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东东的礼物

东东的礼物雨童作品1东东半眯着眼睛，将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临河的一片草滩上，懒洋洋地望着天。天上只剩下一丝云的...

东东半眯着眼睛，将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临河的一片草滩上，懒洋洋地望着天。

天上只剩下一丝云的发梢，淡到无影无形。天空蓝得人心里痒痒的。东东打了个哈欠，突然觉得那蓝色就像稀拉拉的糖丝一般黏黏的滴淌了下来。东东闭上了眼睛。恍惚觉得自己正躺在一片蓝色的海洋里。周边有海鸥在叫，有海豚在游。海浪哗啦啦地哼着歌儿，海风晃悠悠地吹着口哨。东东就觉得皱着眉头的心儿，一下子无边无际地舒展了开来。东东喜欢海。尽管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大海，但在想象中，他已经不止一次的畅游过大海了。东东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当一名海军，穿一身雪白的军服，昂首挺胸地站在军舰上。哎呀，实在是威风极了！东东忍不住激动地坐了起来，一睁眼，海却不见了。眼前只有一条潺潺的小河，瘦的跟猪大肠一般歪歪扭扭地从山沟沟里爬出来。

太阳光软软的，暖暖的，差不多都快六月天了，可它们还是那么的温柔，一点不灼人。东东望着草色茵茵的河滩，很想就这么躺下去幸福地睡上一觉，可是又怕睡过头。下午还有班主任的课。老头子教数学，很凶，要是翘他的课，就死定了。东东很怕他。上次东东上黑板演算，写答案时只不过是把一个小数点给漏掉了，就挨了他一巴掌。东东恨死这个老头了。有时候东东就想，要是所有的老师都能像林老师那么温柔就好了。如果是这样，上学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东东爬了起来，拾起一颗小石子朝河心使劲丢了过去。河水被吓了一跳，惶乱地吐出一口水花。

班主任在下午的数学课上突然宣布了一个消息，再过两天，林老师就要回城了。跟所有的同学一样，东东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只是班主任并没有解释林老师为什么要走，学生们也不敢追问。林老师为什么要走呢？林老师走了还会回来吗？整整一堂课，东东的心里都是酸滚滚的，脑袋也是雾蒙蒙的，什么也没听进去。下课铃一响，便有很多同学直奔办公室去找林老师，东东本来也想跟着去，但刚走出教室门口就折了回来。去了又能怎样呢？去了林老师就不走了吗？东东气鼓鼓地回到座位上，托着下巴发起呆来。林老师要是走了，上学就太没劲了。东东想。

林老师其实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大学生，毕业时，当其他同学都忙着在城里找工作时，她却选择了下乡支教。后来，林老师就来到了东东所在的这座乡村小学。林老师来校的那一天，包括东东在内的所有学生都跑去看。他们都想知道从城里来的女老师究竟长得什么样。当林老师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时，学生们终于大开眼界。林老师真漂亮啊，柳叶般的眉毛，乌梅般的眸子，樱桃般的嘴唇，藕白藕白的脸蛋，笑起来时还有两个小酒窝。林老师那天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碎花裙子，亭亭玉立，简直就跟画里的人儿似的。最奇特的是她头发的颜色，不是黑的，而是葡萄紫。东东他们后来才从林老师那儿得知，那是染出来的。原来在城里，什么颜色的头发都能染出来。

怎么说呢？东东头一次见到林老师时，就深深的喜欢上她了。林老师让东东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庆幸的是，林老师不久就成了东东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对东东来说，上数学课好比做噩梦，可上语文课，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林老师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就像春天的风儿一般抚摸着你，让你沉醉，让你浑身舒展，暖洋洋的，甜丝丝的。

