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派》的第三个维度 今生度此身

 

《少年派》中,将一颗心用隐喻的手法来传达,由此来讲一个人一生的心路历程,就是隐藏在电影里的第三个故事。正如电影名称的直译《派的生活》或是《派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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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意识形态的成就在于心外之物,而东方意识形态的成就则是对于自心的觉知与反省的知识的传承。

天空,大海,一条小船,一只老虎,共同构成这不为人知的自我的世界的隐喻。

在《少年派》中,将一颗心用隐喻的手法来传达,由此来讲一个人一生的心路历程,就是隐藏在电影里的第三个故事。正如电影名称的直译《派的生活》或是《派的人生》。

李安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男人如何在人生中的大风大浪中经受了历练,从一个稚嫩的孩子变成一个成熟刚强的男人,直至到达人生巅峰,然后又放下所拥有的一切,出离尘世,终于到达彼岸净土的全部历程。在第三个故事中,一切都是隐喻,真正的场景是一颗心,而不在心外。

在开始正文前,我想再提醒一下你,真正的主人公,其实是你。因为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

在印度神话里,象头神是排除障碍之神,是命运之神,代表着智慧,象征着吉祥和成功。电影的开头,张开双臂的象头神的形象,暗示派将要面对一个生死无常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派必须破除一切障碍,勇往直前,否者就只能在苦海中沉沦。

主人公一共讲述了了三个故事:

1. 一个单纯的奇幻故事;

2. 一个血腥的真实的故事;

3. 一个男人一生的心路历程;

而在第三个故事里,所有的人物,动物,场景,都是作为隐喻而出现。如果不先梳理一下这些略显杂乱的隐喻,电影的台词就会显得不知所云,整部电影的精华也无法得到透彻的领悟。

隐喻一,父亲与母亲

在派的童年,父亲是以威严的人格神的形象出现的,在海上的漂流中,父亲的形象被上帝的形象所替代;

同样,在童年时期的派的眼里,母亲则是以一种万物根源的母体的形象而出现。在漂流中,母亲的形象被毗湿奴神所替代;食人岛,作为娑婆世界的隐喻,介于母亲与毗湿奴之间的外形,则是更为直接的暗示。

母亲是植物学家,父亲是商人,后来将植物园买下,改为动物园,这实际上就是上帝造物的隐喻。父亲与母亲,共同构建了属于少年派自己的世界。

游轮上,父亲受辱,往昔高高在上的形象此时此刻却如同一直虚弱的长颈鹿,高傲而又脆弱,不堪一击,又像一只忍辱负重的骆驼,为了养家糊口而辛勤工作。派的眼里,父亲已失去了神性得的威严,(在邮轮船舱里,骆驼与长颈鹿的形象在父亲背后出现。这两个动物是父亲的形象的暗示)。正如端庄美丽的母亲,在死前,也显示出了雌性动物性的本能。就像一只垂死的母猩猩。这些经历都是异常残忍的。

隐喻二,大海,小船,老虎,派

先说派与帕克的关系,在漂流开始之前,已经有三次暗示:

第一次, 是在虎笼里,父亲教导他说:“当你凝视他的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被反射回来的自己的情绪。”在漂流中,派多次凝视老虎的眼睛。也就是父亲的这句教导,在有机会杀死帕克的时候,派缓缓的放下了斧子。因为他认清了,自己与帕克本为一体。

第二次, 是少年派与阿南蒂在围栏外,从远处遥望着老虎。阿南蒂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听见什么了,他在用心听,懂吗?”这更进一步强调了在漂流中,帕克的身份,就是派的心魔,互为颠倒,同为一体的自我。二者完全相互觉察着对方的存在。

正如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有这样一句格言:“当你看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老虎最终成为了主人。执着于自我到达极致,就是癫狂。因为你越是执着与自我,你心中的帕克就越发强大。

第三次, 则是“thirsty”谐音的暗示。派为了一个赌注而进入教堂偷喝圣水,并且带着由此而产生的负罪感认识,皈依了耶稣。神父见到派的第一句话就是“You must be thirsty。”这句话有两种翻译,第一种是“你一定口渴了。”在这里,“口渴(thirsty)”是一个动词。另一种翻译是“你一定是口渴。”在这里,“thirsty”又是一个名词。两种翻译大不相同,因为“理查帕克”的名字,就是倒过来写的“thirsty”。换句话说,这句台词的隐藏的含义是:“你一定是理查帕克。”的确如此,因为此时派正承受着偷盗的负罪感。
派与帕克的真正关系是:派与帕克同为一体。

