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克兰诗集 ▏《白色楼群》

 

白色楼群哈特·克兰著徐钺译致沃尔多·弗兰克再往前走,想必就到了世界尽头。——兰波徐钺注:《白色楼群...

白色楼群
哈特·克兰 著
徐钺 译
致沃尔多·弗兰克
再往前走,想必就到了世界尽头。




——兰波


徐钺注:《白色楼群》(White Buildings)是哈特·克兰(Hart Crane)的第一部诗集,因我的朋友王敖已为其中较长的两首——《献给浮士德与海伦的婚姻》与《航行》——做了精彩的翻译,故于此不录译文。

胡桑按:《白色楼群》先前由胡续冬、赵毅衡(见《美国现代诗选》,外国文学出版社,1985)、庄彦(《二十世纪美国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90)、黄宗英(《抒情史诗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彭予(《二十世纪英美抒情诗选》,河南大学出版社,1987)等人零星译过一些,篇目多有重合。徐钺和王敖译出了整本诗集,本公号将分两次刊出徐钺译文,这是第一部分。

传奇

真实垂入寂静,如同一面镜子

被认为拥有的寂静,依凭……

我还并不打算悔改;也并不

与遗憾相伴。因为飞蛾

也还并不比那依旧乞求的火焰

更加卑曲。而那些在飘落的

白色雪片中颤抖的

吻,它们——

只有它们才配得那一切赐予。

这种劈裂,这种燃烧

它们将被学会——

但只是被那个将自身

再次耗尽的人。

再次,再次

(又一次那冒烟的纪念品,

流血的幻象!)又再一次。

直到那光耀的逻辑得胜

不带一丝低语,如同一面镜子

被认定的形象。

然后,泪滴接着酸蚀的泪滴,完美的

一次哭泣将拉出不间断的和弦,——

无情地取悦所有那些人:他们正踏着

自己年轻的传奇,一步步走进日午。

黑色小手鼓

地窖里,属于一个黑人的利益

在这世界关闭的门上刻下迟缓的审判。

小飞虫摇荡在瓶子的阴影中

一只蟑螂爬过地板间的裂缝。

陷入沉思的伊索,和乌龟

与兔子一同发现了天堂;

他的墓地被狐狸尾巴和母猪耳朵覆盖

而混杂的咒语正在空中播放。

这个黑人,被遗弃在那地窖里

徘徊在某个临界的王国中,黑暗,介于

他挂在墙上的小手鼓,和非洲

一具被苍蝇扯醒的尸体之间。

注:

1、第三段第二行“临界的王国”原文为mid-kingdom,该词没有在克兰之前的英语诗人笔下出现过,当为作者自创。

2、第三段第四行“唤醒”原文为quick,在此诗中,该词作为《圣经》用语出现,意为“活着、醒着的”,与dead对应。

行为的徽章

漫游者坐在一枚半岛旁边,画着

起伏的溪谷中的坟。当使徒

给温顺者以施舍那火山勃发出

硫磺和金灿的岩石……

因为在巨大的遮盖物下快乐的旅行

正诱惑生活,进入心灵之门。

演说者们遵从天地

并向人们播报全部的法。

那使徒传达思想,穿越律令。

杯碗带着爱慕,盛满历史学家——

迟滞的嘴唇正在纪念心灵之门。

后来,那漫游者选择在这里休憩

这里那大理石般的云支撑着海

这里那被选定的英雄最终的家园。

在那时,夏日和烟雾已经逝去。

海豚们依旧在嬉戏,拱起海平线,

但只为了建造心灵之门的回忆。

我外婆的情书

今夜,没有一颗星星

与记忆无关。

而在微雨那轻柔的环绕中

又有多少空间属于记忆。

甚至还有足够多的空间

留给我母亲的母亲伊丽莎白

留给她的情书,

它们在屋顶的角落中

压藏了如此之久

变得棕黄、松软,

变得如雪一般易于融化。

脚步必须轻柔地,踏过

这间隔的伟大。

它完全是被一根不见的白色头发悬起。

它颤抖如桦树的枝条缠裹空气。

而我问自己:

“你的手指是否足够长,足以

弹奏那些唯有回音的古旧琴键:

寂静是否足够强大

将那音乐带回它的源头

并带回给你,就像

带回给她?”

而我愿意牵着我外婆的手

穿过那么多她并不知晓的事物;

我为此绊倒。雨仍在屋顶

带着一种声音:轻柔的、悲悯的笑。

周日清晨的苹果

——致威廉•索默

树叶将在某个时刻再次落下,并且

为大自然的绒毛充满意志:充满

你诗行中丰富而忠诚的力量。

但现在,那是对春天的挑战

在成熟的赤裸中,当头颅高耸

进入剑的王国,当她紫色的阴影

猛然在这世界的冬天打开

这世界的白喊出对雪的轻蔑。

一个男孩和一只狗在太阳前奔跑,骑跨着

那塑造了他们独立轨道的自发

他们自身的光的恒常

就在你所居住的河谷之中

(人称布兰迪万河)

我曾见过那些苹果,它们掀动你的秘密——

可爱的、因季节而疯狂的苹果

它们用空想的美酒使你的质询满足。

把它们再次放在水罐旁边,刀的旁边

让它们摆出饱满的姿态,准备爆裂——

那些苹果,比尔,那些苹果!

