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六经辨证将何以为医?

 

医者不可以不懂六经辨证也!...



六经辨证,始见于《伤寒论》,是东汉医学家张仲景在《素问·热论》等篇的基础上,结合伤寒病证的传变特点所创立的一种论治外感病的辨证方法。

一、什么是六经?



《伤寒论》是以六经辨证为核心的。那么,究竟什么是六经呢?六经是名还是物呢?这在中医界里的意见是有分歧的。宋代以后,随着成无己《注解伤寒论》、朱肱《南阳活人书》等注释《伤寒论》的书籍问世,对于六经的看法也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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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注家对六经的认识

自宋代至明代,大多注家都承认六经是物质性的,并非一个单纯的名称,因为六经的证候群均建立在一定的物质基础之上。这个物质基础就是脏腑经络的生理和病理反应,所以它叫六经。到了清代,有些医家开始否定六经和经络的关系。时值晚近,更多注家公开说六经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叫“太阳病”等可以,叫“ABD”也可以,只承认六经病的证候。日本也有注家持此观点,并理直气壮地责难一些还讲脏腑经络的人,否认《伤寒论》之“六经”继承《素问·热论》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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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的实质

本着“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精神,个人认为六经是物质性的。中医连脏腑经络都抛弃的话,还讲传统干嘛?张仲景明明说“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怎能偏偏抛弃《素问·热论》六经分证的经脉呢?《伤寒论》头一条就是“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与《素问·热论》的“巨阳者,诸阳之属也,其脉连于风府”相呼应,是同一病理反应。

同时,《伤寒论》多处谈经络与传经。例如,太阳病“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经尽故也,欲作再经者,针足阳明,使经不传则愈”,没有经脉就无法针刺阳明。再如,“太阳病,初服桂枝汤,反烦不解者,先刺风池、风府,却与桂枝汤则愈”,不讲经脉能行吗?

中医学建立在朴素辩证法和唯物主义之上。脏腑经络学说是中医的生理学,如果被否定则无从论病。六经为病的证候发生于六经之外,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所谓辨证,就是正确认识脏腑经络的生理病理变化。脏腑经络、营卫气血的生理病理变化反映了疾病的本质。如果没有物质的运动,怎么能够辨证?

《伤寒论》的六经辨证辨的就是脏腑经络的客观反映。如果离开这个前提谈六经分证,那是不可思议的。明朝医家张介宾(字景岳)说过:“经脉者,脏腑之枝叶”;“脏腑者,经络之根本”;“治十二经之道,在阴阳明,表里析,气血分,虚实见。凡人之生,病之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莫不由之”。这种将经络和脏腑视作一个整体的认识,对我们理解六经分证是有好处的。

脏腑和经络相连,经络通行内外,就如人体的枝叶;脏腑深藏体内,就如人体的根本,构成了一个整体结构。因此,脏腑的一些生理病理通过经络可以反映于外,而经络的疾病也可以传之于脏腑,构成了阴阳表里出入的有机关系。我们在临床上能掌握十二经的生理病理,也就掌握了脏腑经络的生理病理,才能在辨证的时候知阴阳、达表里、知寒热、分虚实,才会分析和治疗疾病。这就是中医学的特点之一。

六经反映了手足经脉与相应脏腑的病变,是脏腑经络的概括。例如,太阳病实际上是手足太阳经和膀胱、小肠的病变。再如,“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胃家实就是胃腑的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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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辨证的实质

《伤寒论》以六经为核心。如果六经只是一个名称,不反映脏腑经络的生理病理变化,辨证就有困难了。中医的辨证论治以阴阳学说为指导,又可具体分为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八个方面。这八个方面相互对立,相互依存,以阴阳为总纲。例如,太阳病是阳病,属于六腑,其经主管体表而统卫。没有太阳腑和太阳经,太阳表证和膀胱里证如何确立?