派是清静自然的自我,而帕克,是颠倒迷乱的自我。

这并不是一个难于理解的问题,不妨想像一下,假如在你愤怒的时候,你会伤害别人,口出狂言,拳脚相向,或是做出更可怕的事情。而当你清醒下来,冷静下来,你又回为所做的事情懊悔不已,但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你也许会百般解释,说发怒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你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了些生么。但是你又清楚明白,你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全部的责任,因为做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决定。在心地清净充满善意的时候,你就是你自己,而在你心中充满愠怒,无节制的迸发的时刻,你还是你自己。

而在西方的意识形态里,人,是一张白纸,只有通过大量的学习与记忆,人才会具有一个真正意义的自我。而在东方,心本来就是圆满而清静的,只是被尘垢所沾染。西方人的学习,是要将自己的头脑装满,以求强大,自由,与尊严。东方人的学习,则是为了除去心灵上的尘垢,以求心灵的自在,圆满,与超脱。

《楞严经》中,有一个“佛手倒正”的故事。打个比方,如果一个花瓶,倒过来放,依然是一个花瓶,并不因为它的颠倒放置而不再称其为一个花瓶。可是花瓶本来应该正过来摆放。一个倒着放的花瓶,让你觉得别扭的原因,不在于花瓶本身,而在于“颠倒”这个现实。而“颠倒”本身,只是一个虚无的概念。只要你把它重新摆正,问题就解决了。

“心”也是如此,当你洞见到你那清净自足的心,觉知到你的欲望,贪婪,怨恨,傲慢,本来都是没有根基的虚妄飘渺的幻影,那么,你就得到了真正的自由。

继续上面花瓶的比喻,如果你认清了“花瓶是颠倒的”这个现实,但是采取了错误的对治方法,进而试图采用是非之争的方式来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只会带来暴力的伤害。就像是某人只看到了花瓶倒过来放置的难看,却对正常放置的花瓶的美丽一无所知。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颠倒”这个现实,甚至一怒之下将花瓶砸的粉碎,那显然就是误入歧途了。西方人常犯这样的错误。在自心以外的世界,他们取得了毋庸置疑的伟大成就,而面对自己方寸之间的这颗心,他们却显得那么鲁莽,脆弱。

在希腊悲剧中,我们常常看到主人公在面临毁灭时所迸发出来的巨大的力量。而在最上乘的希腊悲剧中,主人公是被自己所毁灭,而不是为敌人所毁灭。他足够强大,以至于没有敌人能够打败他。而面对自己心中的邪恶,他同样将其视为敌人,并且与之开战,他不明白,这样的自我伤害没有任何意义。就这样,是非之争,善恶之争,时时刻刻的折磨着他。他越是坚强,这个战斗便越发的痛苦。当他足够坚强的时候,便走上了自我毁灭之路。

悲剧是希腊人的一道觉知之光,希腊人正是借助于悲剧来平静的观照着自己的内心世界,观照着自己心中幻化出的意念重归虚无。看到一个英雄如何彻底的毁灭,他们不会惊骇或是感叹,而只是藉由一个苦苦挣扎的英雄来觉知着自己心中未曾觉察的部分。就这样,借助于一场震撼的悲剧,他们反而获得了内心的平静与安宁。亚里士多德将其总结为净化说。

小船,大海。

小船,就是派的心,船舱,是派心中难于觉察的,隐秘的部分。

大海,就是派眼里的世界。天空,是派所仰视的上帝,夜空的群星就是诸神。

幼年的派在夜晚认识了印度教的诸神,而在白天皈依了耶稣。所以在漂流中,白天,更多的属于入世的生活,夜晚,则更多的接近于出世的宗教信仰,以及神秘的内心体验。

派眼睛所见的一切生物,景象,都是的意念的具象的表达。这些意念,或者是自心起心动念幻化而生,例如象征着散漫纷杂的思绪的发光水母,跃出水面的鲸鱼象征着派世界观,人生观的剧烈转变。或是外界的人,物在头脑中投射出的意念。例如,豺狗象征着凶恶的厨师(他其实是个挺有趣的人),耷拉着乳房的母猩猩象征着失魂落魄的母亲向派展示出的脆弱,丑陋,本能的一面,暴风骤雨的大海象征着生活中的磨难与绝境,奋力扔出的只有数米之遥的漂流瓶象征着一颗心恒久的孤独处境。
解读完这几个关键的隐喻,我们就可以进入第三个故事的语境之中了。

