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诗78:大自然——灵魂永恒的归宿

 

伊 甸...





托马斯·特朗斯特吕姆是当代瑞典最杰出的诗人。他以大诗人的胸襟,把超现实主义、象征主义、意象主义、表现主义及其欧洲传统抒情诗熔于一炉,诗境辽阔、深邃、神秘。他是一位心理学家,因而对于人类灵魂有更尖锐的穿透力。他对现代机器文明中人类刻板僵死的生活方式和沉重的精神重负,有极其深刻的感受和巨大的忧虑,他在诗中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人们引向赋予生命无限活力的大自然。对立的人间意象与大自然意象的极富艺术魅力的运用,使诗歌上升到哲学的高度。在这里,我们试着进入他的两首短诗,来寻找打开他的诗歌迷宫的钥匙。

尾曲

我沉到世界的深底,像铁锚。
抓住的一切都不是我所需求。
倦怠的愤慨,灼热的退让。
刽子手抓起石头,上帝在沙上书写。

寂静的房间。
月光下,家具站着欲飞
穿过一座没有装备的森林
我慢慢走入我的躯体。

喧嚣的世界,现代人几乎忘了为什么活着,大家在生活的激流中拼命挣扎,拼命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可是最终发现抓住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于是心灰意冷,只剩下倦怠、愤慨、退让。刽子手(一个隐喻)已用巨石砸碎一切美好纯粹的事物。上帝的许诺犹如写在沙滩的字,顷刻被潮水抹去,一切是虚无,一切不可相信。即使回到寂静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也试图摆脱人类,远远飞去。
在现代文明中,人已脱离了人自己(人的异化),人成为机器或别的物质,人的生存已失去意义。只有在没有现代装备、没有人工痕迹的森林里,在保留了原初的新鲜与和谐的大自然中,人才回归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
短短的八行诗包容如此复杂的感受,显示了诗人巨大的艺术功力。意象的交错汇合与大幅度跳跃,给这首诗留下了辽阔的空间。一连串隐喻的设置(世界的深底、刽子手的石头、家具、没有装备的森林),超现实主义手法的巧妙运用(“我慢慢走入我的躯体”),使诗句产生了极大的张力。但是,诗没有因此而变得晦涩,它依然是透明的。“我讲的透明,意思是在某个具体事物后面能够透出其他事物,而在其之后又有其他,如此延伸,以至无穷”(奥·埃利蒂斯《光明的对称》)。我们在这首诗的意象深层,能够看到诗人内心所感受的一切。我们发现了某种真正的现实,它给我们带来警告和启示。

徐缓的音乐

大厦今天不开放。太阳从窗玻璃挤入
照暖了桌子的上端
坚固得可负载别人命运的桌子。

今天我们到户外,在宽阔的长坡上。
有人穿暗色的衣服。你要是站在阳光里闭
上眼睛
你会感到像被慢慢地吹送向前。

我太少来到海边。可现在我来了,
在有宁静背部的石子中间。
那些石子慢慢倒退走出海。

紧张而单调的、迪斯科旋律般让人晕眩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今天是星期天,不需要办公。平日里天天按照某种条条框框处置别人的命运,这样的工作多么沉重,心事多么沉重(像那张负载别人命运的桌子般沉重)。
今天来到户外,把自己投进大自然。尽管仍旧有人穿暗色的衣服(隐喻:难以完全摆脱的某种沉重),但假如站在阳光里闭上眼睛,不去回顾那些沉重的事物,让精神处在放松状态,全身心领略阳光的温暖,就会感到说不出的轻盈和舒畅,好像被阳光慢慢地吹送向前。多么温柔而善解人意的阳光啊!
于是后悔以前太少来到海边。接着又庆幸自己毕竟来了。看着那些有宁静背部的石子慢慢倒退着走出海(退潮),自己的心灵也感到了一种宁静和从容,像石子走出海一样,心灵也走出了尘世的喧嚣、命运的沉重,与自然达成了美好的默契。
这首诗的艺术特色,除了一如《尾曲》那样的意象交错汇合、跳跃以及隐喻的巧妙设置之外,更精彩的还在于诗人的极敏锐极奇特的感受力:“你要是站在阳光里闭上眼睛就会感到像被慢慢地吹送向前”,这样的句子,只有高度的想象力、非凡的感受力与深刻的生命体验完美结合的诗人才写得出来。而“石子慢慢倒退走出海”,表面上看来与“路走我”、“鞋子搬运我”这类句子一样,是事物的另一种机智的说法,其实这句话的意义已远不止于退潮,石子变被动为主动,便开掘出精神摆脱尘俗羁缚而与大自然融汇一体的深层意蕴。

现代人被机器文明扭曲的灵魂,只有在大自然的医治下才能恢复其本来的活力和尊严。作为一个深谙艺术奥秘的诗人,特朗斯特吕姆尊重自己最深切的内心感受,通过大量富有表现力的形象来暗示这一庄严的主题。他兼收并蓄现代诗歌和传统诗歌各种最有艺术功效的手法,天衣无缝地融合到自己的作品中,他的诗歌因而具有独特的魅力。他对现代人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的揭示,使他成为一个世界性的优秀诗人。他正如自己在一首诗中所描绘的那样——

从乳白色的夏日天空洒下一片雨。
我的感官仿佛与另一个生命结合在一起。
它同样顽强地活动着
如同体育场上披着光的赛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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