同时,太阳与少阴相表里,膀胱与肾相表里。“实则太阳,虚则少阴”。如果具备了太阳之气虚寒的条件,唇亡齿寒,就可以由太阳入少阴。阳明与太阴、少阳与厥阴的关系无不如此。这就叫阴阳表里出入之机。六经是脏腑的反映,三阳经反映六腑,三阴经反映五脏。“阳道实而阴道虚”,故三阳经证候均反映实证、热证、表证,三阴经证候均反映虚证、寒证、里证,有其规律性。疾病发展到三阴经都是正气抗邪无力所致,所以多见一些虚衰的证候。

医生要掌握辨证论治,首先就要抓阴阳,将疾病分为阴证与阳证两类。就六经辨证而言,就是先分为三阳病与三阴病,然后再用阴阳两纲来统摄表里、寒热、虚实等具体情况。张仲景就是以三阴三阳为纲的,“治病必求于本,本于阴阳”。这样就对一切疾病有了指导作用。

六经辨证包括两方面的问题。其一,经脉和脏腑的关系问题。二者的关系正如张景岳所说的本末一样,故六腑有其经,五脏也有其经,在临床辨证的时候必须把它们区分开来。邪气浅时病在经脉,邪气深时病及脏腑,均会出现相应的证候。

例如,“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是太阳经证,如同枝叶为病;当出现烦渴、身热、小便不利的太阳蓄水证时,就是太阳腑证,如同根本为病。虽然同为太阳病,但有经腑之分。其他诸经也都是如此。例如,阳明病出现缘缘面赤、额头作痛、目痛鼻干、睡卧不宁,是阳明经证;出现腹满、便硬、拒按、疼痛、潮热,是阳明腑证。其二,脏与腑、经与经是有机联系的。脏腑相表里,阴阳的变化与病邪的出路以此为基础。例如,少阴病阳气恢复而能抗邪以后,有可能出现表病的证候,如一身尽热和尿血,就是少阴肾的邪气外出于膀胱。

六经所包括的脏腑经络有气化的特点。这是中医独特的理论。就如外界有风、寒、暑、湿、燥、火六气一样,人体六经也有风、寒、火、热、燥、湿六气,在发病的时候就会反映这一特点。

例如,太阳为寒水之经,故太阳病里多水证和寒证,如五苓散证、苓桂术甘汤证、真武汤证均为水证。再如,阳明之气为燥,多见痞满燥坚实的燥病证候;太阴之气为湿;多见腹泻等湿病证候;少阳之为病会出现口苦,因为少阳之气为火,苦是火之味;厥阴之为病会出现气上撞心,因为“厥者尽也”,达到了极端,其气是风木之气,故上撞有力,甚而“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

古人把六经分证的方法概括为两句话。

其一,“经者,径也”。六经就像道路一样,是邪气进退的出路,在辨证时必须据经来认识。中国民间还保留了这一历史痕迹,年长患者会询问医生:“我的病在哪一经?”由于经脉各有分布特点,才有太阳经为表、少阳经为半表半里、阳明经为里的认识。

其二,“经者,界也”。六经病各有其界限和范围,包括发病脏腑、邪正关系、发病情况等等,所以在临床辨证的时候才能据经以认证。

六经辨证的重大临床意义正在于此,反映了每一经病的客观规律和整个脏腑经络的病变。《伤寒论》据经而认证,据证而立法,据法而处方,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执简驭繁的方法。理法方药的“理”就是辨证之理,必须先认识“经”这一关键环节。

二、六经病的传变



人体六经受邪以后,必然形成正邪斗争的局面,就涉及到了传经的问题。例如,太阳病是表证,正邪斗争也在于表,如果几天后头痛、恶寒、发热的证候没有了,而是出现胸胁苦满、心烦喜呕、往来寒热的少阳证,或者大便燥结的阳明实证,就叫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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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病证传变的条件