不过事先,我要重申一下,这个故事的真正场景,就是一颗方寸之间的心。你有一颗心,而在我眼里,在除你以外的任何人眼睛里,它只是虚妄之物。正如我的心,不论我怎样诉诸于语言,你都对我的这颗心一无所知。换句话说,在第三个故事中,真正的主人公是你,真正的场景就是你的不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它直指你的内心深处,照亮你曾经未曾觉察的部分。而故事里所蕴含的先人的智慧,足够你受益一生。

一. 走出自己的世界

一个男人,若想要成熟,有所担当,就必须走出自己的世界,变得勇敢,坚强。

可是,一个人若处于自我的迷梦之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必须有一种外力能够让他清醒。

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派眼睁睁的看着邮轮沉没。这条船承载着往昔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闪耀着璀璨的灯光,如梦幻泡影般,下沉,毁灭,不复存在。

从此时此刻,派不得不直面真实的人生,无常的命运,直面弱肉强食的世界。

失魂落魄的派,抱着桅杆,呼唤着父母的名字。海浪颠簸着小船,暴风雨抽打在他身上。他却只能忍受着。

这样的感受可似曾相识?

人总是要被一股外力赶出自己的世界,寒冷,悲伤,死亡,羞耻,就属于这种近乎于残酷的外力。

派是坚强的,在他把象征恐惧的老鼠扔给帕克的时候,他已经选择开始面对这一切。

每个人在一生中终究要面对同样的抉择:危机来临的时候,你是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沙子里,还是勇敢的迎接挑战,直面真实的人生。

走出自己的世界,就在一念之间,却有很多人,止于这一念,直至生命的尽头,他们依然为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而感到犹豫。毫无意义的思虑久而久之成了摧残自我的恶性循环,日久天长,凝结成了一层障住自己的厚厚的硬壳。就这样,自己的世界成为了囚禁自己灵魂的死地。

作为一个男人,你足够的坚强吗?迈出这一步,就在一念之间!一念之间就足够了!

俄罗斯诗人叶赛宁,于1925年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使用一根皮带,在一家旅馆里。

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留下了一些遗书式的诗歌。其中有一首,至今令我难于忘怀,因为实在太美了:

暴风雪在哭泣,就象吉普赛的提琴。

心爱的姑娘,可怕的微笑,

那蓝色的一瞥会使我感到羞怯吗?

我要的太多,啊,太多也不要。

我们很不相称,距离遥远,

你年轻,我却是过来人。

把幸福给少年吧,只留给我回忆,

去追寻往日的野玫瑰在雪夜里。

我不是宠儿,暴风雪对我象是提琴,

你的微笑冻结了我的心。

在仔细阅读时,字里行间,意境之外,仿佛有一双憔悴,阴郁而不失童真的眼睛在环绕着我。一种感情在我心中先入为主,在文字被我理解之前。

在这里,我想从我理解的角度解读一下这首诗:

暴风雪在哭泣,就象吉普赛的提琴。(诗人正被寒冷与悲伤的感受所环绕。热烈而欢快的吉普赛音乐,作为曾经的生活的幻景,此时此刻只是显得虚无缥缈,充满了反讽的意味。)

心爱的姑娘,可怕的微笑,

那蓝色的一瞥会使我感到羞怯吗?

(诗人已经厌倦了他曾经所歌颂的情爱,而看到了其背后人性的真实。作为一个抒情诗人,他已经身心俱疲。)

我要的太多,啊,太多也不要。

(执着还是放下?明知只是一场迷梦,为何还要执着?)