注:

1、布兰迪万河:Brandywine,意即“白兰地酒”,美国一条河流的名字。该河源出宾夕法尼亚州东南部切斯特(Chester)县,向东南汇入克里斯蒂纳(Christina)河,全长约32公里。

2、威廉•索默:William Sommer(1867-1949),美国现代主义画家。索默主要依靠自学成才,1890年曾前往欧洲接受学习训练,1914年迁居俄亥俄州的布兰迪万地区,并在那里为联邦艺术计划(Federal Art Project)完成了数幅巨大壁画。本诗最后一句中的“比尔”(Bill)是威廉的昵称。

瓮的赞歌

——悼念厄内斯特·尼尔森

那是一张宽容的北方面孔

混杂在这些被放逐的伪装之中:

皮埃罗那不熄的眼睛,还有

卡冈都亚的,那嘲笑者的眼睛。

他的思想,传向了我

从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

而今我知道,它们是遗产——

是风暴易碎的骑手。

曾有一次,那在倾斜着的山上的

倾斜的月亮,将我们推向

被死者看护的、依旧活着的预感,

而这些灵魂的估重

休憩在火葬场的大厅,就像是

不懈的时钟触发着评论,

它也同样触动我们

对时间之辉煌的恰当赞美。

可是,当金色头发在脑海浮现

我依然无法去看那破损的额头

我想念蜜蜂那枯燥无味的声息

延伸着,划过一个透明的空间。

将这些善意的、习熟的言辞

散进那烟雾般的、灌满郊野的

泉水,——它们将在那里迷路。

它们不是太阳的战利品。

注:

1、皮埃罗:Pierrot,17世纪以来法国童话剧和艺术喜剧中的人物,很多剧作家写过这个角色。

2、卡冈都亚:Gargantua,民间故事中的人物,法国作家弗朗索瓦·拉伯雷(François Rabelais,约1493-1553)曾借用他的形象,塑造了《巨人传》中的主人公。

果园抽象画

那在树枝上的苹果是她的欲望——

闪光的悬浮,太阳的拟状。

树枝获取了她的呼吸,她的声音

默默地将她头顶枝条的倾斜

与上扬连在一起,模糊她的眼睛。

她是树和它绿色手指的囚徒。

于是她将自己梦为树

风持有她,编织她年轻的静脉

将她举向天空和天空迅捷的蓝

在阳光中浸透她双手的狂热。

在足下的草与阴影之外

她别无记忆,别无恐惧,别无期望。

僵死者

爱人之死,多么平常

当抛起的泉水与太阳那

更僵冷的痕迹以某种方式

渗入我们,在我们醒来之前。

当它刺目的光焰日复一日循环

那在黑暗之中加入的手掌仍无法

回答:那火,那来自更多急迫空气的

冷静的尸体解剖。

是分离的时候了……

在绿色的丝绸床单下面

她的未被送达的生命的坟冢

冰冷地覆盖着她——仍无痛苦。

而她将会醒来,在你离去之前

几乎没有声息,在她的门外

每步三阶地走下楼梯

直到你踏上那沉抑的地板——

她将会笑,会叫你的名字;当你

还回答着她微弱的告别,

她将找到那条街,只是为了

用损毁的眼睛看那些门和石头。

走吧,现在,标注下爱人之死。

自此之后她的记忆将比你的

更多,在哭喊中,在狂喜之中

你将永远无法试图分享它们。

卓别林式的

我们做出我们温和的调整

满足于那随机而至的安慰

如同风,沉积于

那些柔滑的、太过宽松的口袋。

因为我们依然能够爱这世界,我们

在门阶上找到一只饥羸的小猫,并且

知道:如何在狂怒的街道之中为它寻找栖所

或温暖的、破损的臂弯之下的保护。

我们将回避,并浪荡地玩弄那来自无可避免的

拇指的厄运——它慢慢地摩擦着皱起的

伸向我们的食指,直到最终的假笑

我们将面对那些呆滞的视线,带着怎样的天真

怎样的惊异!

