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陈民喜:杏子铺老街的记忆

 

杏子铺,在一个六七岁孩子的眼里,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街,那里什么都有得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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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铺老街·供销社的旧楼及标语
杏子铺老街的记忆

文 | 陈民喜
经作者授权发表


杏子铺,在一个六七岁孩子的眼里,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街,那里什么都有得卖!

我的印象中,上世纪七十年代,杏子铺还是蛮繁华的,完全就是"街“的代名词,一说上街,肯定就是去杏子铺,因为方圆几十里,除了这里有“街”外,就要到县城了。所以虽然过去四十多年,但这个街当时的情景还是依稀记得些。

说实在的,那个时候家里也没有几个余钱,需要上街的时候不多,无非是逢年过节要扯几尺布、买点肉及日用百货之类。所以在我的记忆里,去“上街”总共也就是十次八次吧。

从我家到杏子铺,大约要走四五华里路,中间还要经过边山,沿着涟水河走一二里山路;记得当时街道中间的青石板路很整齐,而且溜光泛亮,两边是两层楼的店铺,店铺前都有屋檐遮阳防雨,一家挨着一家,分别卖些日常小手工艺品、土产品之类的杂货,比较正规的商品则都要到位于街正中间的供销合作社去买,其中好多商品都要凭票购买,比如:布匹、白糖、鸡蛋、肥皂等等。那时候供销社里的售货员可令人羡慕呢,因为他们可以买到紧俏商品。



供销社二楼的木制楼板



为人民服务不能磨灭



街道的青石板依稀可见

走进里面,觉得物品玲珑满目,一排镶着玻璃的货柜呈7字型摆在屋的中间,高约一米左右,里面陈列着细小、精致的商品;后面靠墙则是高高的挂着布匹,那时布的品种也不多,只是些大布、劳动布、灯芯绒等,偶尔有棉绸卖但很贵,这可是少数人才能买得起的高档货了。

新年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一般都要去上次街,主要是口袋有了几角压岁钱,就会要去买一挂鞭炮,几盒火柴(老人叫“洋火),鞭炮是拆开一个一个放着玩儿,火柴是用来打洋火枪的子弹,洋火枪则是用自行车废弃的链子和铁线及橡皮筋等制成。



当年玩的洋火枪样式

街上至今印象比象深的除了供销社外,还有三个地方:一是郭屠夫的猪肉档,那时候一般家庭一年称不了几次肉的,只有春节前会称几斤过年吃,其次就是什么端午、中秋或者是搞“双抢”以及生日喜庆时才舍得称的,而且买肉时都希望能买肥的,因为那时人们肚里没有油水,要知道没有油水的肚子是最容易饿的,吃多少饭都不觉得饱。记得大约初中时的一个周末,我为赚取工分,曾经去一个农场劳动过,中午在农场搭食,我就吃1斤米的饭!依稀记得我好象上街去买过一二次肉,每次就一二斤的样子,排队到我时,就叫郭伯伯:我妈说要称肥些的!



土灶

二是成(此处读Xiong,普通话中无此读音,不读Cheng,具体由来后文说明)汉清的人像画店。那时候他应该是开了照相馆的,但其实照像业务不多,因为一般人也用不着照相。反而是画像生意很好,主要是每个老人都要画一个,因为去世后要放上神台的。我祖父祖母的像就是找他画的。而且老爸也找他预先替他自己及老妈画好了,说是画得好,形神俱似,而且经得旧。

三就是王剃头的理发店,生意也不错。王师傅理发非常认真。给大人理发时,先是将剃刀在一块帆布上来回“趟”几下,大约是磨刀吧,然后是剪发,接着是用剃刀修面包括脸部、脖子、胡须等,全部做完之后,还要给人松松肋骨,使人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可惜这三个,目前就有两个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成汉清的档口还在经营,不过不知何故改成了马小飞艺术照相馆了。而且主要业务都移到睦家塘去了,画像据说还有,但肯定没有以前生意好了。



成汉清与熊清泉书记等

这次旧地重游,发现变化真是太大了,街道正中的青石板已经不成整体了,只剩得稀梳几块,两边的街铺更是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三层的民居。原来的供销社也是砖破梁旧、人去楼空,热闹不再,好在旧屋还在,算是略解了我们此行的忆旧情怀;我们与欣荣进去里面转了一圈,并与两位在那里乘凉的老人,聊了一会。对于旧街的改变,他们到是很看到开,没有太多的伤感,其中一个老人更是说:杏子铺其实没有没落,旧房虽然拆掉了,但新屋起来了,比旧屋更漂亮;人虽然少了,但都是外出挣大钱去了。而且这里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还出个大人物呢(指原湖南省委书记熊清泉同志)。言语间,非常的自豪。

涟水河的航运,最早可以追溯到千年以前的宋代,明清时初具规模,民国时更是盛极一时,到达顶峰。仅双峰县就有大小船只近两千艘。沿河两岸人们群众的生产、生活物资和大量的工农业产品全靠水路往来运输。杏子铺位于涟水河的西岸,作为涟水河航运的重要一站,曾经拥有近百米老街,店铺林立,繁华一时,其码头年货物吞吐量以万吨计;伴随着航运而生的茶楼、酒肆、烟馆等服务业也曾热闹非凡,生意红火。