我们很不相称,距离遥远,

你年轻,我却是过来人。

把幸福给少年吧,只留给我回忆,

去追寻往日的野玫瑰在雪夜里。

(清醒了,厌倦了。喷涌的灵感,炙热的感情,都已开始渐渐冷却。诗人想要出离曾经的自我。却只是在自我的世界里出离曾经的自我,如同在一片不为人知,无边无际的雪夜中,寻找一棵可以救赎自我的野玫瑰)。

我不是宠儿,暴风雪对我象是提琴。

(觉醒的诗人,看到了作为偶像背后的自我,看到了幻景背后真实的世界,这是很残忍的。)

你的微笑冻结了我的心。

(真是痛彻心扉。)

只有一颗足够纯洁的心,才会写出如此自性流露诗歌。然而,一颗过于纯洁的心,要持存在这污浊的世界上,就不得不为自己的世界制造一层硬壳,为自己营造一个温暖的安乐窝。可是,当到达一定的年龄,或是经历了一些事情,将不得不直面真实的人生的时候,这一层硬壳就像蛋壳般不堪一击。彻骨的寒冷使得你不得不醒来。悲伤,绝望,愤怒,羞耻,诸如此类的感受接踵而至。有些诗人因为逃避而自杀,还有些诗人因为勇于面对而发狂。

同样自杀的海子,过早的功成名就或许让他至死也未曾走出自己的世界。也许是因为他自己的世界实在是太美了,也许是因为人们近乎于狂热的崇拜使得他早已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幻的区别,就这样,他全然迷失在了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世界里。

过早的功成名就,精神世界的孤独,固然是海子结束自己生命的诱因。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执着于虚妄的自我,在虚无主义的泥沼中挣扎直指耗尽自己的力量,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才是最致命的。

自杀前,海子随身携带了四本书:《新旧约全书》,《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

海子,我能隐约的猜到,直到你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你都在渴望着彼岸,渴望一个你不了解,却让你称心如意的归宿。殊不知,你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编造了一个关于彼岸的故事啊。你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世界,既非彼岸,又非此岸,只是一个妄想。你的挣扎,你的思考,只不过是迷上加迷,妄上加妄。障住你的那层硬壳,也随之越来越厚,终于,你已经无力走出。

你带上一本《新旧约全书》,说明你渴望神的救度,你带上一本《瓦尔登湖》,说明你渴望孤立于尘世的恒久存在的生活,你带上一本《孤筏重洋》说明你渴望出离此岸的远航;可是你却求助于尼采,求助于酒神,求助于存在主义,求助于气功,求助于情爱与本能。就像水中捞月,就像蛛网上的猎物,每次挣扎,只会使自己被捆绑的更紧一些。你为何不求助自己那颗原本清静的心呢!“一切福田,不离方寸。”在这方寸之间,少年派历尽千辛万苦到达了彼岸净土,而你却在起心动念之间踏上了南辕北辙的不归路。

二 降伏自心

心外的世界充满了艰难险阻,自心深处又有强大的心魔困扰着自己。刚刚走出自己的世界的派,被吓坏了。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为了生存,派不得不一面奋力破除障碍,以求自食其力,维持生计,同时调伏自己的心性,不被老虎所伤。

+一个让你相信上帝的故事

执着于自我——是非之争——虚无主义,派带着这样的疑惑开始了航行。在码头阅读着加缪的作品,应该是此处导演的一个直白的暗示。

一颗躁动迷乱的心,是看不到上帝的,就像是大海,如果没有足够的平静,就无法反映出天空的倒影。电影里,有一个镜头,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澄澈如镜的海面,而派在虔心的向上帝祷告,此时此刻,他正为那邪恶的自我而痛苦。

在公园的长椅上,派开始向一个西方人讲述一个让他相信上帝的故事,长椅对面的两条船,暗示这不是一个此岸眺望彼岸的故事,而是站在彼岸的角度,向你讲述一个此岸的故事。 1. 逃避看到心中的猛虎,派全然失去了自我,在浮筏上瑟瑟发抖,无助的哭泣,对视着帕克魔鬼一般的形象。派想要求助,扔出的漂流瓶却只有几步远。人就是这样,觉察到了心的广大,也便觉察到了绝对的孤独。想要改变自己,就只能依靠自己。+航海指南航海指南所隐喻的,其实就是入世生活的智慧。不仅告诉我们谋生,工作,休息的智慧,也告诉我们要要以顺应的姿态融入社会(“浮锚可确保船与风的方向一致,正确的使用可增加稳定度,减少风浪的不适感”),要以不屈不挠的心态迎接人生的挑战(“最重要的,是不要失去信心”)。

