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那位被尊称为“先生”的女子走了

极可能是华文世界里最后一位女“先生”的杨绛，在将要度过自己的105岁生日的时节，把自己百岁生日的赠言又默默地念叨一遍，便施施然的走了。自己的使命，丈夫与女儿的使命都已经完成，端的是功德圆满。...

听闻杨绛仙逝的那一刻，我刚刚看完据称曲高和寡的电影《百鸟朝凤》。思谋着杨绛的“先生”资质，我在想，恐怕杨女士该是华文世界里的最后一位“先生”了吧。譬如那百鸟朝凤的传说，压根就是一道有嫌悖论的绝唱：只有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享用这首曲子，那还需要用钱来买么？如果人家德高望重而又没钱，你是不是要免费奏给他听？可如果不免费，你的这曲子不就成了高不可攀五迷三道的概念？倘若可以免费，那是不是说，评判谁人德高望重的权力，居然落到了一组民俗艺术团体的手中？当局能够容忍这样自封的权威中心的存在么？在无双镇这样狭小的所在，随着物欲横流的市场经济大潮席卷了各个角度，且不说掌握着《百鸟朝凤》无上神功的民俗组团已经少有人问津，便是还有人来请，你以为这世界上还会有百姓认可的德高望重者么？如此去想，如果继续坚持“钱不是问题”和“不是钱的问题”的执拗，《百鸟朝凤》终究会成为一个虚无缥缈而又高不可及的幻梦。连谋生都成了问题的唢呐匠们，还有闲情品评谁人德高望重么？连迎师礼都不再受用的唢呐先生们，还被接受这般的道德品评么？



同理，被称作“先生”的女子，在这这越来越把“我”和“钱”高过一切的浮躁世界，以后还会有么？

对于什么样的女子可以称作先生，有这样三种观点：

陶杰谓：“中国上一辈的女性，凡出身书礼门庭，受过良好教育，德望俱重，懿范风采，老来都被称为先生。”

萧郎今又来认为：凡女人称为先生者，必须同时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她在个人的人品、才华和学识上已经达到一种很高的境界，非一般女子所能比，二是她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先生，她必须而且也挑起先生的重担。

阿廖说：某几位女士能成“先生”，其实是一种“待遇”的鉴定，也就是说，所有形容女士的上好字眼已经无法完成“溢美”的任务，于是乎，在隐隐约约的语气中便有了一种将杰出女士向男子阵容拔高或者牵拉的嫌疑——中国不是素有“女中丈夫”的说法吗？女子俊杰者，丈夫也！



集合三人的取向，至少有三重含义：一是知识人，二是德高望重到没有人格上的瑕疵，三是志业上的成绩不输于一流的男人。这样的女子，在越来越不崇尚知识、人格和人文学业的当今，还会多么？这样的人，恐怕比之于可以享用《百鸟朝凤》的大德之人，一样世间难寻吧。

其实，萧郎今又来的观点还可以延伸，那就是，在自己先生早逝之后，将他的生命大大拉伸的那样女子，恰是双重意义上的先生。例之杨绛，即是杨绛先生，同时也是钱钟书先生的化身、寄托、延展。



对于钱钟书留下的几麻袋天书般的手稿与中外文笔记，杨绛是当作了比之于自己的文字功业都要尊崇的人文成果结晶。多达七万余页的笔记由于每一页都留着丈夫的手印，整理它们时，宛然抚摸着爱，抑或被丈夫的爱抚摸着。2003年，被整理得井井有条的三卷《容安馆札记》，以及一百七十八册外文笔记得以出版。2011年，二十卷的《钱钟书手稿集·中文笔记》也面世。钱钟书地下有知，一定会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文字生命，做了有限和无限的拉伸。

极可能是华文世界里最后一位女“先生”的杨绛，在将要度过自己的105岁生日的时节，把自己百岁生日的赠言又默默地念叨一遍，便施施然的走了。自己的使命，丈夫与女儿的使命都已经完成，端的是功德圆满。



这样的走，似一位高僧大德的圆寂：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我们该是将游天鸣请来，为这位被尊称为“先生”的优雅女子，奏上一台风华绝代的《百鸟朝凤》。哪怕是最后一场也在所不计。

杨绛先生一路走好！敬请代问钱钟书先生吉祥！

2016年5月25日

    关注 岦泩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