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之变——放下比拿起更难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何来金玉质,何来泥潭中?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入空由空入不了空,只能自色入空...








《西游记》正本二十四回:“三藏不忘本,四圣试禅心。”

耳畔喃喃语动心:“你我何不设下一个迷局,试一试他师徒四人的禅佛之心?”





不是吗,比较辩题可以有两种解法——其一,自己手执天平,仔细称量出弊大于利、彼多过此、这超过那,然后展开、论述、证明(所谓之损益比、标准衡量论)。

或者,不妨设想,我方是一个游戏,你若能层层通关你就赢过我;我方是一座城池,你若能攻陷城头你就拿下城。往这边看,我方已经拜谒起六层的浮屠一座,你每过一层,我就放下了一些;你没闯一关,你就证明了一点,你若能用手中的刀剑、心底的信念登临这六层浮屠以上,不必说,你的结论便可自显,你的立场自证自明。你若过关,我就摊手、就认负,我们绝不矫情。

我之所以说放下拿起难,只因为手中有六样东西执着难熬,无法除破,黏在手中便放不下,成为了扰心的“六执”。你若都能帮我一一放下,拿起就自然比放下难,你方便得证;你若不能放下“六执”,便总有一样让你觉得纠结,破不了,放不下,我方便成真。

所以,我招手等你,这条路通往那六层的浮屠,我静静地等你攻城、闯关、登塔。

莫慌张,慢慢走,攻下的,我都认。

一辩陈词的责任就这个,不多说细节,只邀请对手入席(这里在战略上非常重要,一旦入席了,我们就胜了,你在后面的阅读中会知道为何)。



第一关,名利执。

乾隆七下江南,行临镇江。金山寺,长江旁。皇帝指着浩若星辰、如波涌动的往来船只,向金山主持法磐大师发问:“江中有舟几许?”法磐答道:“有舟两只,一舟为‘名’;一舟为‘利’。”乾隆哑然。

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手中的铜板,无尽的金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能逃脱,谁能放下?

光绪年,两代帝师、户部尚书翁同龢一生清正,然狡邪的商人竟行“雅贿”,他们知道翁家书法冠绝天下,于是将其流落坊间的书法正本一一收集,装裱成书、极尽豪奢,那贿赂的千金粉状为朝拜的功名,全部被藏脏于墨色。当这书法的集成送至翁府,户部的门便道道尽开,畅通无阻。之后此事败坏,光绪责斥老师言:“名利、名利,名在利前。”

也许有人不寐钱财,但他们之中有多少希望为社会所标榜,为社稷所怀念,希望在凌烟阁的高堂上有一个排位,在死后的圣旨里封一个贤名。

名利的执,世人几人能过?

到一辩时,我们只讲到这里,因为怕执中学长一眼就看穿了后面所有的棋局。



第二关与第三关,情缘与性命。

看破名利,难过情缘。

明末,山海关外清兵集结,北京城里金牌道道。奈何,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李清照的词讲:“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放下有多难,竟然难致“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度过情缘,生命难弃。

经验研究证明,绝大多数自杀未遂者都没有再次尝试的勇气。如果说,名利情缘还关乎不同类型的人的不同际遇与坚持,那生命便不再关乎“何种人”,而只涉及“人本身”。

死亡是难的,求生是本能。

多少人,一世英武,在死亡面前脆弱成碎片,堕落无尊严。

对爱人与世界的眷恋,成为我与世界的相互执迷,如何放下?

放下了,就成生离与死别;对于我们,生死离别是深深的疼,而那疼便是“放不下”狠狠署名的印章。

到二、三辩时,我们只讲到这里,因为这很符合游戏的规则。你玩超级玛丽的游戏,一关没打通,没法知道下一关为何。

所以大家都开始了好奇,后面一关为何?



当然,对面是执中学长领衔,名、利、情缘、性命我们定然会失守,这是我们的预计,也是场上的现实。所以,每一关只要失守,我们就升起白旗,自行后撤。只是逐渐的,对方已经全然“愿意”登临到这浮屠塔上,这迷局之中;我们在顶上往下招手,他们在下面逆风而上。

第一层名利失守。

第二层情缘失守。

第三层生命失守。

没事,说过的,不矫情。我长长地喘口气:“学长好,欢迎你到第四层,‘我’执。”

一关一关慢慢给,成了自我保护的方法,成了让观众卷入的设计,成为了让对手跟从的圈套——但这样的“卖关子”你不会觉得流氓,因为这就是超级玛丽游戏的规则与本质。



第四与第五,我执空执

你信誓旦旦,无与争锋,破名、破利、破生死,内心的通明光芒澄澈地关照着世界,镇定而安稳:“我放得下名,我看得破利,在情缘的珍珑棋局中我不被围困,在生死的茫茫里守得住自尊。”

