,你若悄悄问一句老王去哪儿了?全朝廷的人都会看傻瓜一样看你一眼,然后一脸的白云千载空悠悠。——新王便是周穆王,也是个在家里待不住的,知道了南方水深不好玩,掉头向西,不抢铜了去寻和田羊脂玉,据说这一路直玩到天山,与西王母相聚甚欢。

总之,周朝的史册上,只记着昭王去了南方然后再没有回来,现在,管仲隔着三百年翻出旧案,盯住了楚国使者:昭王去哪儿了?把人交出来!

楚使的回答字斟句酌,堪称外交史上的经典:

“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菁茅的事,我们错了,这就去割草装车,从此保证供给。

“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前一句是软话,后一句是硬话:昭王的事你问不着我!当年的荆楚不等于现在的楚国,荆楚一带,反抗周王的蛮夷部落五彩缤纷一大片,楚国的老祖宗肯定也在其中,但未必像后世所想的那样是挑头的那个。况且,昭王怎么死的,你们自己都说不清,倒来问我,您最好把队伍拉到汉江边儿,自己打听去!

两千多年前的这次对话,被史官郑重记下,为后世的中国人所传诵。文字在时间中漂移,据以解释的上下文渐渐隐去,人们普遍把管仲的质问看做小题大做,无理取闹,似乎是携霸主强权在欺负楚国,为战争寻找借口。
但回到公元前656年,纵观天下大势,你就知道,管仲的质问并非无聊,而楚国的使者恰恰给出了他想要的回答。此时,华夏世界正在承受北方戎狄的巨大压力,很难想象管仲会在南方轻率发动胜负未卜的大战。他的战略是清晰的,向北,只有战争,没有谈判,向南,争取与楚人达成妥协。他的问罪之辞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考量,昭王之事,楚人不认,正中下怀,他怕的倒是人家一拍胸脯:对,就是老子干的,怎么地吧?!比起昭王那陈年旧案,其实眼前就摆着一桩大逆不道的重罪:楚人僭越称王,与周天子分庭抗礼。但管仲不提,管仲把这事忘了,这事只要提起你就必须摘掉僭主的王冠,你就把楚人逼到了墙角,就没有谈判,只剩下战争,所以,管仲先生目送飞鸿,手摇羽扇,一口价喊到虚无缥缈的三百年前,就等着对方拿菁茅来换。

是的,管仲所要的就是那一束茅草。公元前656年,茅草不是茅草,茅草是对华夏文化的认同。当楚人同意提供茅草时,双方都明白,凭着这一束草,楚人承认,他们是华夏世界的一部分,暧昧的身份至此大白,楚人属于“我们”,从此我们也是楚人。

这是一次伟大的、尘埃落定的妥协,那一刻,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是龙凤呈祥,是山河永固。

公元前656年的这次谈判具有决定性意义。它在根本上确立了“中国”的性质,在今后漫长的历史中,中国都将是一个文化帝国,一个以文化认同为纽带的强韧的共同体。华夏世界也就此形成了它的基本姿态:向着北方,筑起“长城”,向着南方,尽情展开。

这一年夏天,楚成王的代表屈完在召陵——如今的河南郾城——与华夏八国庄严盟誓,这是楚国第一次参与华夏盟会,“门外的野蛮人”登堂入室,从此成为局内人,成为游戏的大玩家。
* * *
十一年后,公元前645年,管仲去世。临去之时,他想起公元前685年那个炎热的夏天,风劲马蹄轻,他纵马奔驰在鲁国通往莒国的大道上,襄公死、齐国乱,流亡鲁国的公子纠在鲁庄公支持下和流亡莒国的公子小白展开了一场定成败、决生死的长跑比赛,就看谁先到临淄,抢下王冠。这不是什么君子之争公平竞赛,这里无规则可言,他的挚友鲍叔牙正追随小白狂奔于由莒县到临淄的路上,他的马必须更快,他在追赶他的命,而他是多么年轻、多么强健,他的眼如鹰俯视大地,他看见了小白,他的箭上弦,这一箭射去,便是安天下、定乾坤。

垂危的管仲浮出一丝苦笑。这一生最大的错,便是这一箭。它竟射中了小白的带钩,而小白啊小白,他这一生只做对了两件事,一件是后来用了管仲,一件是,当管仲的箭射中带钩时当场装死。他竟骗过了我,而骗我的人竟又如此信我!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也许那枚白玉的带钩便是上帝的安排。

管仲死了。留下了小白。小白几乎立刻变成了本来的小白,一个糊涂昏庸的蠢货。他忘记了管仲临终的忠告,仅仅两年,就把管仲留下的秩序井然的齐国搞得天昏地暗。公元前643年,小白死了,他身边的小人和他的儿子们正像野兽一样互相撕咬,这些人曾经无限地热爱他,现在,他们把这垂危的李尔王关在寝室中,用砖石封死门窗,只有一个粗蠢的妇人还记得她的君王,钻过阴沟,来到快要活活饿死的老人床边。

“嗟乎!圣人之言长乎哉!死者无知则已,若有知,吾何面目以见仲父于地下!”

小白,用一方素帕裹住自己的脸,死去。

六十七天后,野兽们分出了胜负,宫门打开,小白的尸身爬满蛆虫。

然后,哈姆莱特来到了墓地,他站在遍地骷髅间沉吟:

“比方说吧,亚历山大死了;亚历山大埋葬了;亚历山大化为尘土;人们把尘土做成烂泥;那么为什么亚历山大所变成的烂泥,不会被人家拿来塞在啤酒桶的口上呢?

恺撒死了,你尊严的尸体

也许变成了泥把破墙填砌;

啊!他从前是何等的英雄,

现在只好替人遮风挡雨!”

2016年4月2日中午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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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表于《当代》2016年3期

插图来自网络

本期微信编辑:秦雪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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