据说五十年代建设涟钢的设备也是由涟水河运送而来。但1966年以后,由于洋潭引水坝和韶山灌区的修建,导致下游水深不足而不能正常通航。造成沿河县市的航运公司大量倒闭,当时仅双峰就有近四千航运职工失业,以致一度影响了整个双峰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从此涟水河上“百舸争流、千帆竞发”的繁荣景象只存在于历史的记忆和后人的谈资之中。

水运的优势在于投入少、成本低、能耗小、运量大而且环保。历史上我们花家村也因涟水河的航运而获益。



界碑记录:本宅让街五尺,禁止对街侵犯

由于我们村在靠涟水旁边的山是石灰岩质,大约从明朝中叶开始,祖辈们就建了石灰窑,开始烧制石灰,然后通过涟水运到长沙、湘潭等地,迄今已有600多年历史了。石灰在当时不仅用于建筑,还用于水稻田的酸碱度调节以及杀虫除草用。花家窑的石灰当时是品牌,远近闻名。烧出来的生石灰还象原石一样,成块成坨,大的有二三十斤,用水一冲噼里啪啦后,就成了熟石灰,洁白细腻,像精面粉一样。石灰厂是我们村里的主要经济支柱,我老爸也将他的青春奉献在这里。而且由于石灰窑距离涟水河一两千米,必须由人工用肩挑送到河边再装船外运,我们叫做“担脚”,我记得好象每挑100斤可以得5分钱,那时人们不能随便外出打工,就算外出也没什么能挣钱的活,于是,挑石灰就成了我们村有力气的男人们额外挣钱的唯一途径,有人每次能挑300多斤,我当时真是好生羡慕!记得上五六年级时,我周末还去挑过,每次挑四五拾斤,好象赚了几元钱,父亲再加奖一点,替我做了一件灯芯绒的外衣,让我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



码头依旧在,只是人已非

土著民注:未成年人下河塘游泳请在大人陪同下进行

有悠久的航运历史,就必然形成航运文化。航运文化包括用来统一行动或提示航行的船工号子,如著名的《川江号子》;用来告诉船工河岸沿途的地名及风土人情的《河路歌》;用来放松心情或抒发情感的船歌,如著名的《乌苏里江船歌》等,涟水河也同样有许多船歌,只是我不太熟悉;还包括一些日常的相应的风俗习性。前文说到的成汉清的“成”,要念读Xiong,不能念Cheng。这是因为,在水上讨生计的人,船就是一家的身家性命,是绝对不能翻沉的,一旦不幸翻沉,就是家破人亡。所以他们日常说话非常忌讳“沉”这个字,连带与它同音的“陈”和近音的“成”,因为当地这三个字都是读“沉”音。所以,“成”就要念读Xiong,我的姓“陈”就要念成Pao(浮的意思)。

涟水《河路歌》(到江口段)--

蓝田开船十万山,杏石乌龟举长滩;

撞钟打鼓壶天寺,墨墨黑黑包园山;

金石湖广是洪沙,泡园山上石屋场;

篙子划船出河口,滩头顶石出光洲;

光洲潭里打中伙,起眼望见回龙山;

双江过后出恩口,黄河滩上形河湾;

娄底打酒来敬神,开船就是杜坪头;

高车堤垅黑石边,滩上弯多是楼梯;

西阳有个君子湾,君子湾下老君潭;

石龙庙来杨家滩,鲤鱼堤下把船湾;

牛婆渡下茶油滩,谷水码头湾不湾?

谷水不湾慢慢摇,一桨划到七里桥;

石磴上岸买把柴,开船就是沿河滩;

七里塘来八里石,七八十五猫公架;

猫公架下是腊滩,羊古市下皂壳滩;

麻潭有个水将军,唧唧咬咬是车轮;

车轮过后薛家渡,起眼望见天门山;

篙子一响鸬鹚滩,溪口码头湾不湾?

溪口下边雪花滩,滩底绿石多奇妙;

雪花滩上水又浅,蕴藏宝石在水底;

风化湖港响如雷,八大神仙下凡来;

戴好帽子穿好衣,水府庙里还雄鸡;

一许斋巴盘箕大,二许雄鸡如雄鸭;

还了雄鸡放了心,斗盐潭里吃点心;

斗盐潭里飘飘过,下面就是杏子铺;

杏子铺下石码头,花家窰里烧石灰;

篙子一撑观音石,底下就是成家滩;

成家滩上水流急,不觉到了三吉滩;

三吉滩下水又陡,放放心心到江口。



寻忆留影

上次涟水河游记之后,有同学要求我补上此篇,皆因时过境迁,岁月抹痕,只能勉强记起这么些了,其中涟水《河路歌》来自网上。

陈民喜于2015年9月19日

作者:陈民喜,双峰县杏子铺镇花家村人,现供职于广东省医药管理局。



对面旧时通向杏子铺的边山小道全然不见,但据说尚可通行

作者补注:

1、老乡胡葵英提供:成汉清之所以改名马小飞,是因为他那时照像,这在当时农村是很了不起的手艺,他每天骑自行车到双峰文工团给那些美女照艺术照,因有点象当时一部电影里的马小飞,他也乐意别人这样叫他,由此得名!