在此之前，东东算是班里最调皮的学生。三天两头被班主任拉到办公室臭骂。那时候，东东也不在乎，他巴不得被班主任赶回家。东东的妈去世得早，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平时也管不了他。也就是说，东东平时在学校也就含糊班主任，没办法，老头子骂人狠，打人毒。东东吃过他不少亏。因此，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课，他就逃。逃到后来，连班主任也懒得管他了。老头子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东东定了性：程东东就是一阿斗，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东东虽然不知道阿斗是谁，但他知道烂泥扶不上墙的意思。班上的同学们都得意地冲着他讪笑，东东当时鼻子里猛一阵酸。他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他故意把嘴翘得老高，意思是我根本就不在乎人家怎么评价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有多么的难受。

林老师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东东陡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再也没逃过课，再也没打过架。尽管班里的其他同学对他的转变不以为然，但东东心里清楚自己这么表现是为了什么。没错，就是想给林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有一点，东东有些无奈。每次上林老师的课，他都想好好表现一番，可是要么是没有勇气举手，要么是鼓起勇气举了手，可举起的手又被其他同学如林一般的手给遮掩了。东东坐在班上最后一排的角落里。这是差生永远的位置。正因为此，东东每每在林老师的课上生出了无限的自卑。尽管林老师的目光总是那么亲和地抚遍班上的每个角落，可东东就是不敢抬头。直到有一次，林老师突然叫响了他的名字。东东跟触电一般激动地站了起来，心口上仿佛有一千把鼓槌在擂。其实，那次林老师是让东东朗诵一段课文。可能是感到有点儿受宠若惊了吧，东东竟然读得磕磕巴巴，声音甚至还有点儿发抖。其实那篇课文，东东课下早已熟读好几遍了。可东东越想读好，舌头就越是打结，仿佛故意找茬似的。课文好不容易读完，东东羞臊得差点连眼泪都掉下来了。班上这时也不失时机地传来了一阵阵憋了很久似的窃笑声。林老师轻轻地咳了一声，笑声才平息了下去。程东东同学只是稍微紧张了一点罢了，我相信他如果再读一遍的话，肯定会读得更好！林老师微笑着望着东东道，程东东同学，你愿意再读一遍吗？

东东抬起头来，迎着林老师充满信任与鼓励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东东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头不再那么慌了。再读课文时，只觉得舌头下仿佛生出了一眼活泉，甘冽的水汩汩不断地往外流着，格外的顺畅。当最后一个字从东东嘴里飞出去时，讲台上响起了清脆的掌声，紧接着，全班陆陆续续掌声雷动。这种场面是东东先前做梦也不敢想的。可眼下却的的确确发生了。东东第一次赢得了如此热烈的掌声，这些掌声都是送给他的。

此后的语文课上，东东逐渐寻回了自信。他回答问题时的声音也显得格外响亮了。东东终于发现了学习的乐趣。林老师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镌在了他的心里。东东的语文成绩也直线上升。东东的变化连一向看不惯他的班主任都有些啧啧称叹了。这是因为东东的数学成绩也在上涨。尽管还是不及格，但相比之前的屡屡零蛋，已经是质的飞跃了。东东的确是努力了。以前放学回家，要么跑河沟里钓鱼钓虾，要么蹿到附近的山林里掏鸟窝。但现在放学回去，东东抱起书就不放，连他爷爷都被孙子的进步唬住了。心想，这小东西别是鬼迷心窍了吧？但这样想的时候，爷爷的心里总是乐呵呵的。毕竟孙子在学好，出息了，总算是对得起他早死的妈了。

其实，东东最喜欢的还是课下的林老师。不上课的时候，林老师的宿舍里就挤满了学生，热闹的不得了。东东也喜欢往林老师宿舍跑。只是，每次去的时候，很少轮到他说话。女生们总是叽叽喳喳个不停。林老师从不嫌吵。其实，课下的林老师和孩子们一样爱玩爱闹，就跟邻家的大姐姐一样，踢毽子，跳橡皮筋，打羽毛球（球拍是她从城里带过来的）。林老师还喜欢唱歌，唱得特别好听。林老师有一个随身听，用耳麦可以听到许多城里流行的歌曲。林老师有时候会一口气唱很多歌，东东他们每次都听得入迷。林老师特别爱听人家夸她歌唱得好。只要一夸，她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脸上的小酒窝浅浅的，特别的美，特别的可爱。此外，林老师还喜欢给女生们扎美丽的小辫子。东东有时候特别羡慕那些女生，因为，她们总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偎依在林老师的怀里，甚至还可以抱着林老师的脖子，亲她的脸跟她撒娇。东东经常不甘“冷落”气呼呼地走开。可熬不了多久，他就会鬼使神差似的跑回来。没办法，林老师的魅力实在太大了。