2. 第一次降伏自心

想要生存,就得成为自己的主人,就要降伏自己心中的猛兽。

这一次,派试图凭靠外在的信仰,凭靠善恶之争,是非之争,以一种强力来压制帕克。紧接着就是喜剧性的失败。

他失败的原因在于,此时的他,不明白他与帕克的真正关系,不是互为独立的两个个体,而是互为颠倒的一个整体。他也不明白,降伏自心不是一蹴而就的,而将是一个漫长的旅程。他更不明白,降服自心,需要何等精深的智慧。

别忘了,也就是这“云何降伏自心”的疑问,引出了一部作为解答的《金刚经》。

2.“你凝视他的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只是被反射回来的自己的情绪。”

当派有机会杀死帕克的时候,他举起了斧子,长久的凝视着帕克的眼睛,然后缓缓地放下了斧子。在老虎的眼睛里,派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回想起父亲的教导,他明白了自己与帕克的真正关系,同为一体,互为颠倒的关系。

这就是智慧。而毫无疑问,在《俄狄浦斯王》,《海德先生》中,主人公都将这一斧子劈下去了。

派回到了筏子上,让帕克重新爬上了小船。以暴制暴的方式消灭自己心中的邪恶就是在伤害自己,当派试图杀死帕克的时候,他将会连同自己一起杀死。

3. 世界观的颠覆

+饼干 淡水 鱼肉 雨水

饼干与淡水,是派的滋养着派的信念的精神食粮。鱼肉,是帕克的食物。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满足自己的欲望总是要伴随着对于别人的伤害。在机遇面前,总是相互竞争;在利益面前,免不了你争我夺。

鲸鱼跃出水面,派失去了淡水与饼干,象征着派的世界观的颠覆;飞鱼的场景中,派与老虎争抢大鱼,让派体会到了,在生存的欲望所唤起的勇气面前,这只老虎也是可以打败的;而在派第一次吃鱼肉的镜头中,开篇的音乐《派的摇篮曲》又一次响起,只是曲调变得清凉而又哀伤。因为此时,派已经完全出离了自己精神上的安乐窝,融入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之中。作为一个男人,此时此刻他内心中所蕴藏的力量已经开始觉醒,进而以一种男人的姿态来迎接人生的挑战,不再是一个自我逃避的孩子了。

第二次降伏自心

勇气,耐心,正确的方法,使得派在这一次终于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降服了自心,成为自己的主人,就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

+几个重要的步骤:

1. 不动与觉知:

派手持木棍步步逼近帕克,帕克躁动不安,派始终镇定自若。木棍代表派对于自我的觉知,对自我的每一个意念的觉察,时刻保持警醒。

心底涌现出的纷乱繁杂的妄念,看似强大而难于控制,是因为我们采用了错误的方式来面对它。

怨恨,傲慢,邪欲,诸如此类的妄念,

出于良知的本能,一味地向它说“不”,以善压制恶,以对压制错,不仅造成了自压制自己,自己伤害自己,更会让这些念想更为强大。

应当明白,这些念想都是虚妄的,当你觉知到它的虚妄的本质,观照着它的生生灭灭,只需要觉知,不需要改变什么,渐渐的,你就会发现你的妄想已经失去了貌似强大的力量。

2. 不理:

妄念本来就是虚妄的,它的力量来源于你的执着。

所以,当你不理会他,它就会变得弱小,而你越是直面你的妄想,它也就越发强大。

正如禅宗经典名句:它有千般伎俩,我有一法不理。

派转过头,没有放下手里的棍子。这个镜头所暗喻的正是这个道理。不理会自己的妄念,但是保持着觉知。

3. 不怕念起,就怕觉迟:

妄念涌现的时候,如果未曾觉察,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自己的妄念所影响,支配,甚至犯下严重的过错。

《法华经》中的名句“不怕念起,就怕觉迟”就是这个道理。

在念头起来的时候立刻觉察到,也是儒家修身立世的上等功夫。王阳明在《传习录》中“如猫捕鼠”的论述,所讲述的,也是一个颇为相似的道理。

4. 转化欲望。

派喂给帕克鱼肉,并且驯服帕克回到船舱。这个镜头所隐喻的道理是:要通过满足自己的欲望来把欲望转化为自己生存的动力,顺从自己的本性去生活。而不是一味的压制妄念。要尊重它,它不是你的仇敌,它是与你共度人生苦海的伙伴,是你颠倒的自我。

