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杜长安:消失的古村庄

 

在潭邵高速公路双峰县三塘铺出口旁,有一座历史悠久且修缮完好的杜氏祠堂。紧挨着祠堂不远处,有一消失不久的古村落,即九房桥大屋,住着的是同一族系的子孙,无一外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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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原动力 · 自在土著民
消失的古村庄
文 | 杜长安
在潭邵高速公路双峰县三塘铺出口旁,有一座历史悠久且修缮完好的杜氏祠堂。紧挨着祠堂不远处,有一消失不久的古村落,即九房桥大屋。在其周围的十几里,有三房桥、四房桥、七房桥、八房桥……,但分别住着不同姓氏的村民,只有九房桥住着的是同一族系的子孙,无一外姓。我一直思索祖先取此地名的原由,不得而知。于是,这便成了祖先留给我们的谜团。

三塘铺杜氏由明宣德年间从衡阳迁入。九房桥是其部落繁衍的重要分支之一。老屋依山而建,坐北朝南。最早的建筑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三进厅屋。其前门是高大的石制拱门,拱门两侧各为一块条形、顶端为三块弧形的宽厚靑石砌成。石料选材考究,棱角分明,嵌合紧密,间不容发,可谓技艺精良。在拱门右侧一块弧形石块上,先辈镂刻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大字,尽管布满靑苔,“大明万历二十七年己亥岁吉日立”的字样,依稀可辨。门槛上浮雕着大象和麒麟等瑞兽,形态矫健,富有生气。历代先辈们勤劳健硕的身躯拂平了门槛顶面的棱角,犹如用现代机器打磨过,光亮如鉴,触之光滑如玉,这是祖先们留下的生活印记。石拱门虽经历四百多年的沧桑,它依然顽强地屹立着,似乎在向人们昭示这里昔时的兴旺繁荣。先民从厅屋的两边不断的接力延伸扩展,至上世纪,形成一个可居住三个村民小组的大村庄。从村头到村尾,屋檐相连,墙壁相依,错落有致。雨天从上屋到下屋,沿着曲曲折折的阶基,路过多个天井,无需雨具,可衣不沾雨,鞋不湿底。

据老人们说,屋后头山上,到解放初期还是古木参天,茂林修竹,盘根错节,飞禽走兽,优游其间。

我健在的堂叔,已八十有五,据他讲,他儿时与伙伴戏嬉,从山的东头到西头,一直可在大树间粗大的树枝上攀爬跨越,而且不会从树上掉落。可以想象当年森林的茂密。紧挨我家祖屋后竹山,有一老枫树树蔸根,树干上世纪1958年被砍。因树蔸周围的土块崩塌,而全部祼露出来,中心已枯空,深约二、三米,周径要两三人才能合围。这对老人们的说法也是一种佐证。儿时放学回家,用瘦弱的手扬起柴刀,砍下几块老树蔸根柴,拿回家供母亲生火做饭,成了我永远的童年记忆。非常遗憾的是,我年幼时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所见到的后头山,只是稀疏小松树,生产队每年锄草皮作有机肥料,使得山坡植被全无,黄土全裸露出來,加之近二三十年不断的砍伐,使得满山光秃。
大屋的上下两头各有一古井,井水清澈见底,无论春夏秋冬,无论是旱是涝,古井都有恒定的涓涓细流溢出。夏天,劳作后回家的人们,捧一掬井水入口,甘甜清凉,沁人心脾,顿觉精神一振,劳动后的疲倦已消祛了一半。每当我在县城街边,看到用水罐车装来叫卖的山泉水,就不由得想起老屋前的古井。那水才是真正的泉水,它数百年来滋养着我族先民,人健体壮,生生不息。

屋前有开阔的田野,有一蜿蜒的小河由西向东缓缓流过。河堤种满靑嫩诱人的瓜果蔬菜。河里长着藻类似的植物(具体名字不详),随着河水的荡漾,它们随之在水中摇曳,偶尔可见到横行的螃蟹和穿梭的小鱼。跨过小河上的石板桥,不远就到了对面的对门山。对门山和后头山一样是黄土山,我儿时见山的一半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的林场,尽管是树苗,但也满目遍野。一边种满了比人还高的山楂树,秋季,山楂子挂满树枝。可惜的是,这些都在七十年代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中消失了,毁林造田,造了些不蔸水难结穗的水田,据说现在也在退耕还林。