2、原湖南省委统战部朱振基副部长撰文补充

看了民喜写的“杏子铺老街的回忆”,也勾起了我六十多年前的记忆。

我家在朱家大塘,现在属江口村管辖。江口这个地名,在家乡方言里喊刚口,江口离杏子铺旧时讲八里路。从我家去杏子铺要从观音石过河,走社潭湾经过彭家坟山、花家窑,再沿边山到杏子铺。从我家去杏子铺沿途,也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地方。

先说观音石,那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庵堂。进入庙门,天井中央有一块大石头,至少七、八米高,就象一尊观音菩萨端坐在庙里,迎接前来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只可惜大跃进年代被炸掉开成水田了,要是如今还在又是一处多好的文物啊!

渡船从社潭湾靠了岸就是陈家、周家几个屋场。陈家湾前有一眼塘,塘边有座庙。庙名叫什么记不起来了,但是庙门口的那幅对联至今还记得。上联是:金银铜铁锡铅汞,下联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对仗十分工整,据说是先祖朱尧阶所撰。过了陈家湾经过彭家坟山,有一片很大的松树林子,都在大人合抱以上。往前走就是花家窑了,靠近河边有个溶洞,据大人们说,有人在洞里拣到过龙骨头。边山那段路白天走还可以,要是到了天黑,没有大人带领我是不敢走的。

从五六岁的时候起,我就经常跟随大人上街去杏子铺。大概到了四九年五零年前后,爷爷经常生病吐血,现在看来应该是肺病。因为我是长孙,隔个把月奶奶就给我几千块钱(国民党时代的法定货币,一千块相当一角把钱)让我到杏子铺街上去给爷爷买点梨子之类的水果,所以对杏子铺街上印象最深。

经过十来级青石板台阶就是一条青石板路铺满的街道。右边是尹湘和书店、协盛、阜康南货店,右边台阶上面是理发店,再往前走有大吉昌、久大等店铺。再往前右拐有几家包子铺、伙铺、蚊烟店。再往前走到了河边上就是青矾厂,一个气味格外呛人的地方。当年的杏子铺街上在附近方圆几十里算得上是一个繁华的集镇了。

记得大概是五零年秋天,刚刚解放不久,一个江苏的马戏团到杏子铺来表演了。场地设在筒车埠旁边的田里,周围用白布围起来,好像也要买票吧。父亲带着我去看马戏,因为个子矮就骑在父亲肩头上,看得好高兴啊!

从1952年春季起,我考上斗盐完小读高小。因为从家里到斗盐也是八里,第一年读寄宿,去杏子铺街上的机会就更多了,几乎每个月都要去上一、两次。每次去花上两百元(第一套人民币一百元就是后来的一分钱)就可以买一小竹筒花生或葵花子。有时也到书店尹湘和去买点笔墨纸砚和练习本。

当时我在斗盐完小一起读书的同学中,家住杏子铺街上的有曹腾芳、刘清华、潘力兮、尹时淸(尹湘和的)等。听说尹时清前些年已经去世了,她是双峰县移民局杜局长的母亲。其他几位都不知道去向了,前段时间有人告诉我曹腾芳还健在,如果有机会再去杏子铺,一定要去见见老同学。当年与我在斗盐完小读书的欧源、合塘那边最多。能记得起来的有张朝父亲张成纪以及张经文、曹庆兰、曹受柏、曹子学、曹圭玉、张惠廉、陈石敌、陈伍元、曹银秋等等。曹川父亲曹沛南比我们高两个班,他在高小就爱画画。这些老同学除了前年在娄底因参加画展见了曹沛南,其他的自分别以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了。他们也都是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祝如今尚健在的老同学健康长寿,安度晚年!如果有朋友认识上面提到的这些老同学的,也请你们替我向他们问个好!

解放以后,杏子铺街上也有过非常繁华的年代,那就是1956年贯彻“一化三改”的总路线和对资本主义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时候,全街所有店铺敲锣打鼓实现公私合营,好像是“久大”那家店铺改造成了供销合作社。街上一片繁华景象。可惜好景不长,1958年修建溪口水库,就是现在的水府庙水库,涟水河的水运就只能到杏子铺了,而且与修水库以前不可同日而语。到了1965年,在江口以下的洋潭又筑起了一座为韶山灌区引水的大坝,从此以后,涟水的水运航道作用彻底消失了。

我家乡江口,原本也是一个具有一定规模的航运码头,但是随着韶山灌区的修建,丧失了航运功能,变成了一个一年四季水源充足、河水清澈的大水库,江口正位于这个大水库的中心。

据说2008年已经由国家林业总局将韶山灌区库区与水府庙库区一起规划为国家湿地公园了。但许多年过去了,规划仍然停留在纸上。期望有一天,这个宏伟的蓝图会变为现实!到那时,让杏子铺古镇重现当年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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