邪气的传变要取决于一个条件,就是正邪斗争双方的力量对比。其中,关键又在于正气。如果正气抗邪有力,疾病就不传经。另一种情况,邪气已经传到里面去了,甚至传到阴经了,由于正气恢复和邪气衰退,邪气由阴经还可以退出来,临床上的“战汗作解”就是典型的例子。

由此可见正气的重要性,陈修园把《伤寒论》的397法和113方总结为六个字“保胃气,存津液”。《伤寒论》说:“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若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为什么这么说?就是强调保养正气。

虽然六经的病邪传变与邪气盛衰、治疗和护理是否得当有密切联系,但关键还在于正气。

《伤寒论》的治法用药处方都是一分为二的,用麻黄汤发汗的同时就讲禁忌证,在什么条件之下可以发汗,在什么条件之下不可以发汗,为什么不可以发汗,应该发什么样的汗,汗出到什么程度。如果仔细体会,就是既要祛邪,也要存正。祛邪本身也是为了存正,但千万不要祛邪而伤正,那治疗就失败了。

如何在临床上辨析传经,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张仲景告诉我们,传经与不传经关键要看脉和证的静与不静,也就是脉与证有没有发生新的变化。

原文是这么说的:“脉若静者,为不传;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这是指太阳病说的,就是在太阳表证的阶段,如果脉还是浮脉,证也还是恶寒发热、头项强痛,就是不传,邪气仍在太阳的范围;如果脉见数急了,证也见到发烦、恶心,就是要传经了,邪气要从太阳经往阳明或少阳这两经传了。因此,传经要讲辨证,要从脉上来看,从证候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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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病证传变的类型

传经的形式有好几种。

第一种是按六经顺序一经一经地传,这种传经形式叫循经传。例如,太阳之邪传经,就会传阳明或少阳。究竟是传阳明还是传少阳,还不能下结论。有人按照太阳、阳明、少阳的顺序,认为太阳传阳明,阳明传少阳。这不就把正邪的关系变成教条了吗?这就不叫辨证论治了。在太阳病篇,太阳病既有传阳明的,也有传少阳的,有多种可能。

传经的形式是建立在一定条件之上的。太阳传阳明往往是由于足阳明胃经的津液不足,如“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太阳传少阳往往是由于气血亏虚,如“血弱气尽,腠理开,邪气因入,与正气相搏,结于胁下。”因此,传经的形式首先取决于正气抗邪的力量,哪一经抗邪的力量弱,就容易受到邪气侵袭。正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

第二种是阳经直接传到阴经,这种传经形式叫表里传。例如,太阳和少阴是表里关系,如果少阴的阳气不足,就会出现太阳之邪传到少阴。

第三种是不经三阳的次第,一得病就出现三阴经的证候,这种传经形式叫直中。直就是直接,中就是伤中。直中的成因大多是邪气较重而气血虚衰,多见于老年人。在临床上经常可以见到老年人刚一感冒就出现脉沉、昏沉欲睡、手指尖发冷等少阴寒证,需要尽快用附子剂,而不能发汗,否则就会把肾气给拔了。

如果在三阳经发病的时候,不是一经一经的传经形式,而是同时出现两经或三经的证候,没有先后次第之分,称为合病。

例如,既有太阳病的头项强痛,也可能有少阳病的胸胁苦满,还可能有阳明病的口渴喜饮。合病既有二阳合病,如太阳阳明合病、太阳少阳合病,也有三阳合病。合病是原发的,其成因往往是邪气较盛而正气不衰。如果正气已衰,可能就出现阴证了。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经之病未愈,另一经之病又起,在发病上有先后次第之分,就好像是传经之邪传而不尽的样子,称为并病。例如,太阳表证没完全解除,又出现胸胁苦满、心烦喜呕等少阳证,太阳病在前,少阳病在后,是太阳少阳并病,就是太阳之邪要往少阳经归并了,就其形式来说也有传经的意思。因此,并病都是继发的。

合病和并病都不是一经的病,而是两经或两经以上的病。相比而言,合病是原发的,并病是继发的;合病的病情较急,并病的病情较缓。将来讲各论的时候,对于合病怎么治,并病怎么治,是有分解的。另外,合病和并病只限于三阳经的范围,故以实热证居多。

三、六经病的主证、兼证、变证和兼夹证



概括地讲,《伤寒论》中的六经证候种类不外乎以下几种:主证、兼证、变证、夹杂证。对于这四种证候,一定要搞清楚,在临床辨证的时候不可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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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主证?

