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界 亲爱的，唯愿与你共赴“彩虹之约”

“要是能拉着你的手一起看彩虹该有多好……”“悲剧的是，现在我还在加班……”“我也刚下班，若在一座城，我应该在开着车去接你回家的路上了。”...





拖着疲倦身子匆匆回家，伫立天桥抬眼的瞬间，只见整个清澈的苍穹翻滚着浓郁白云，透过古城箭楼的屋脊望去，她们蜂拥着仿佛要朝我狠狠扑腾过来，而另一头璀璨灯火上方的天幕则是不可思议的透明，被榆树的枝桠格出的块块天空，宛如婴孩刚刚哭泣过的眼睛，打量着这片疲惫且古老的土地。雨水过后，香樟树的芬芳也显得格外清冽，过去一直倔强地挺立着的古城墙在蓝天白云的笼罩下、在橘黄路灯的辉映下，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一阵风吹来，真有些凉意，我不觉打了个哆嗦呢。

穿梭于整个天地之间的澄澈送来的惊喜，的的确确淹没了雨后傍晚的凉意。放慢了脚步，减轻了蹬踏的力度，信步郁郁葱葱的树林间，偶有水珠自青绿树叶滑落，顺着脖颈直流进我的心田，哦，这般轻盈、透亮，好像在那冰面上滑行的阳光！泥土的醇厚味道扑面而来，脚下的草地也许是早上新剪的缘故，也绽放着天鹅绒般的馨香。放下提包，手枕脑袋，定定地仰面躺在树林间的木道上，看哪，浮云缓缓流动着、飘舞着，一场盛大的化妆舞会仿佛在天上举行，偶然划过的列车的嘶鸣声给她们送来了伴奏……

是的，眼泪湿润了我的眼眶。我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云了，多久没有在这样寂静的树林里倾听大地的呼吸了？此刻，流云就在我的头顶曼舞、轻扬，距离这么近，却又无法把捉。“看云时，很近；看你时，很远”，好像是顾城，这个永远的孩子，是他写的吧？孩子眼里是没有“诗歌”的，他总是在说话，只是自然地说话，就如他睡梦的呓语和哭泣时的喘息一样自然。泥土的芬芳涌入鼻腔的刹那，我想起的也是儿时坐在故乡的田埂上数星星的场景呢。



其实，在宇宙的怀抱里，人的领悟往往是类似的——

《战争与和平》里的比埃尔——好像是比埃尔吧——在一场恶战后，被战友遗忘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只听见自己将死的喘息声，整个世界陡然寂灭、沉沦了。他回想起校园里与那些志同道合的同学度过的烛光岁月，回想起曾经心爱但未曾表达心意的女子，回想起脾气刚硬、但又有着西伯利亚大雪原般宽阔心怀的老父亲的惨烈责骂，他此刻多想对他们说一句“我爱你！”；可是，他已然没有这个机会了，一种深深的绝望将他攫住了。然而，就在他勉力睁开双眼的瞬间，一颗被炮火轰击过的、光秃秃的白杨树映入了他的眼帘。

白杨树就在不远处挺立着，比埃尔想去触摸、拥抱，但是他动弹不得。慢慢地，白杨树又将他的思绪带回了故乡的庄园，那遥远而亲切的庄园哪，可贮藏了他多少眼泪，刻下了他多少脚印，也埋葬着他早已归西的母亲，以及他那难产而死的妻子。“我来这里做什么？我奉谁的旨意来？”从故乡到战场，他带着全部的热情，然而此刻陪伴他是死亡，这是一种悄无声息的绝望——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死的。然而比埃尔是幸运的，白杨树见证了他的死亡——“我从来没有被上帝抛弃过，生命如影如风，如那白杨的叶子，今日落了但明年又生长，因为不变的是上帝的爱。”

所以，谁若能感受到爱的存在，他就是有福的。令我惊讶的是，蓦地打开手机，竟然看到她发来图片：彩虹！哦，原来我过错了这么美妙的光景：整个城市在早些时候已然被彩虹照耀过，被燃烧着的云霞洗涤过！欣赏图片的那一刻，心头首先涌出这话：“要是能拉着你的手一起看彩虹该有多好……”“悲剧的是，现在我还在加班……”“我也刚下班，若在一座城，我应该在开着车去接你回家的路上了。”——好吧，我承认我打情骂俏的水平算不上“高明”，但是能够“从心说话”也算得上是幸福吧——

我们属于同一类人，心灵柔软且轻盈，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得以用不同的方式，但又以类似的感念，领略上帝的恩赐与祝福。

可是，我仅仅是惊讶于她的良善与静美吗？

小时候我看过无数次的云。最喜欢在夏日清晨，和小伙伴三五成群地骑上黄牛背，探身往水田里顺手扯一片稻叶，兀自摇头晃脑地吹着，慢吞吞地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开拔。越往山上爬，野草就越高，慢慢淹没了黄牛的视线。我们这些“懒死鬼”真舍不得跳下牛背，竟一个地骑着享受“作威作福”的“快感”。但是，黄牛也不是好欺负的，有时它们故意往石头多的地方迈去，然而后腿突然使劲一蹬，将我们沉沉甩入葱茏草丛里——我们的脊背被碎石割得鲜血直流，呜呜，疼痛，委屈，不甘！

我们并排躺在草丛里，看着喷薄的白云在湛蓝的天空里摇摆着，宛如感受雪白的浪花摇曳在无边的大海里，竟也不那么记恨黄牛了。因为这白云，因为这蓝天，我们也没了“看牛”的兴致，只是一个劲地望着村子所在的方向，看炊烟什么时候升起——炊烟升起时，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走上二十几分钟就刚好到了早饭时候。“怎么流血了？谁打的？”一入家门母亲就问。若说是被黄牛弄的，母亲必定会笑话我的，“农家孩子若是连与牲畜都处不好，怎么和人相处哟！”这是大人们的解释，彼时我们哪里懂得！我们从不说是黄牛弄的，只是因为我们想要一起赤身裸体地躲在草堆里看白云纷飞、蓝天流转！——你们这群该死的小鬼！



然而，今夜，在这座代表“中华文明”的古老城市的树林里，望着天上云卷云舒，我怎么也无法真正感到透心的轻松。偶尔有嬉戏的孩童在我身边跳跃、奔跑，呼喊着“爸爸，爸爸，你快过来！”此时我想起的却是雷洋，这个青年，我的同龄人，我想起的是他的父母、妻子、孩子。如果此刻他还活着，会一手牵着爱人，一手怀抱爱女，也如我这般领受着上帝的恩赐吧，在和风里，在夜色幽静里？一张死去的面孔，并未驯服一个骄傲的国度；一片愤怒的呼喊，也不会让一个充满谎言的国度走向真挚与真实——我们被自己的“善意”与“良知”感动过片刻，但是一阵喧哗的骚动过后，我们又扑向了白云蓝天的温柔乡里。

我想，如果我们未曾更新自己的灵魂，我们便会永远生活在对“领袖”、对“乌托邦”、对“美丽新世界”的寄望里。

“我与你们立约，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也不再有洪水毁坏地了。上帝说：‘我与你们并你们这里的各样活物所立的永约是有记号的。我把虹放在云彩中，这就可作我与地立约的记号了。我使云彩盖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我便记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再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肉的物了。虹必现在云彩中，我看见，就要记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上帝对挪亚说：‘这就是我与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约的记号了。’”

今日，那天边的彩虹已经散去，然而此生我真想与你共赴“彩虹之约”——去更新我们的灵魂，而不仅仅是提升思维理性、自由精神与权利意识。夜深了，让我在彩虹里，做个甘醇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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