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意丨安藤只有一个

 

当清水混凝土已经成为一种符号,它不可避免会成为一种风格性的装饰...



(作者为台湾赵建铭建筑师事务所建筑师)

我念大学建筑系的时候,安藤是我的偶像,我熟读他的中英文建筑作品集并描摹过他大部分的建筑图面,每天我的脑子都在想着风啊、光啊、水啊,我想我找到了建筑的真理,这是我一生要追寻的目标,用清水混凝土形塑出来简单有力的几何形式。我还记得安藤常说他的清水混凝土有丝缎一般的光滑质感,我看着作品集里的空间光影,想说真的是十分感动人,被天光洗涤着啊,真是浪漫极了。

后来,我去了兰根基金会美术馆,这是我第一个用身体感觉的安藤作品。我要好好体验一下空间寂岔的美,我大老远飞来就是要来摸一下丝缎般的清水混凝土,安藤在德国的美术馆作品想来应该在施工质量上也会是很精细的。我在这座美术馆前面思考了很久,我都快哭了,这个美术馆的混凝土表面布满着大大小小的坑洞,他说透过建筑本身建立的内在自然性,其实我并没有体会到。



▲兰根基金会美术馆

由于熟读了安藤的文字作品,我知道罗马的万神殿对他意义重大,在他自学建筑的过程中,他到了罗马的万神殿,被万神殿圆顶中央圆孔射下的光线所震慑,自此也发展出有别于传统日本建筑以水平轴线发展为主的空间形式,进而以他从万神殿体验到的垂直空间概念思考建筑。住吉的长屋一案中在入口处由上而下的自然光也是源自于罗马万神殿的空间概念,在进入住家之前要先被垂直的天光洗涤过,这是多么神秘又神圣的空间经验。所以,我也在我的青年旅行中去了万神殿,妈啊!万神殿内部怎么会满布猪肝色的花岗石,我看的照片明明都是很幽雅的灰色啊!同行的朋友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因为我平常只有看到黑白摄影的缘故。空间内部的光线也没有很神奇啊?应该是我没有慧根吧。所以,我又飞到大阪去体验光之教堂,然后,在那个盛夏的大阪春日丘,安藤就跟我说再见了。



▲罗马万神殿



▲光之教堂

虽然我发现安藤的作品跟我小时候的想象不一样,我还是很喜欢安藤,这应该没办法完全戒掉的习惯,很多去过地中美术馆的朋友也在光庭中深刻体验到安藤式的感动。然而,最近这十多年里,我自己到各地看了很多安藤的作品,通常在一个星期内看到第三个、四个安藤作品的时候,我的兴奋与感动就逐渐消失了,有时候会分不清楚感受到的,究竟是温暖的感动或是对空间的恐惧。我一直不明白感动逐渐消失的原因是什么,直到我读到一篇隈研吾(Kengo Kuma)评论安藤的文章。隈研吾在《隈研吾/细部的结构实践》(Kengo Kuma/Material Structure on Detail)一书的序言中直言他对清水混凝土建筑的感受:“清水混凝土盒子这样封闭的形式让我的身体感到难受。待在这样的盒子里,呼吸不畅、身体拘束、就连体温都好像被吸走了似的,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清水混凝土建筑的反对并不是完全针对安藤忠雄的作品,而是对日本后安藤忠雄时代提出评论,在安藤忠雄发表了住吉的长屋一案之后,日本建筑界惊艳于在都市中出现一座反都市性的清水混凝土圣殿,清水混凝土建筑呈现出脱去传统装饰的现代性,回应了洛斯(Adolf Ross)装饰即是罪恶的二十世纪新时代精神,也因此,清水混凝土建筑在当时的日本被尊崇为一种现代性建筑的完美标志。

在建筑界争相模仿的情况下,安藤式建筑逐渐转而成为一种社会化符号,执着于清水混凝土的建筑师也被材料本身的特性所制约,没有办法发展出具真正具有现代性的构筑术,当清水混凝土已经成为一种符号,它不可避免会成为一种风格性的装饰,完全失去了原始的反社会精神与批评社会的功能,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现代性中的创作自由性,流于一种国际样式。至此,隈研吾已经充分表达了他对清水混凝土建筑的不满,他更直指清水混凝土建筑企图表现出一种完美建筑的存有幻像,阻碍了日本建筑的发展,造成建筑师对新材料尝试的怠惰:“清水混凝土是封住了批评的声音,使民众懈怠,使建筑师懈怠的建筑形式。”也许,隈研吾先生个人对安藤的建筑评论,对喜欢安藤的我们来说是一个当头棒喝,也许,安藤也不乐见建筑后辈只承袭他的构筑术,因而停滞研究其他空间设计上的可能性。当然,除了在念建筑系时候进行的设计操作练习,真实世界的一般性建筑作品都免不了要响应市场需求,像安藤这样等级建筑师的作品,由于有市场需求,我们也乐于提供安藤式的建筑物。但如果正在建筑或室内设计领域中学习,你或许可以思考一下隈研吾先生说的话是否有理,因而多去尝试其他的建筑议题与构筑形式。因为,安藤只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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