临床辨证的时候,应该先分清了什么是主证,什么是兼证,什么是变证,什么是夹杂证,一定要分析出层次。主证,顾名思义,就是占主导地位的证候,是第一位的。主证之后才是兼证,以及变证、夹杂证。主证是辨证的主要依据,所以要抓住主证。

个人认为,辨证先要有继承性,因为医学是历史过程当中经验积累而成。为什么我们现在还学1700年前的《伤寒论》?因为你要继承,要吸取它的经验和科学方法。六经辨证是汉以前人类和疾病作斗争的总结。因此,《伤寒论》中重要的主证、主方都要会背,要打好基本功。

在大量继承的基础上,还要有自己的体会,上升到理论和思维方法,形成对六经辨证、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脏腑经络的真知灼见,才能举一反三,由此及彼,由表及里,推而广之,大而用之。后汉以后的历代大家,诸如李东垣、张子和、朱丹溪,都深受《内经》和《饬寒论》的影响,而各自有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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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兼证?

兼证就是在主证的基础之上兼见的证候。例如,在太阳中风的前提之下,有“微喘者”用桂枝加厚朴杏子汤,“项背强几几”者用桂枝加葛根汤。前者是影响肺气不利了,后者是影响太阳经输之气不利了,均非太阳中风主证里的证候,故称为兼证。这是张仲景举的例子,我们要以此类推。

清代有一位伤寒名家叫徐灵胎,他认为在应用桂枝汤治疗荣卫不和的基础上,荣气虚者加当归,卫气虚者加黄芪。这些内容并不是《伤寒论》固有的,而是徐灵胎的活学活用。桂枝汤可不可以加黄芩?可不可以加石膏?这都是可以的,要根据临床具体情况加以化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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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变证?

变证在《伤寒论》里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是病情变化后形成的另一种病。变证的形成不通过传经的形式,而是由于误治。《伤寒论》中的误治涉及以下几种治法:汗、吐、下、火疗、水疗。这五种治法用的不得法,使病情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来的问题反而不存在了,就叫变证。

在一部医学著作当中,理应有正反两个方面,要有拨乱反正的内容。《伤寒论》在这一方面说的非常多,说明汉代医生的水平还很低。个人认为,变证既是张仲景对于一些误治的总结,又是为了写杂病,为了加强辨证论治的水平,为了辅助六经辨证的不足,而采用的一种写作方法。看到这一点,对于我们临床的指导意义就更大了。

因此,不能把《伤寒论》学死了,否则就会犯守株待兔的错误。对于变证的认识,重点要放在它的病机变化和证候实质上。

例如,发汗后既可以出现亡阳,也可以出现化热,各种各样的都有。“发汗后,恶寒者,虚故也;不恶寒,但热者,实也。”对于变证要详审细辨,遵循《伤寒论》“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的原则。“观”不光是看的意思,按字意来说还有深入观察的意思。“观其脉证”,深入地观察脉和证,“知犯何逆”,才能知道误汗、误吐、误下这些症结所在,然后“随证治之”。因此,如果说六经辨证是规律性的,变证的出现就是灵活性、复杂性、多变性的,这样才能反映出一个疾病在人体多方面的各种复杂变化。

六经的主证言病之常,也就是六经病发病的客观规律,具有代表性。在主证的前提之下发现的兼证、夹杂证、变证言病之变。知常方能达变,两个方面都应该掌握住,才能达到辨证论治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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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夹杂证?

