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里的悲欢离合

 

红白杏花开的这一年当是元和元年,当年六月,我们将随同韩愈,回到长安。...



写在韩诗边上之十一   杏花

文/亦思替非

杏花   韩愈
居邻北郭古寺空,杏花两株能白红。
曲江满园不可到,看此宁避雨与风。
二年流窜出岭外,所见草木多异同。
冬寒不严地恒泄,阳气发乱无全功。
浮花浪蕊镇长有,才开还落瘴雾中。
山榴踯躅少意思,照耀黄紫徒为丛。
鹧鸪钩辀猿叫歇,杳杳深谷攒青枫。
岂如此树一来翫,若在京国情何穷?
今旦胡为忽惆怅?万片飘泊随西东。
明年更发应更好,道人莫忘邻家翁。
传统文论一向强调作品与作者的紧密联系,对于抒情诗来说,尤其如此。盖所以抒情者,缘人之有情,故往往反求于作者之悲欢离合,以加深对作品之感受理解。应该说这种观点有其道理,如韩愈这首《杏花》,就直接源于他谪居岭外的人生际遇。

《杏花》乍看是咏物,但特别在于,落笔基本在杏花外。李黼平认为:“凡十韵,只此句(杏花两株能白红)是写杏花”,实则“万片飘泊随西东”也是在写杏花,除此之外,就真没了。从“曲江满园不可到,看此宁避雨与风”开始,处处充溢着的都是作者对于自身际遇的感受和激发的想象,有很强的个人情感浸润,对长安曲江的怀念,对岭外气候的不适,对异域风物的隔膜,这些其实完全可以不和杏花发生任何联系,但是,只要作者愿意,那就可以把这一切最终都收拢到两棵杏花树的花色斑斓里,“岂如此树一来翫”,这不能看待为单纯的文字手段,而只能在人的境遇里,作为情感饱满的生发,消融时空为一体。

诗的结尾也颇可玩味。“明年更发应更好,道人莫忘邻家翁。”此处“更发”一作“花发”,细细体味,两个更字的迭用,在传递诗人内心对于未来的美好期望上,递进感是要略胜一筹的;道人句一是暗示了对自己已离开此地的期望,妙在不直说回京,二是延续了杏花与人映照的画面感,此处可参会崔护的人面桃花,异同中当有微妙感受。

诗义的解读不是问题。引申的问题是,如果此处缺乏对韩愈生平的笺释,亦即作者缺位了,对诗意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作品在什么情况下能摆脱作者,或者,作品摆脱作者能到什么程度?

有很多观点。有观点首先对作品作出区分,即有些作品是可以和作者无关的,但有些作品则必须求索到作者的人生境遇。

有观点承认作品可以单独存在,但如果回溯到作者,会赋予作品更多的东西。

有观点进一步认为作者的所有或大部分作品会映射并塑造出作者的人格,这个人格会统合这些作品并升华出一个整体性的感受而辉耀于这些作品中,比如对老杜的诗史观。

当然也有观点认为可以完全不去理会作者,作品自身应具备自足性的存在。如果作品必须依赖作者才得以完整,那么作品就是不完善的。

甚至有观点认为把作品牢牢系在作者身上,反倒是对作品的限制。如果再神秘化一些,作者仅仅是一个代笔者,冥冥中被赋予了引出作品这一任务。

最后不妨说说我的看法。我认为只要能有助于领会和丰富作品的诗意,那么经由作品而回溯到作者是无可厚非的,同时所产生的对于作者的感受性理解,也不能局限为某个具体的实在人物,毋宁说把他作为一个具有某种普遍性的原型的特殊呈现来认识。

这个理解实质还是作品本位的。但,这并非对文字的神话和对人的忽视。对作品的感受最终还是要落在人身上,它将指向所有的人,而不仅仅是作者。

红白杏花开的这一年当是元和元年,当年六月,我们将随同韩愈,回到长安。



胡为乎书法——韩愈《杏花》
平明【故纸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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