然而,这些微小的衰败并不比任何

柔软藤条的芭蕾旋舞拥有更多谎言;

我们的葬礼,在某种程度上,无关紧要。

我们可以规避你,规避一切,除了心:

如果心活着,我们还能被什么谴责。

游戏强索着假笑;但我们曾经看到

那偏僻小巷中的月亮

让一个空的烟缸变为盛满欢声的圣杯,

而穿过所有快乐的声音和追索

我们曾经听到:一只荒野中的小猫。

田园曲

不再有紫罗兰,

这一年

破碎,碎进烟雾的嵌板。

如今森林记得什么

她的呼喊,她的热情。

树液与树叶的仪式

被太阳取出,

并结束于这晚来且低抑的

青铜与黄铜。而风

勒住了缰。

如果,我忍受一幅

比这满是灰尘的,比这

已然衰败的收获更甚的景象

我将唯有质问:“傻瓜——

你是否回忆得太过久远了;

或者,对于安逸或决绝

你都言说得太少——

夏日堪堪到来

而紫罗兰

只被采摘几朵,余下枯亡么?”

在阴影中

置身在迟迟的琥珀色的下午

迷惑于菊花丛中

她的阳伞,一个苍白气球

像一枚等待中的月亮,在阴影中游泳。

她隐秘的饰带和雾般的头发

遮蔽了花园的日晷提取着

阳光,——又随即撤回,按照

她的意愿再一次穿上阴影。

轻柔却突然地,那来自

群星的光辉铺开她的阳伞。

她听到我的脚步在那绿色夕光

身后,比阴影更加安静地,落下。

“来吧,已经太晚了——太晚了

已不能让光的衰退独自冒险:

已不能让夜晚更长久不能再等待”——

但她自己的话语却是夜的,是我的。

蕨类丛生之处

那在她的眼镜片上穿行的光

此刻,偶然地,遇见她眼中的一面镜子。

而它的偏转,如同你可能偶然在她和她的

蕨类丛生之处旁边举起一叶荫蔽,追随着

那迅速围绕干燥嘴唇的曲折路线——露出

黑暗,经由一个瞬间痛苦编织的花环。

——所以,当新鲜的阳光把湿润的绿劈开

我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侄甥,隶属困惑

它有时会定居下来,并且为那尚不够灰的

王冠而君临——噢残忍而齐整的头发!

北拉布拉多

倾斜之冰的土地

被石膏般灰色的天穹拥抱,

静静地将它自身

摔进永恒。

“难道从没有人来到这里

赢得你,或者令你微光的乳房

显出朦胧娇赧的红晕?

难道你没有记忆,噢黑暗的光明?”

冷,而静,只有那片刻时光的移动

其旅程的终点不是春天——

不是生,不是死,不是时间或太阳的那种移动

作为答案。

注:

1、拉布拉多:Labrador,加拿大东北部地区,邻近纽芬兰。克兰写作此诗时,纽芬兰与拉布拉多还未加入加拿大联邦。

人物介绍

哈特·克兰(Hart Crane, 1899-1932),又译哈特·克莱恩,美国当代著名诗人,生于俄亥俄州一个糖果制造商家庭,父母关系紧张,最终离异,给克兰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很大的伤害。他便随外祖父居住在古巴以南的派因斯岛上。因此后来他的诗中充满了这种童年的痛苦,也有对异国风光的缅怀。

克兰十三岁时便开始写诗,17岁发表第一首诗,记录了他紧张的精神状态和同性恋倾向。由于他生活境况不佳,克兰越来越多地饮酒,后来他终于和家庭关系破裂,独自到纽约谋生,在那里接触了一些文学界名人,银行家卡恩给他提供资助,以使他能专心从事写作。他因此创作了大量诗歌,1924年发表了爱情诗《远航》(Voyage),1926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白色房子》(White Buildings)。他的诗广泛使用象征和隐喻,理解起来不太容易,在他的创作中,他回顾了从坡到艾略特的美国文学历程,认为在此背景下产生的现代意识应是坚定的信念,而不是艾略特的悲观主义。在这种思想指导下,1930年他的代表作长诗《桥》(Bridge)出版,但评论界对此诗作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这使他情绪沮丧,再加上他长期以来精神压力很重,最终在他从墨西哥回纽约的途中投海自尽,时年32岁。

克兰在评论界的地位是很坎坷的,早期的评论家认为克兰岁是个天才,但他运用不当,但后来随着研究的深入,这种偏见渐渐得到改变,《桥》的地位也不断提高。今天,克兰已被视为本世纪美国最出色的诗人之一。

《桥》(Bridge, 1930)是克兰的代表作,也是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诗作。作品中的桥是指的布鲁克林桥。1924年克兰在纽约住的公寓正是此桥的设计师曾经住过的,从窗口可以看到桥的雄姿,克兰便萌发了创作讴歌大桥的长诗之意。全诗由一首序诗和8部分(共15首诗)组成,序诗《献给布鲁克林桥》提出长诗的主题,令读者看到希望,又认识到存在的问题。克兰通过此诗对美国历史进行一种现代性、神话性的总结,以期彻底了解这种经历,指出现在与过去的紧密关系及未来的希望。此诗也是克兰对《荒原》的一种回击,他认为《荒原》过于悲观,忽略了“精神方面的事件及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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