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与山丘:罗大佑的“隔”与李宗盛的“不隔”

 

李宗盛歌词不走连篇累牍辞藻的华丽堆砌路线,也少有故弄玄虚,过分意象化和朦胧化以至晦涩难懂的倾向,而是以生活为出发点,用简练朴实、平易近人的文字捕捉听者的心灵感受和感情寄托,将浓浓的感情深藏在理性的文字中。...



“隔”与“不隔”是文学评论特别是诗歌评论怎么都逃避不了的一个话题,出自王国维先生《人间词话》。因了传统文人治学的包容笼统以至边界不清,此话题是怎样都难以扯得清的,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妙”字。

流行歌曲的歌词,作为当下最广为流传的通俗文学形式,也可用“隔”与“不隔”观照。

谈及华语乐坛,罗大佑绝对不可或缺。作为全能的唱作人,罗毫无疑义是词作第一,作曲第二,唱功第三。只是他于一九九四年岁末推出的《恋曲2000》,也已满二十年了。编曲上罗没有沿袭原来简洁的民谣风或斩截的摇滚范,另辟路径和上海管弦乐团及合唱团合作,有些不合时宜地用了大量MIDI作润饰。有评论以为糅合了雍容的古典韵味与磅礴的摇滚气势,但已隐隐见着罗的江郎气息。请看点题的《恋曲2000》歌词首段:

       远攀入云层里的喜马拉雅

       回首投身浪影浮沉的海峡

       北望孤独冰冷如西伯利亚

       传情是否有这种说法



意象全球最高了,喜马拉雅;西伯利亚也可算是有国土疆界涵义的全球最冷最北的了,且有多重政治解读意味;加上语义明白确指的“海峡”,本该情怀博大,但就是有些大而无当,不知所云,难以共鸣。这首歌传唱度极低,远不如同专辑中的《就这样吧》、《台北红玫瑰》,是不是因为“隔”呢?

其实,罗大佑是曾经那样的“不隔”。请看恋曲系列之首《恋曲1983》。这是罗首张个人专辑《之乎者也》中的第二首歌,也是罗第一首纯正的“情歌”,开创了罗大佑的柔情之路。有人评价这首歌“浪漫多于理性,快乐多于思考”,但在当时情歌泛滥的环境下,能清醒地自我觉悟:“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能理性地对待对方:“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也不能忘记,现在你说的话都只是你的勇气”;最后坚定地唱出“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殊为不易。因此,在下认为这第一首恋曲,不仅比《恋曲2000》好几个海峡,也比以后传唱度极高的《恋曲1990》熨心,虽然《恋曲1990》有妙用陶渊明“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的“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发人深省,但始终《恋曲1983》更让人觉得“不隔”。

罗大佑当红时,李宗盛可能还在他父亲的店里扛气瓶吧,只是偶尔跟着一帮大哥猫在录音棚看心仪的女生郑怡录歌,也因此至今即使年过半百,依然保有“小李”的称谓。当年的“小李”,现在却无可争议的成为涵盖整个华语乐坛的大哥大,地位、深度无人能及。请看李宗盛与罗大佑、周华健、张震岳组合“纵贯线”时的《给自己的歌》吧,歌词金句太多,如“爱恋不过是一场高烧,思念是紧跟着的好不了的咳”,“我问你见过思念放过谁呢,不管你是累犯或是从无前科,我认识的只有那合久的分了,没见过分久的合”。



再看时隔三年于2013年7月发行的单曲《山丘》吧。这是一首充满中年况味的歌,是一首不同一般流行歌曲的歌,但逼迫你反思,逼迫你回味,让你午夜梦回,想听不敢听,不听不罢休。“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遗憾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已经老了,尽力却仍不明白身边的年轻人”。李宗盛以他惯常的念白式唱腔,充满激情,又不乏控制,直至副歌部分出现: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无须作过多的解读,凤凰评论这段话最贴我心,最能显李宗盛的“不隔”。特别是拿乐坛真正大哥侯德健说话,更是让人心花怒放呢。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就当文抄公吧:

李宗盛歌词不走连篇累牍辞藻的华丽堆砌路线,也少有故弄玄虚,过分意象化和朦胧化以至晦涩难懂的倾向,而是以生活为出发点,用简练朴实、平易近人的文字捕捉听者的心灵感受和感情寄托,将浓浓的感情深藏在理性的文字中。有人说在台湾流行音乐界有两个人,常常用最简单的词汇、句子和最平实的谱曲来表现深刻的道理,一个是李宗盛,另一个是侯德健。可以说他们的创作更加接近艺术的本质。看似平凡的歌词中往往蕴含着高度浓缩的哲学智慧和人生感悟,这种感悟往往需要听者丰富的人生历练来体会,有时甚至会深刻而毫不留情的击中听者内心,这也是有人说年龄越大越能体会李宗盛歌词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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