就这样,派降服了帕克,降服了那颠倒的自我。从此,他彻底蜕变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开始变得强大了。

三 迷失

驯服了帕克之后,派的生活经营的小有成就,在几分戏谑调侃的音乐中,派坐在渔网编织成的椅子上,眼神里颇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概。

不妨想象一下,在这个奇幻故事背后的现实生活中,一个打拼到而立之年的男人,也正是在用这样的坚定,果敢又夹杂着几分年少轻狂的目光,俯视着自己初具规模的事业。

“想不到一小片荫凉,就能让我无比愉悦。”

自食其力的生活,让派感到了发自心底的愉悦。

“理查帕克的陪伴,会让我的心情平静,在这种时候,会令我想到我们同样缺乏现实体验,我们都在动物园由一个主人养大,现在都成了孤儿,一同面对那至尊的主。”

派已经能够愈发自如的与帕克相处。而且,此处的自白,也说明了上帝与父亲的关系,即:父亲的形象被上帝所替代。

“没有理查帕克,我早就活不了了。对他的恐惧令我警醒,满足他的需求给我生活目标。”

这句话就是此时此刻派的处境。问题接踵而来:“我在航行,可是彼岸在哪里?”

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或者却不是为了吃饭。可是如果直到生命的尽头仍在漂流之中呢?如果根本就不存在彼岸,如果人生就是一个产生于偶然并且再次消亡于虚空之中的可悲的瞬间呢?如果真是那样,为何还要忍耐?为何还要盼望?为何不赶紧享受当下的欲乐?转瞬即逝的人生,一旦被虚无主义笼罩,那么,一切的罪恶都可以事先被原谅,善与恶,只不过是虚伪与坦诚的关系罢了。

之后一次失去被拯救的机会,派彻底陷入了迷失之中。

+窥探海底

这组镜头也是派窥探自己内心深处的过程。

乌贼,是生命中所经受的无常,而鲸鱼,是派对于世界的认知。

鲸鱼碎裂成为动物(当然,每种动物都有特定的含义),比喻处于迷失之中的派,那早已支离破碎的世界观。

黑暗之中出现的大嘴怪物暗喻吞噬一切的死亡。其后出现的光点暗喻死亡之后再次化归混沌与虚无,身体分解成为地,水,火,风等元素。

莲花,象征彼岸净土,母亲的形象,象征派在残酷的生存中的回归母体的渴望。海底的沉船,无非是让派彻底明白:“你自己的世界早已经不复存在,别再想回去了,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星光投射在静止的海面,比喻在信仰的迷失中,派已经无法分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真的,一个人的头脑中如果有太多的秘密,日久天长,注定会凝结成他无法承担的重量。

+暴风雨

派迷失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恰恰是因为他将语言文字视作自己的救命索。殊不知,完全脱离现实的,自以为是的思考,只会让人迷上加迷,妄上加妄。凭借思考拯救自己,尼采就是这样自我毁灭的。

凡人必须恭敬,仰望神灵。正如海德格尔的名言:“这种仰望向上直抵天空,而根基还留在大地上。”

派的错误在于,他始终未曾放下对于自我的执着,始终把自己摆在世界的中心,并以这样的姿态来面对世界。

上帝又来拯救他了,只不过,不再是昔日的天降甘露,而是一场电闪雷鸣的暴风雨。
暴风雨

暴风雨来临,派在绝境之中向上帝呼求,赞美上帝的仁慈与伟大。可他却还尚未懂得,上帝真正的伟大,并不是赐福于你平安喜乐,而是用人生的大风大浪来荡涤你的灵魂。

派的思想,对于世界的认知体会形成了语言文字,它们并不是派所信赖的救命索,反而成为了一道无形的障碍。我们的思想,随之而形成的体系,究竟有何益处呢?一无是处,它们只不过再次划分我们与世界的界限,再次划分了一个我们不为人所知的并且使得我们自我陶醉于其中的空间。再次给了我们逃避世界,逃避自我的机会,再次构建了一个我们难于走出的乌托邦。

于是上帝又一次来拯救派了。

既然失去了现实感,,那就用足够的残酷的现实来弥补一下吧!既然已经难于放下这狂傲的,自以为是的自我,就让上帝从天而降的雷霆一击赐福与你!