当然，林老师房间里的那一排排花花绿绿的书也是吸引东东的一个原因。他觉得林老师能拥有这么多书，实在是太了不起了。有时候他也充满好奇地抽几本翻翻，遗憾的是，密密麻麻的字当中，有很多他都不认识。东东于是心里暗暗起誓，我一定要多多认字，我也要像林老师那样读好多好多的书。东东永远记得林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那句话，书，就好比是一对翅膀，只有多读书，你们才能在未来的天空里自由的翱翔。

东东特别喜欢听林老师讲故事，尤其是一些动人的童话故事。像“小红帽”啊，“丑小鸭”啊，“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啊，“辛巴达海上历险记”啊等等等等。而让东东最为心动的故事还是“辛巴达海上历险记”。东东为之着迷的不仅仅是辛巴达的勇敢与智慧，更多的是大海的壮阔与神秘！正是这个故事，让东东对从来没见过的大海产生了无限的向往。见过大海的林老师说，海是蓝色的，就像晴日里天空的颜色一样，如梦如幻。而在东东的想象里，大海简直就是一片自由的乐土！

林老师仿佛无所不知，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事儿总是那么新奇那么好玩。当然，林老师也有“无知”的时候。譬如有一次，林老师听孩子们讲到山鸡的羽毛时，就曾惊讶地流露出一副无限渴望的神色，唉，这么漂亮的羽毛要是能亲眼见一见就好了！林老师的这一声叹，从此一直旋荡在东东的心里。当天，从林老师那儿回来的同学都有些垂头丧气。当东东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林老师为什么要走时，他们却叹着气说不清楚。林老师只是说家里有事儿必须要回去，其他的就什么也没说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班上的一个女生说。

也许，也许林老师的家里有人生病了吧？有个男生低声揣测道。

总之，班上的同学议论纷纷，莫衷一是。只有东东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眉头紧紧地锁着。不管怎么说，林老师要回城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关于林老师突然要回城的原因，村子里后来流言飞起，光东东就听到了好几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林老师城里有个男朋友，两人准备结婚了，所以林老师必须回去；也有人说，林老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她的父母一直不同意她在乡下教书，这次是他们逼着她回去的；还有一种说法，说林老师被村支书的儿子看上了，可林老师不喜欢那个男的，出于无奈，林老师只好辞了职。东东非常讨厌这些流言，不过，这已经是林老师回城后的事儿了。

东东自打那天得知林老师要走的消息之后，就一直提不起精神，整个人像是丢了一条魂似的。书，也扔到一边了。一放学，人就不见了。东东的爷爷又开始摇头叹息了。唉，小东西到底还是叫人不省心啊！

东东又开始逃课了。连班主任的课都逃，简直是胆大妄为了。

而这一天，东东甚至连最喜欢的语文课都没来上。他不知道，这是林老师的最后一堂课。事实上，看到教室里那张唯一的空座位时，林老师的心里也不好受。她很失望，也很难过。东东是她一手调教过来的。可现在又故态重萌。她当然失望，当然难过！她深知东东是个好孩子，只是脾气倔了点。她隐隐觉得东东之所以这样，跟她即将离开这所学校可能有莫大关系。