在新感的同时往往夹杂一些内在的旧疾,这就意味着是两个病的问题了。旧疾有寒有热,有虚有实,就是夹杂证。

我们临床辨证的时候,怎么样解决这些问题?首先要抓正邪的关系问题,八纲辨证中的辨虚实就是要看正邪进退。例如,“伤寒,脉结代,心动悸,炙甘草汤主之”,这个病虽是从伤寒来的,但还夹杂有心脏虚衰所致的脉结代、心动悸。医生在辨证时就要权衡正邪两个方面的情况,到底伤寒是第一位的问题?还是心动悸、脉结代是第一位的问题?先解决哪个问题合适呢?用炙甘草汤就是以扶正为主,因为“心为五脏六腑之大主也”,不积极扶正就不行了。

再如,外有风寒犯表的浑身疼痛,内有阳气亏虚的下利清谷,既有表,复有里。医生在辨证的时候也要权衡是先发汗治浑身疼痛?还是先温补治下利清谷?正为本,邪为标,标本不得,邪气就不服。下利清谷反映肾阳、脾阳已经虚衰,如果还要发汗,邪不但祛不掉,还会很快出现手足厥逆等一系列阳虚寒盛证候。伤寒夹实的例子也很多,如“伤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气”;“太阳阳明者,脾约是也”。伤寒的夹杂证还有夹寒、夹热、夹气、夹血等类型。

四、《伤寒论》的治法和方药



《伤寒论》以前的医学书籍所记载的方子很少,如《内经》主要还是用针刺治疗,药方只有13个,对于临床应用是远远不够的。《伤寒论》宝贵之处就在于记载了113方,这些方子用了91味药物,比《内经》大大地发展了。

这113个方子我们概括为八个方面。

❖ 其一是汗法,“病在表者,汗而发之”,用麻黄汤、桂枝汤等方子解决太阳表证。

❖ 其二是吐法,“病在上者,因而越之”,用瓜蒂散解决胸膈实证。

❖ 其三是下法,用大、小承气汤等方子解决胃肠实证。

❖ 其四是和解法,用柴胡剂治疗少阳半表半里证。

❖ 其五是温法,用四逆辈治疗三阴虚寒证。

❖ 其六是清法,用黄芩、黄连等治疗内里有热。

❖ 其七是补法,用人参、甘草等治疗正气亏虚。

❖ 其八是消法,用虻虫、水蛭等消磨瘀血。

以上就是我们现在所称的八法,是从《伤寒论》有了113方以后才开始建立起来的。

为什么称作八法呢?八法不仅仅是八种治疗。法是有理论的,有要求的,这才称得上是法则,是不可逾越的。例如,汗法有汗法的法则,桂枝汤、麻黄汤、大青龙汤虽然都是发汗的方子,却并不一样。服桂枝汤发汗一定要“啜热稀粥一升余,温覆”,得盖上被子,然后大口地喝一碗热稀粥,不然汗出不来。为什么?桂枝汤里有芍药,不能像麻黄汤似的发汗,得给它一定的发汗条件。这时候出汗了,什么汗?

“遍身漐漐(zhí),微似有汗者益佳”,其中“遍身”就是周身,“漐漐”就是微微汗出,“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不能发汗发得像水淌似的,否则病必然除不掉,这就是法。服麻黄汤后不喝稀粥,但也要盖上被子,出一点微汗而解。服大青龙汤则不然,其麻黄用量比麻黄汤多一倍,发汗以后“汗出多者,以温粉粉之”,就是汗出多得控制不住了,赶快用米粉往身上糊,以堵住毛窍。

