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和泽人家36(完结)

 

5、定西番天已经黑透了,黑天里八里地之外滕州城的战火显得更加刺眼,依旧是枪声不断,炮声不绝,然而抬回来的伤员...



5、定西番

天已经黑透了,黑天里八里地之外滕州城的战火显得更加刺眼,依旧是枪声不断,炮声不绝,然而抬回来的伤员和烈士明显地少了。营地上几宿没合眼的奔忙的人们从死伤战士人数的减少上猜测着滕州城里的战况,盼望着胜利早一点到来。

凌晨两点钟,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滕州城里的战火烧红了半个天空,而枪声、炮声渐渐地弱下去了,断断续续的,胜利眼看就到来了。被老百姓传说已久的金狐侠和银狐侠就是在这个时候作为最后一批烈士被抬到了和泽乡人面前的。那一对狐狸面具在马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如花轻飘飘走过去,站在两具尸体中间,向左看看金狐侠,向右看看银狐侠,跪了下去,低低地哼唱起来。

“水转沙儿水洗纱,水边姑娘俏如花,愿求得伊人共此生呀,我归渔舟你浣纱……”轻轻揭下了金狐面具,如花就看见了她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那张脸——吕千秋的脸!

如花脸上笼罩着一层慈祥的光亮,没有哀伤,没有痛苦,她继续唱:“渔舟飘摇绕轻纱,何处天涯何处家,愿求得伊人走天涯呀,处处无家处处家……”轻轻揭下了银狐面具,如花看见了一张疤痕凹凸丑陋无比的被火烧坏的女人的脸——她情同姐妹的贴身丫环添香的脸!

如花看着她生命中最亲近的已经死了十四年的人重新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有一种温和的宁静。在她发疯的这十二年里,她沉浸在自己虚幻的小世界里,给自己的心搭一个小小的戏台子,演着戏里的悲欢离合,周围人世的欢喜哀愁和她全然没有半点关系。是滕州城外的那场大火让她突然清醒过来,这一醒来她把十二年里周围人世的笑泪欢悲全都记起来了,这些人事在一瞬间里冲击着她的心灵,宛如被大浪淘过一般,她的心突然间就豁亮了,死亡也好,离别也好,她对世间的种种苦难生出一种慈悲心肠,这种慈悲让她在往后的岁月中像一株永不开花的植物般默默给予,静静终老。

抗日战争胜利之后,滕州县来凤山抗日纪念馆的人曾经试图说服如花把金狐侠和银狐侠的面具捐献出来,如花并没有同意,多年以后如花遍走云南熟悉了很多种地方戏,便吸收云南花灯戏、关索剧、傣剧、白剧、云南壮剧、彝剧的有益成分糅合进滇剧里面去,独创了一个深得滕州老百姓喜爱的小剧种——狐面戏,演出时男演员戴金狐面具,女演员戴银狐面具,让角色的表情退出舞台,戏剧的独特和精彩之处就着重放在了唱腔和动作表演之上。在有生之年如花还凭着自己扎实的古诗词功底和对戏剧的熟悉,创作了大量的狐面戏剧本,丰富了我国的戏剧资源宝库。当然这是后话了。

凌晨两点钟,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当金狐侠和银狐侠成为滕州战场的最后一批烈士被送回和泽乡营地的时候,张府里玉珊正为新生儿的出世而苦苦挣扎着。

玉珊已经好几次昏厥过去又好几次醒来,每一次她昏死过去的时候乌金就拔下头发上的银簪子扎她右耳后面斜下方一寸距离的地方,把她扎醒,然后跪在她两腿之间,用涂满紫色药粉的双手不断地推抹她隆起的肚子,边推抹边念着咒语。推抹一阵之后乌金丢开玉珊,解下随身挂着的小布囊来,掏出些奇奇怪怪的小瓷瓶,把一些水剂、药末一起调在一个青瓷碗中,又把门打开一条缝,向门外候着的人伸手要来烧酒倒进青瓷碗中,拿火柴点燃了,等酒烧过之后她扶起玉珊,吩咐她把碗里的东西喝下去。玉珊没有别的选择,把药水喝了。片刻之后玉珊只觉得一股热火从嗓子眼一路烧下去,直烧到小腹中,烧着她未出世的孩子,她感觉孩子被烧痛了发怒了,气冲冲地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儿狠狠地踢她踹她,想要把她撕裂开来。沉寂了大半天的玉珊又重新叫喊起来了:“啊!痛啊!痛!痛……”

屋外焦急等待了一天半夜的两家子人听到屋里又传来玉珊划破夜空的嘶喊声,心一下子被希望揪紧了,屏声敛气地听着玉珊一声强似一声的嘶喊,期待着撕心裂肺的喊叫之后那一声嘹亮的啼哭。

1944年9月14日拂晓,在和泽乡小山坡上翘首盼望的和泽乡人远远地看见火光冲天的滕州城里燃放起一柱又一柱的红色光焰,这些光焰在清晨黛粉色的天空上绽放,像一朵花儿一样开放在了人们的眉间心上,这朵花儿的名字叫——胜利!

是的,胜利了!在松藤跪在南城楼烧去半截的太阳旗下剖腹自杀之后,随着信号弹的发射,滕州城里殊死抗战的勇士们向全县的人民大声宣告历时一个半月的滕州战役在新一天的太阳将要升起之前终于取得了胜利,中国远征军和滕州武装队的战士们歼灭了滕州城中的全部残敌,沦陷两年零四个月又四天的滕州城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焦土。信号弹在天空绽放之后,战士们丢掉手中的盔甲和武器,背着烈士扶着伤员从四面八方的瓦砾堆里慢慢走出来了,汇聚成一道人流,向和泽乡的方向走去。

1944年9月14日清晨,当新生的太阳照耀着滇西大地,当滕州城最后一声枪声沉寂下去,当滕州城上空弥漫的硝烟在阳光下渐渐散去,当和泽乡的妇女一个个停下手中的活儿仔细辨认着从滕州战场上远远走来的一个个身影,当整个滕州大地终于光复,和泽乡张府里,在玉珊产房门外守候了一天一夜的人们终于听到一对新生儿洪亮的啼哭,哭声划破了和泽乡的空气,扬着无形的小翅膀送到了每一个和泽乡人的心里。产房的门终于打开了,疲惫不堪的乌金一手抱着一个襁褓站在门口,笑靥如花。门里,和死神搏斗了一天一夜的玉珊已经筋疲力尽地含笑睡过去了。

张祜文和寸容大小心翼翼地从乌金臂弯里接过这对孪生子,看不够,笑不够,亲不够,眼泪却汩汩地流着。张祜文从怀里掏出两块灵玉,把雕着并蒂麦穗的熙和玉挂在哥哥的脖子上,把雕着三只小羊的另一块玉挂在了弟弟的脖子上,然后面朝和泽乡元龙阁的方向,无比庄严地赋予了这对新生儿两个神圣的名字:寸永和,张永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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