林老师的最后一堂课有些死气沉沉。班上的同学都拿眼睛盯着她，连眨都很少眨，生怕一眨眼，深爱的老师就会不见了似的。林老师几乎都不忍直面这些可爱的孩子了。

这天放学后，林老师班上的孩子除了程东东，都来到了她的宿舍。孩子们纷纷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有卡片，有笔记本，有彩色糖纸叠的一大串千纸鹤，还有人送上了自制的香草荷包。望着一件件精巧的小礼物，林老师不停地说着谢谢，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滋味。

直到天快擦黑的时候，孩子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林老师答应他们第二天绝不会不辞而别。没想到孩子们前脚刚走，班主任老赵就找上门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杵着拐杖背有些驼的老人，神色非常焦虑。老赵劈头就问，林老师，你见到过程东东没有？

林老师一愣。没有啊，怎么了？

老赵刚要说什么，他身后的老人抢着开口了，我家东东今日格一大早就出去了，可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呢，你看这天都快黑了，我这急的啊！唉！

大爷您别急，东东是个聪明孩子，不会出什么事儿的。趁天还没有黑，我们还是赶紧多叫几个人再去仔细找找吧。林老师嘴上虽这么安慰，可心里却一个劲儿地祈祷，这个程东东，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啊！

东东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睁开眼时，四周已是黑黢黢一片了。他不由从草丛里挣扎着爬起来，身上酸酸的痛，胳膊肘也划破了一层皮，伤口已经凝成黑痂了。今天一大早他就跑进山里寻找山鸡，直到下午时，才循着山鸡的叫声钻进了这片林子。东东潜伏了许久，才瞅准了一只落在草丛里觅食的山鸡。望着它那一袭修长绚丽的尾羽，东东不禁心花怒放。可能是太过于激动了吧，东东拉着弹弓的手有些抖，以至于打出去的石子儿最终偏离了目标。突然受惊的山鸡扑楞楞地飞了起来，东东则紧追不舍。山鸡碍于林子里枝叶繁茂，始终飞不高，东扑西蹿，惊魂不定。东东似乎铁了心要将这只山鸡弄到手，铆足了劲儿地追。结果没留神，一脚踩空，连翻几个跟头，滚进了一个被荒草掩盖的土坑里。当时就晕过去了。

东东拽着草棵，费了老大的劲儿才从土坑里爬上来。天就要黑了，林子里树影朦胧，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夜枭的怪叫声，东东辨不清方向，不免有些发怵。好在这时喊他名字的声音也渐渐地近了。东东于是奓着胆子循着人声跌跌撞撞地摸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地哎哎应着。很快，东东便迎面撞上了那些四处寻他的人们。当东东发现林老师居然也来了时，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激动自然有，但也有惊慌和愧疚。毕竟，自己让林老师担心了。

程东东，你死到哪儿去啦！你爷爷在家里都快被你急死了！班主任老赵一见到东东就劈头呵斥道。可嘴上这么冲，心里却着实舒了一口气。

程东东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面七上八下。林老师这时走了过来，她轻轻地摸了摸东东的头，没事就好，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林老师的话里虽然也有责备的意思，可语气却仍是那么的温柔。

老师，东东慢慢地抬起头来，我有样礼物送给你。说罢，东东忽然举起右手，亮出一根修长的羽毛。

林老师登时怔住了。

本来我是想捉一只山鸡送给你的，可最后还是让它给跑了，不过还好，总算是拾到了一根山鸡尾巴上的羽毛，现在天黑，你看不清楚，等拿到亮处看，颜色可漂亮了。

林老师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倏地蹲下了身子，将东东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答应老师，东东以后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嗯。

答应老师，东东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

嗯！

谢谢你东东，谢谢你的礼物，这是老师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老师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东东笑了。那一刻，东东觉得这些日子里自己所受的所有的苦都值了。

这时，远处的山沟里款款地升起了一轮红月亮，月光如羽，轻盈地飞舞在天地间，是那么的美好！

5.15.凌晨修

【坊主后记】一觉睡醒，竟睡不着，手痒发一篇，蒙头继续睡。想想早上还有哈佛班的课，立马寒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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