生活的残酷,惊涛骇浪,困苦的生活应该如何面对?答案就是,面对吧!该怎样就怎样,这就是真实的人生,它之所以真实,就是因为你正在经历着它。

雷电击中海面,在绝境之中,派仰望着来自上苍的金色光芒。于是跪在小船上,开始向上帝呼求祈祷。

上帝的震怒似乎并未停息,他似乎认为他的惩罚还不够,似乎在说,你依然在执迷不悟,依然在自欺欺人,依然是那个编故事感动自己的孩子,依然未曾直面真实的人生。

苦难未曾停息,终于,在帕克的眼睛里,派看到了自己在生死存亡时刻出于本能的恐惧。

一念猛厉的瞬间,也是整部电影真正意义的转折点。此时此刻,蛋壳打碎了,所有的障碍也随之破除,真正的自由也从此开始。

“你为什么吓他!我失去了全家,我失去了所有,我投降,你还想要什么?”

就这样,在绝境中,在霎那之间,派顿悟了。

这伤痛给你自由,如果你难于心平气和的放下。

暴风雨结束后,天边有彩虹出现,或许是在暗示我们,上帝的诺言即将实现。

骨瘦如柴的派,即将登岛之前以为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他摸着帕克的头说,你能感受到雨水吗?此时或许应当说,在我生命即将结束,经历死荫幽谷的时刻,我的信仰依然坚定。上帝的自天而降的甘露依然在赐福于我。

食人岛

食人岛其实是我们所生活的娑婆世界的隐喻。小岛的外形正是毗湿奴沉睡的形象。而介于毗湿奴与母亲之间的外形,或许是再次重提,母亲与毗湿奴之间类比关系的过渡。

狐猴显然是隐喻人类的。也有家族关系,等级制度,也有社会的意识,也会相互争夺利益甚至发动战争或自相残杀。

因为此时派已经足够强大了,上帝便给他机缘,让他走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巅峰(注意一点,派是在沉睡中,靠近了小岛)。此时,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如同一座错综复杂的森林。而人类,在他的眼睛里的形象,也变成了如狐猴一样群居的种族。他已经可以以一种超然于其外,并且居高临下的视角,来重新审视这个曾经让他迷惑的世界,因为他已经足够的强大了。

派走出树林,扶着树枝,眺望一片开阔地,看见了数以万计的狐猴。

他眼睛里的孩子气已经荡然无存,壮年时的坚毅勇猛的神情稍稍开始褪去,此时开始闪现着空性智慧的色彩,沉静,空灵,不为外境所动。因为他已经放下了自己,摆脱了对于自我的执着。

看到派的到来,所有的狐猴如同被检阅的士兵一样起立。为何如此顺从如此恭敬? 原因之一也许在于,帕克捷足先登。

不难想象,在现实中派已经成为了位高权重之人。清澈的湖水,都是独享的特权,虽然对其中蕴藏的巨大危险,还一无所知。

老虎从小船里放了出去,派远远的望着他。看着一只只狐猴被帕克吃掉,派只是无可奈何的一笑而过,目光里流露出责怪,当然也未加赞许,因为事情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就叫做权力,不是么?

爱情

代表着爱情的红色手链,随着风吹日晒,海水浸泡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在树林里得到的爱情,终究还是留在了树林里。

什么是爱情?爱情就是树林里的莲花,看似美丽纯洁永恒。但是问题在于,莲花可能长在树林里吗?树林里的莲花,和用粉笔画的地上的莲花一样,都不过是虚妄的幻影罢了。爱情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褪色,它不会永远都陪伴你,甚至能否共度此生都是未知。

你必须将你的爱情留在这生死无常的娑婆世界,它不会陪伴着你直到彼岸净土。

夜晚

小岛的全景混合着母亲与毗湿奴的形象。

娑婆世界,生死无常,苦乐相对,循环往复。正如在回忆中派所说的:“白天赏赐给他的很好,晚上又全部收了回去。”

发光的叶子包裹的牙齿

老子一百多岁的时候,孔子曾经向老子问道。见面礼仪结束后,老子张开嘴,让孔子看,然后问道:你能看得见我的牙齿吗?