但我问你,“我”放名利,“我”破珍珑,“我”将生命视作时间在里借来的光阴一段,不过重新不悲不喜地还给自然——手中的“事”,上心的“情”,是的,“我”都放得下。但“我”,这个放下“事”、“情”的主体,自为而自主的“自己”,你放得下吗?所以,每一次放下这个主体的自己都在,自己没被放空,自己一直都在。

你能放下自己的“我”吗?放不下,就是“我”执——听懂没,一切的执念源于“自我”——所以,歌里唱吟:“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

然而,比赛中执中学长一语击破此关,我们一闪身,飘上第五层。

学长慢一些,如果一切都已被你破除,我手上则全部成空——但清空了的手还有空,守住空城便成执。

自由辩中,我们所有的战场都无需打赢,如果遭遇攻击而又无力化解,我们就摇动白旗,到另一层讨论。对方如想用自己的准备材料拉回原先的战场,我们依旧摇动白旗,坦然说:那一层我们已经失守,已经全输,都如此了,你何必再追?所以在赛场上,对方的凯歌时常想起——“等等等等”,通关的音乐里,我们诚实的说:“恭喜,这一关已破。”



第五层何意?

简单说,手上的执就好比屋中的物。我们和对方的赌局便在于是否可能将屋中的一切都腾空。我们说,屋中的,你最终难以腾空;对方说,不难的,你让我一一搬除。所以我们的局就是搬家是否成功的比拼。

于是比赛中,我们眼见对方将金钱、名声、情欲、生命与自我都被一一移除。房屋已无物,但,有“空”。空在里面,你如何移除?

到我结辩时,对方已经几乎攻下这浮屠塔的第五层。我们艰难拉锯,因为到这里,时间也就剩余下结辩,在结辩里,我要让你们看到(也只有结辩时才能看见)这竞赛的全局,这浮屠的法身。

喃喃耳畔语动心:“你我何不设下一个迷局,试一试他师徒四人的禅佛之心?”





结辩了,这个模糊的故事要在这里贯通成一种豁然开朗的周延;到我这里,谜底揭开。

所以各位,开始你只晓得这高耸的浮屠分为六层,结辩时你最终看见六层为何:

第一,   名利的沉沦;

第二,   情缘的纠葛;

第三,   生命的本能;

第四,   自我的意识;

第五,   空空的坚持;

第六,   破执的执念。

到了第五层,对方必然被沦陷。空空的房间,如何把“空”破除——对方说,很简单,只需在房间中稍有放入——但问题是,你当放入,你又落入了这高耸浮屠第一、第二、第三或第四的某一层,如此反复将成为难以破解的循环。退进之间如何选,不能自已,不知所为,这就是放下的难。

走到这里,我们的证明已完满。走到结辩,你才刹时间听懂了这全部的权谋。

然而,比赛走到此,对方至如今,进退维谷,翻转失据,即便执中学长后面的结辩中尚有可能突围(执中学长在结辩中确实做到了,非常震撼),然三位队友已经沦陷。你察觉到吗,一旦对手进入浮屠,有想要通关的观念,所有的观众也便想看你们如何从第一层到第二层步步为营,他们已经不听你们的立论和言讲,胜利的欲望、众生的期许,全部成为把你步步前推的难,怎么办?怎么办就是放下的难。你一直向前的意识,一层一层的攀登,怎么从来不放下?怎么从来放不下?——这就是放不下的难。

所以在结辩时,我是在感谢对方而非驳斥他们,因为我们正、反双方才构成了今天我方立场的证明,这不是论证,这是行为艺术。所以,我方的证明有一半是对方完成,怎能不谢?

对不住了,这个浮屠,只要进场就围困,只要前行就沉迷。

这是第六层,拨出执念的念想本就是执,这个无论如何放不下。如果能放下,你们何必追我们到第六层?如果此时已有妙计可反悔,能突围,那你这反悔与突围的念想也是执念,为何也放不下?





明白执着的苦,放下的难,有何意义?知道这座浮屠永无法穿行登临,有何价值?

有。

每人都执着,于是每人都痛苦。这苦无关阶层,无关身份,无关对错,无关是非,只要是众生都会难放下。

了解这一点,每一个人便都值得同情与可怜,所以你懂得了大乘佛教的慈悲。何为慈悲,“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这个浮屠塔构成的迷局,我们开始是一招手,你们便迎面而来。我们这个迷局有可能失败,那就是你不拿起,你不入局。如果你们不去试着攀登者六层的浮屠,我们也就无法证明这最后的结论。

但不会的,因为拿起简单。

所以,你上路的那一刻,我方就已经完成证明。

(这是辩题拿起/放下哪一个比较难的反方(放下比拿起难)的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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