任何一个古老村庄,在其漫长的扩展过程中,以其同血脉同族系为主体的人们,逐渐形成它们特有的生活特性,及其民俗乡规和信仰等等。历代祖辈,要求子孙勤勉劝学,孝悌仁爱。大屋人才辈出。老人们曾自豪地告诉我们,以前石拱门前插过大旗(表示有显要的人居住)。还有那至今在传播的窖金簿上的暗语,传说大屋埋有黄金,“出门三歩不见天,进门三步上楼梯。”这就是黄金秘埋之地,可惜至今无人破解其意。近代,大屋还出过将军名医、博士学者多人;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的,更是很多,有的子孙已飘洋过海,在异国开辟新的“九房桥”。

说到孝悌,想起母亲常给我们讲到的祖父三兄弟间的友爱,可谓情同手足。三兄弟一生共一饭锅吃饭,虽有十几亩田,终老不分家。我祖父母早故,二公三公待我爹如同己出,哺育成人。我想这也是村庄几百年来淳朴的民风、良好的教化的具体表现。
我十六岁离开老家去省城读书,自己成家后,特别是父母病故后,毎年回家的次数少了。但每当有来自老家零星的信息,我总是侧耳细听。某日兄长说:“老屋全倒了,已不能住人了。”一个晴朗的周末,特地驱车回家,用相机拍下老屋的断壁残垣,备以后思念老家,有残缺的实景可看。到老屋后,其景象使我触目惊心。靠中央的房子大部分倒塌,周边少数没倒的,人去楼空,破落不堪。从拱门外看到门里的野蒿,比我还高。我不禁悲从中来,我引以为自豪的,延绵了数百年的温馨家园,为何到我们这一代变成了一片断砖瓦砾?

痛定思痛,引起大屋命运终结的原因有三:一是前后山上树木的砍伐,特别是1958年毁灭性的森林破坏。使得本以松疏的黄土,因为沒有植被和树根保护,每到大雨,山上的黄土沿沟渠倾泻而下,淤积在屋前的沟氹水田,使得田氹比屋前的路面还高,使大屋的地下水排不出去;下雨时,屋里的天井,成了蓄水池,久之,危及了屋基的稳定。二是屋前田氹,部分为冷浸田,高速公路跨过田氹,对田氹平面上升,有一定关联,因此政府也同意异地迁移。三是记得小时候看到后头山山脚有沿山而开的渠道,此渠可阻挡山上的水土向屋前两边倾泻。可惜这渠道,在上世纪被无知地毁了。
古代思想家庄子提出的天人合一,已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说到底,是人与大自然的合一。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对自然资源的过度掠夺,舍弃了自身赖以生存的环境,这是枯木竭源,必将迟早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九房头大屋的命运,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希望1958年疯狂砍伐烧煨炭、全民炼钢铁的愚昧行为,永不重演。希望我们的科学发展观,不再是一紙空文,希望我们留给子孙后代的是绿水青山。否则,我们将为历史的罪人,愧对列祖列宗。

大屋的屋前屋后,一砖一瓦都留有先辈们的脚模手印。超越时空,仿佛能听到祖宗们丰收时的欢歌笑语,能看到节日时的打拳舞狮。我生于此,长于斯。人生最早期的记忆,是这里过年的热闹场景:通夜守岁、放鞭炮、贴春联、年糕甜酒……;在这里最早萌发对人生的思考,最早知道知识就是力量,知道要与命运抗争。我与老屋有不可割舍的情感纽带,它永远占据在我大脑记忆中枢发育最早的沟回里。

九房桥大屋,尽管在物理上已消逝,但在我的精神中永存!

作者:杜长安,男,1963年生,湖南省双峰县人民医院副主任医师,骨科主任。土著民经作者授权发表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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