孔子据实回答:你的牙齿已经掉光了。

老子接着问:那我的舌头呢,你看它还在我的嘴里吗?

孔子立即回答:他还在你的嘴里完好无损。

先人的智慧告诉我们:柔者易存,刚者易折。

树叶里的牙齿是上一位访客留下的。曾经的强大与辉煌,最终所留下的印痕,是不多不过是史书里的几行文字,或是几句话而已。告诉后来的人你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你曾经无比强大。对你的形象猜测的依据,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文字的界限。可是再想想,就是这些苍白的文字,还要加入多少虚构与歪曲的成分啊!

你执着于权力与征服,执著于此生,此时,此刻,执着于当下的自我。妄图让自己的强力意志在虚空中扩展至无穷无尽。你执着于真实,进一步的真实,及真实背后的真实,最终却不得不在帷幕落下的时候,感慨一切都是虚妄。

此生注定会变成前世,此时此刻注定会变成遥不可及的回忆,当下生生灭灭,无法驻足停留。一切都在变化,万物都会消亡,不复存在。成,住,坏,空,一去不回。你在执着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去执着?

派认清了自己的处境,这没有根基的小岛,绝不是可以永久驻足的彼岸。正如在这生死轮回的娑婆世界中,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无常的。

凭靠着智慧,勇气,与坚强,派选择了离开,继续航行。

出离

派带着帕克离开了。

不妨推测一下,派已经开始进入了人生的晚年,到了激流勇退的年纪。

离开小岛的时候,有一段意味深长的内心独白:

“即使看似离弃我时,神也持续观望,即使看似不关心我受罪,神也持续观望。当救助无望时,他让我休息,然后指示我继续我的旅程。”

就这样派离开了他的第二位父亲。走上了出世修行之路。

觉悟之路,先人已为我们留下了详尽的方法,并指出了其中可能遇上的障碍,和危险的陷阱。他们的话语,经验,教导,记录成文字,集结成经典,这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无价之宝。我们曾经却妄自菲薄,弃之不顾,事到如今终于自尝苦果。
往生

扑倒在沙滩上,派的眼神苍老又虚弱,但是他胜利了,因为他经历了考验,坚持到了最后。

可是明明得到了拯救为何要哭泣?

因为“我的心都碎了。”

心为何物?

引用《金刚经》里的名句:“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

心本是虚幻之物。

“我”又为何物?

再次引用《金刚经》:“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我”亦是虚幻。

帕克离开了,内心的执着完全放下,执着放下,“我”便不复存在。

空空的树林的特写,或许只是再次强调:帕克本身就是虚妄的,是我们颠倒的我。当我们的心清净了,从此,帕克也便不复存在。

“但我必须相信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不只是我自己的倒影。我知道,感受的到,即使我无法证明。”

“都结束了,我们活下来了,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我爱你,理查帕克。”

这就是对于自我的爱,说到此处,男主人公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也许在好莱坞电影里,这是为数不多的真实的,真诚的泪水之一。

此时作家陷入了沉思,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显得犹豫不定。

“我失去了好多事物,我的家人,动物园,印度,阿南蒂。我猜人生到头来就是不断放下,但永远最令人痛心的,就是没有好好的道别。”

又有什么道别是称心如意的呢?道别总是伴随着伤痛,缘分尽了却又无法放下。分别的苦痛从此成为一道永远也无法抹平的伤痕。

可是到了最后,派要与帕克道别了!要与最爱的人,也就是与自己道别了!放下这生生世世,自始至终陪伴自己的朋友,回归空性。有什么样的分别能比这更令人感到悲伤呢?

Amazing story

你可以说这是一个奇幻的故事,也可以说这是一个血腥的故事。我想再加一个维度,这也是一个关于你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你的内心深处,发生在你那不为别人所知的方寸之间。

最后,派问法国作家:“这两个故事你更喜欢哪一个?”

“有老虎的那一个,那个比较精彩。”

派显得有些失望:“谢谢,所以你跟随上帝。”

然后,作家立刻悟到了真谛。

“真是一个‘amazing story’”。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结尾,在阳光灿烂的大海上,派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面对着他的理查帕克,消失在了树林深处。或许,李安先生想告诉我们,如今,我们每个人都是少年派,我们都在人生的苦海中漂流。我们心中的“负能量”是虚幻的。人生就是苦中作乐,前往彼岸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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