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超级玛丽

 

诚实地进行每一步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图片作者:Oleg Oprisco
 No. 153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超级玛丽


1

晚上起了风,套上系在腰间的毛衣,把行李箱放在房间一角,窗前光线渐渐昏暗,然后意识到,一天已经结束了。

事情还没有做完。

生活一旦匆忙或奔波起来,最害怕突然停下来的那一刻,仿佛之前经历的,都像是一场虚幻而浩浩荡荡的梦。

所以黄昏时分是人最放松的时刻,也是最恍惚到怀疑生活的时刻。

2

早上因为手机没电关机,没有听到闹钟,醒来时已经是七点多钟。前一天晚上答应房东阿姨八点钟去看房,答应了两遍,用“一定”“绝对”和“放心”这样的字眼。我不喜欢给人承诺,除了在“准时”这件事上。为了不迟到,醒来后急急忙忙地梳洗,然后出门打车,幸运的是遇到一个认识路的司机——新家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下车之后,找具体位置还是经历了一点小小的波折。最后看见阿姨的时候,她笑着说:“怎么会找不到呢?这么好找?你看,我们家就靠近路边,沿着超市一直往前走就行……“她是一个健谈的人,有时候我不得不忍心打断她。我跟她去看了房子,朝南,有一片阳台,最惊喜的是床头有书架。光是阳光和书架,就足够支撑我在心里做下决定。房间很偏,交通并不方便,但为了这两个小小的满足,半个小时后我交了房租。

3

这是我从2014年春天开始,第四次搬家了。不管是找房还是搬家,都已经轻车熟路,而且,说实话,整个过程越来越平静。

我还记得前面三次的搬家,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地觉得伤感,不只是离开一个地方或扔掉东西的那种伤感,而是仿佛掉入生命的某个洞穴,既然已经掉入,你就不得不在黑暗的洞穴里环顾四周,看到斑驳的墙体和狰狞的泥土,觉得生活就像不断脱落的白色石灰块——接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片一片地,脱落。

这一次搬家,缘由是不得已。附近房子拆迁,这几日回家时总会看到张牙舞爪的挖掘机,制造一波又一波的尘土飞扬。那场面让我想到了灾后重建——我像是一个路过地震区的小孩,看着满眼的废墟,不知不同城市的废墟之间,真正区别是什么。

总之我要搬走了,搬走之后这一片房子也都会倒下,我将看不到它倒下。我对目前这栋已经住了一年的房子几乎有了感情,尽管我没有写过关于它的故事。我在这座城市发生的大部分故事,都曾坐在这个房间的一角笨拙而诚恳地写过。它没有阳光,因为窗户朝北,冬天总是冷得要死,我竭尽全力想要逃出去;但它下雨的时候,雨水会滴落在窗外的平台上,晚上睡觉时我喜欢打开窗户,听着雨声慢慢入睡;房间比起所有世俗的要求和规格来说,远远称不上大,但够我住下,够我走动,够我放下一个书架,以及偷偷使用的厨具。总之,它几乎是我过去一年所有生活的总和。

搬走就搬走吧,我说过我并非十分伤感。如果说有一点的话,反而是针对拆迁折射出来的世事与政治,这里不愿多谈,个中复杂,可以另起一文了。

4

从新房子回来后,我开始准备搬书,一本一本地放进行李箱,体积上并未全部装满,但重量上达到了历史最高。我甚至有些心疼起我的箱子来,毕竟它也跟我走过一些时月。拖着箱子坐上车,下车的时候迷了路,就这样站在四通八达的马路上,不知道往哪走,太阳正盛,觉得彼时自己像一个乏味的西部公路片主角,故事单调,无非迷路,迷路之后会发生什么,脑袋空空,没有答案,也并没有急切找出答案的欲望。

箱子太沉,能感觉到它比我还承受着某种痛苦。最后也是莫名其妙回到了正确的路线,到了新家,摆书,打扫,在温暖的阳台处站了一会儿,无所事事的十几分钟,然后回去。

搬书之前,一个朋友跟我说:“需要帮忙一定要说啊,不要太汉子了。”我为这句话感动,并非一定要带来什么实质的结果,但人生在世,有时到了一定阶段,有人愿意帮忙就是温暖。

5

我想起去年刚到新公司上班的时候,某天下班,同事朱朱突然对我说:“我感觉你很像台湾剧女主角。”我愣了一下,有些出乎意料和不明所以。她解释:“感觉你穿衣服像,性格像,做事风格也像,就是台湾剧中那种女生啊。”我笑:“是不是每天送便当还要为父还债的那种?”

对话是去年八月份,一切看起来好像是一无所有,又好像是全新的开始,偶尔我会骑着自己的红色山地车上班,晚上下班的时候走在马路上,光线昏沉,风吹过来,脑袋被搅得失去秩序,索性放空,然后觉得生活什么角色都不重要了。

我慢慢知道,她说的感觉是什么。如果像,应该也是像剧中前八集。女主角苦逼又独立,白痴又随意,某种程度上甚至男性性别和女性性别融合在一起,whatever,反正穿T恤牛仔裤运动鞋方便奔跑就行。对,甚至到现在,我依然是这样想的,尽管不知对错与好歹,尽管不明诽谤或赞誉。现如今,也只是突然深刻而不无讶异地发现,自己的人格已经越来越接近于雌雄同体。

6

新房子让我没能免俗地期待起新生活来。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阴雨绵绵,我的情绪和精神也跌到了谷底。但今年今日,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或者说,从今年春节以来的某个时刻起,我的内心渐渐变得放松和光明起来——不再是束缚,或抑郁。这么多年,我大概已经学会了从黑暗中吸取内功,而不是被它主动摧毁。

我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说一句话: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用来警醒我未来不要做体力劳动者,而要做脑力劳动者。于是,我就真的成长为一个头脑复杂,四肢简单的人。头脑,复杂 —— 过去我想了太多太多东西,已经被它负累到极限。质疑、思考、颠覆、建立循环了若干次,甚至几次坠入深渊。而现在,我终于不再执迷于上面的过程。某一天突然想起,要做一个光明的人,当然还要独立,所以,接下来,做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超级玛丽是最好的决定了。
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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