药为标,人体正气为本。药必须作用于人体,两者相合才能起到祛邪作用。

我们不能说桂枝汤就祛了风了,麻黄汤就祛了寒了,那是见药而不见人。既然是这个道理,那么发汗发的太多了,就伤了机体的抗邪能力,不能完全把邪气祛掉,疾病就不解。下法也是这样。张仲景对于下法的应用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疾病十分复杂,有时既像是大承气汤证,又像是小承气汤证,疑似难辨。这个时候怎么办?张仲景先给予小承气汤,如果“汤人腹中,转矢气者”,就是有燥屎,才可以用大承气汤攻之;“若不转矢气者”,就是没有燥屎,赶快用别的方法治疗。开始不用大承气汤,是因为它是峻下之法,易损人正气。

凡是用一个法,尤其是汗法、吐法、下法,都要一分为二的看问题。

麻黄汤是个发汗之法,接着就说“咽淋疮衄血汗寒”这些禁用麻黄汤的情况。桂枝汤滋阴和阳,调和荣卫,调和气血,调和脾胃,是《伤寒论》的第一张方子,为群方之冠,也有禁忌证,“酒客病,不可服桂枝汤,得之则呕,以酒客不喜甘故也”;“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之也”,并且“常须识此,勿令误也”,既说出有利的一面,又强调有弊的一面。

八法的理论来源于辨证。因为首先有证,如太阳证、中风证,必须要有相应的法,才能指导方药的应用。《伤寒论》的理法方药是一环扣一环的。这些思想和方法对于临床是有指导意义的,因为它是辩证法的应用,都是一分为二。

我们学《伤寒论》不仅是学桂枝汤、麻黄汤这些方子,更重要的是学它认识事物的方法,这样才能够提高水平。法以方传,方以法立,这也是个辩证的关系。《伤寒论》的方药被称为“经方”,其效果很好地体现了理法,确实来之不易,这110多个方子、90几味药物是通过大量实践、筛选、推敲,经过亿万人的临床试验而肯定下来的东西。

因此,这些方子并不都是张仲景一个人编写出来的,而是继承自前人,如《伤寒论》中的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可能就是张仲景在前人桂枝汤的基础上加味而成,其奥妙就在“新加”两个字上。“汗后身疼脉反沉;新加方法轶医林,方中姜芍还增一,三两人参意蕴深。”

从张仲景时代到现在有1700多年了,众多经方如桂枝汤、麻黄汤、小建中汤、四逆汤、大小柴胡汤被历代医家反复地应用。通过实践的检验,我们发现这些方子是有效的,甚至出人意料。《伤寒论》方是少而精,以3—5味药者居多,少则只有一味药如甘草汤,多则也就是七味药如小柴胡汤。这就和现代临床用药的多多益善不一样。

我以前学《伤寒论》的时候对经方的疗效抱着怀疑的态度,后来在临床实践长了也就心服口服了。我在昌黎县人民医院看过一个患者,他在大腿根的鼠鼷(xī)这个部位鼓了个包,像鸡蛋那么大,包一起来以后脚就伸不开了。医生给他做过穿刺,也抽不出什么东西来。后来,我在那里办西学中班,班上的刘宝和大夫就找我去看。我一看,他脉弦,脚伸不开,“芍甘四两各相均,两脚拘挛病在筋”,是芍药甘草汤证,就开了这个方子,很快就好了。这是什么道理呢?《伤寒论》中的芍药甘草汤证是由于筋拘挛成疝,形成筋疝,用芍药甘草汤酸甘化阴,能缓解痉挛,通畅血脉,自然就能治好了。

现在中西医结合治疗急膜症所用的一些方子,实际上都是大柴胡汤、桃核承气汤、大承气汤等稍加改造而成,取得了很大成就,本来需要动手术的患者服了这个药就好了。

《伤寒论》中所包括的不仅是八法,还有镇逆之法、收涩之法等等,这就为后世方剂学的发展,以及后世医家在某一方面的突破提供了条件。例如,李东垣在《脾胃论》中论述补中益气汤的理论时,就从小建中汤开始,说明他有所借鉴。为什么张仲景用甜药?把糖都用上了,正印证了《内经》的“劳者温之”。李东垣据此创甘温除热法,应用于脾胃虚衰。

