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海棠 落红满径

张先这个人，就比较有意思了。在北宋那个时候，他是与欧阳修、晏殊同时期的著名词人。从他一生的经历来看，其实，叫他“张三多”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起张先，可能了解的人并不是太多；但要是提起那一句“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我想，很多人一定是耳熟能详、脱口而出，也一定会被词中酿造出来的那种充满诗意的惆怅和让人神伤的凄美所深深陶醉……

没错，这阙词就是张先写的，词牌叫《天仙子》，写的是春深迟暮时候，江南烟雨中，微风轻拂过后满径落红的绝美画境：

《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作为作者的张先这个人，就比较有意思了。在北宋那个时候，他是与欧阳修、晏殊同时期的著名词人。从他一生的经历来看，其实，叫他“张三多”是再合适不过了。

张先是北宋天圣八年（1030年）中的进士，治平元年（1064）做到了尚书都官郎中的位置。据《石林诗话》的记载，张先“能诗及乐府，至老不衰”，所写的大多是男欢女爱、相思离别的情感和闲适的诗酒生活，延续着“花间词派”的题材传统，词风含蓄雅致，言辞工巧，情韵浓郁，清新委婉，带着雍容华贵的气派，是典型的文人贵族词。

而且，他的词与柳永齐名，但与以慢词著称的柳永不同的是，张先擅长的是小令。他还经常往来于杭州、吴兴之间，在登山临水、垂钓吟唱中自娱自乐，交往的是赵抃、苏轼、蔡襄、郑獬、李常等名士大V。

在《行香子》一词的中，因为张老师写出了“断钟残角，又送黄昏。奈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之句，故被人们称为“张三中”。但张老师自己却不甚满意，说，为何不叫我“张三影”呢？

原来张老师写词的时候就喜欢用“影”字，而且用得不是一般的好，他自认为最得意的是这三句“云破月来花弄影”（《天仙子》）、“娇柔懒起，帘押残花影”（《归朝欢》）、“柔柳摇摇，坠轻絮无影”（《剪牡丹》），于是人们又称他为“张三影”。

而正是因为“云破月来花弄影”这一句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来的名句，让当时的尚书宋祁十分赏慕，专程登门拜访，说的是：尚书想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于是，“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这一称号也随之流传开来。

而欧阳修老师也给张老师起了另外一个雅号。当时，张先的《一丛花令》一词流传极广，一直排在榜中榜的前列，欧阳老师十分喜爱，特别是对词中结句“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更是喜欢得不行不行的，但遗憾的是一直没能有机见到偶像。终于有一次，张老师前来拜访，这下把欧阳老师激动得倒屣迎客，口不择言：“此乃‘桃杏嫁东风郎中’啊”！在古代，长寿的人并不常见，所以就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可是在两宋词坛中，却出了张先这么一个极其高寿的人。

这伙计享年89岁，搁在今天也算是长寿的人。他经历了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五朝，堪称羡煞旁人。

更重要的是，他生活的时期，正是宋朝最为繁盛太平、文人最受器重的时候。他官运虽不亨通，但也不像柳永那样沉沦，没有太大的人生挫折和生活负担，而且精力又充沛，一生流连风月，听歌看舞，悠哉游哉，因此艺术生命力也相当旺盛。

所以，在张先的词中，有对韶光逝去的淡淡哀愁、有与朋友歌妓之间的分别痛苦、有歌舞饮宴时的欢快优游、有男女之间缠绵的恋情、有都市繁华盛景的讴歌……一切都是淡淡的惆怅、幽幽的愁思，一切都是从他自身生活中生发出来的真实感受，一切又往往离不开他的“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论起诗酒风流，张先其实比柳永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有着安稳闲适的现实条件，风流成性就成了张老师标配的生活方式，更何况他本来就好这一口。所以，张老师的忘年交、小他47岁的苏东坡在给他的赠诗中就写道：“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虽不无调笑之意，但的的确确是张老师真实朴素的生活写照。

最为可气的是，这老张头的老当益壮也不是盖的。在他80岁的时候，还纳了一个18岁的黄花闺女作小妾。苏东坡得知后，随约了一班朋友前来道贺，也顺便寻寻开心。

一番闹腾之后，大家都请老前辈谈谈耄耋之年当新郎的感受，而作诗本来也是他的拿手绝活，于是张口就来：“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只隔中间一花甲。”得意与自豪溢于言表。

苏东坡也即兴附上一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这“一树梨花压海棠”原来就是出自这里，揶揄中把一幅老夫配少妻的情景描绘得生动形象、惟妙惟肖。

据说，这老张头本事还真大，在与小妾共同生活的 8年中，硬是让小妾给他生下了两男两女，也使老张头一生一共有了十子两女，年纪最大的大儿子和年纪最小的小女儿相差六十岁。这道行，不是你想有想有就能有的。

1997年，美国有一部电影叫《洛丽塔》，讲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未成年少女的畸恋故事，这部片子的中文译名就叫《一树梨花压海棠》。

但凡长寿的人，一定活得十分潇洒。但像张老师这样不仅活得潇洒、过得风流，而且还能特别长寿的人，的确是凤毛麟角的奇葩了。也许，《琅琊榜》中梅长苏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对张老师一生最恰当的诠释：“既然我活了下来，就不能白白地活着！”

其实，“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也是他写的。

    关注 小扣柴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