五、《伤寒论》的辨证论治精神



关于辨证论治的问题,我在前面的讲授中已经介绍过了,为什么最后还要再讲呢?一则是进行总结,二则是引起大家的重视。辨证论治虽然并不是始自《伤寒论》,张仲景在原序中提到的参考书《平脉辨证》可能就是辨证专书,但《伤寒论》实现了辨证论治的全面化和精细化。

《内经》中有大量的材料是讲辩证法思想的。要认识疾病,必须树立辩证法的思想,这种思想是运动的、全面的、变化的,不是孤立的、静止的。《内经》的“治病求本,本于阴阳”就是一种辩证法的思想。《素问·方盛衰论》提倡医生诊病的时候要知丑知善、知病知不病、知高知下、知左知右,包含了朴素的辩证法思想。

一位严重中毒的患者胸憋得厉害,疼痛,还有痰,舌苔黄腻,脉是弦脉。我就用了小柴胡加小陷胸汤,柴陷合方,服了以后非常地见效。在我推广经验的时候,就向一些西医专家介绍了中医的辨证论治方法。当然,辨证论治也有不足之处,说理的时候粗线条的东西多一些,和现在一些科学成就结合得不够等等,我们应该努力把它提高。

中医辨证论治的思想是建立在物质之上的。对于人体来说,就是脏腑经络的生理病理反映,所以辨证论治离不开脏腑经络的物质变化。我不同意撇开脏腑经络单纯的讲所谓的六个证候群,那样就没有物质基础了,辨证就没有生命力了,也可以说它不可能反映客观了。

例如,拿经脉来说,头项强痛就是太阳经受邪;缘缘面赤、额痛鼻干就是阳明经受邪;胸胁苦满就是少阳经受邪;腹满就是太阴经受邪;咽痛就是少阴经受邪;巅顶痛、呕吐涎沫就是厥阴经受邪。这就是经证的客观规律。我们在应用六经辨证时应当据经以认证,才能做到据证以论治。

凡是发病,不外乎阴阳两个方面。一方面,要据经以认证,据证以论治。另一方面,还要认识到阴阳转化的问题。当然,这个变化是有条件的。

古人总结为:“实则太阳,虚则少阴”,“实则阳明,虚则太阴”,就看正气抗邪能力的盛衰。如果正气虚衰了,往往由阳转阴;如果正气恢复了,就会由阴出阳。张仲景在《伤寒论》原序里说:“人禀五常,以有五脏,经络府俞,阴阳会通,玄冥幽微,变化难极”,就是说阴阳是变化的、运动的,有转化之机,这些问题和物质的运动是分不开的,和脏腑经络的运动、盛衰的变化是分不开的。

同时,《伤寒论》的文章结构也借助了辩证法的思想。例如,上一条说热证、实证,下一条就说寒证、虚证,让读者自己对比来看。再如,小柴胡汤证的发病上边连于胸,下边连于少腹,和桃核承气汤证的少腹急结连在一起,在辨证的时候就不至于混淆。诸如此类的条文还是很多的,是有意识地这样安排。

因此,我个人不同意打乱《伤寒论》的条文顺序,虽然学起来较容易,但丢了辩证法的思想。另外,《伤寒论》用一两个证的不同性来鉴别这个病的治疗,也很能启发人的辩证法思想。例如,“自利而渴者,属少阴也”;“自利不渴者,属太阴也”,都是自利,渴的就属于少阴,不渴就属于太阴,这就区别了下焦的肾阳虚腹泻和中焦的脾阳虚腹泻。再如,膀胱腑证有蓄血和蓄水之分,小便利者就是蓄血,小便不利者就是蓄水。这样的鉴别诊断大有一锤定音之势,加强了我们辨证论治的决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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