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曼弗雷迪:斯巴达人(5)

 

一边读,一边译...



一瘸一拐的塔罗斯手里紧紧抓着鞭子,赶着羊群,沿着欧罗塔斯河鲜花盛开的河岸前行。微风吹皱了周遭的罂粟花之海,空气中飘荡着迷迭香和薄荷的香味。少年汗水淋漓地沉浸在这花香里,停下来用河水洗脸。羊儿们也饱受炎热之苦,都躺倒在一颗榆树下,这棵树被晒得干枯的叶子尚能带来一些阴凉。牧羊犬在牧羊少年附近转着圈,摇尾轻吠。少年转身拍了拍它那已经失去光泽且沾满麦粒和扁豆的毛皮。克里奥走到少主人身边,舔着他那貌似受过重伤而显得颇为畸形的脚。

少年用深邃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小狗,偶尔会抓一抓它背部那厚厚的皮毛。当他转向遥远的城市,目光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从平原上突兀崛起的卫城,在烈日的炙烤之下,就像一个正在闷热空气中颤栗的可怕幽灵,包裹在震耳欲聋的蝉鸣声中。

塔罗斯从背上的包里取出了一支芦笛,这是克里托劳斯送给他的礼物。他开始吹奏起来:一首清新愉快的旋律扩散在罂粟田里,混合着河水的汨汨声与云雀的歌唱。数十只云雀飞过他的头顶,令人眼花缭乱地飞向燃烧的太阳,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须茬发黄的草地。芦笛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就像是来自大地深处某个黑暗洞穴的泉水奔涌声。

小羊倌的灵魂随着他的乐器演奏出的简单音乐而激荡着。他时不时地会放下笛子,望着从北方来的那条尘土飞扬的道路,好像在等着什么人。

“昨天,我见了高原上来的牧人,”老人已经说过。“他们看到战士们正在返程,在军中服役充当搬运工和赶骡人的我们同胞们也随他们一起回来了。”塔罗斯想看一看他们;这是他第一次将羊群从山区带下平原,就是为了看一看斯巴达战士,他已经听到无数人用充满愤怒、厌恶、羡慕……甚至恐惧的语气谈论过他们。

突然,克里奥抬起鼻子,开始嗅空气中的气味儿,并狂吠起来。

“谁在那里,克里奥?”年轻的羊倌问道,它忽然从河边跳到了他的脚上。“好孩子,安静点,没有什么事吧,”他说道,尝试着让狗儿平静下来。少年张耳细听,没多久似乎就听到了一种遥远的声音;也是笛子声,与他的相似,却又完全不一样,甚至还有一种隐隐像雷鸣的噪音,深沉而又有韵律。再过一会儿,塔罗斯清楚无疑地听到了一群人脚踩大地而发出的隆隆声,这使他想起:美塞尼亚牧人们的时代已经随着他们的牛群一同消逝。忽然,在他左手边的小山后面,他们出现了。没错,就是他们:斯巴达战士!

在微微发光的空气中,他们的轮廓看起来杂乱而又强大。他听到的声音来自于一队人马,他们跟随着长笛纵队前进,同时还有有节奏的鼓声以及定音鼓的金属声。这是一种奇怪的音乐,节奏单调,给人以强烈的震撼,这种略显紧张却生机勃勃的声音在少年心中激发出了特别的向往之情和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他的心不由得狂跳。

他们的后面就是重装步兵,这些步兵有护腿的青铜甲,胸口有护胸甲,脸部隐藏在头部佩戴的战盔中,这些头盔上面插着黑色和红色的羽毛。他们的左臂挎着大圆盾,上面有各种迷人的野兽和怪物,塔罗斯从克里托劳斯所讲的故事中听到过它们。

纵队按照固定的步伐行进着,他们扬起的厚厚尘土盖住了羽毛、旗帜和战士们的双肩。

当排在第一位的人来到他跟前的时候,塔罗斯忽然感觉到了恐惧,有一种逃跑的冲动,但使,他内心深处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将他钉在了原地。

第一个人走了过去,他已经非常接近他们,只要他伸出手,就能触摸到他们行军时斜扛着的长矛。他凝视着他能看到的每一张脸庞,回忆和理解着牧人们曾经讲给他的故事。他看见了他们瞪的滚圆的眼睛,在形状怪异的头盔护面下面都是汗水,耀眼的阳光也妨碍了他们的视线;他也看见了他们落满尘土的胡须,闻到了他们身上的汗水……以及他们的血液散发出来的苦涩味道。他们的双肩和手臂都有擦伤。他们的手上和汗水淋漓的大腿上以及他们的长矛尖头上都有干涸的暗黑色血块。他们向前走着,根本无视正在围着他们受伤的肢体的苍蝇。塔罗斯注视着这些人在他眼前通过和走远,充满了敬畏之情,那种怪异音乐的节奏似乎永远不会结束,它渐渐远去,变得若有若无,就像一场梦魇。

这场出乎意料的突然遭遇给少年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他突然转过身来:一个覆盖着传说中的胸甲的宽阔胸膛,两条粗壮多毛的胳膊,上面满是伤疤,就像是一棵被熊用来磨爪子的圣栎树,还有一张长满黑胡子却已初露银丝的黝黑脸庞,他的铁掌握着一根长长的枪杆。他的两只眼睛像夜晚般乌黑,却发射出强大并几乎像是拷问一般的力量:“让你的狗回来,少年。你想让长矛刺穿它的骨头吗?战士们累了,他们很烦躁。把它叫回来,它的叫声会吵到我们。你也走开吧,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塔罗斯转身离开,浑浑噩噩,如梦初醒。他叫回了狗儿,用拐杖支持着瘸腿,就此离开。走出没有几步,他停下来,转过头来;那位战士在他后面站着没动,惊讶地张大了嘴。他痛苦地盯着少年猛看,闪着微光的眼神聚集在少年的残疾脚上面。战士咬着下嘴唇,像是受到了突然刺激一般,裹着铜甲的大腿也像芦苇般摇晃。只持续了那么一刻,男人就马上用装饰有羽冠的头盔盖住了脸庞,拿起了装饰有龙形图案的盾牌,重新走入了正在沿着道路往下走的大部队的尾部。

刚才使塔罗斯感到紧张的压力突然消失,他感到心里升起一股暖流。它们充盈了他的双眸,顺着脸颊掉了下来,打湿了他那瘦骨嶙峋的胸膛。忽然,他听到从下山的小路方向传来了一声颤抖的呼唤。没错,这是老克里托劳斯的声音,他正不顾年老体弱和腿脚不利地奋力奔跑着。

“塔罗斯,我的孩子!”老人上前抱住了孩子,非常担心地问,“你为何这么做,为何来这里?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千万不能再来这里了,知道吗?你必须答应我……永不再来!”

两个人随机转身沿着小路返回,克里奥则收拢羊群,赶着他们朝山上走去。而在遥远的平原上,长长的纵队正在进城:它就像是一条受伤的毒蛇急着寻找藏身之所。

夜晚,躺在杂草床上睡觉的塔罗斯,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没法将那个令人头晕目眩的场景赶出脑海……那只抓着长矛的手仿佛要捏碎它。那个在盾牌上有龙的战士是谁?他为何要那样看着他?那种怪异的音乐,已经在塔罗斯的心里唤醒了如此激烈的情绪,现在还在继续折磨着他。最后,夜色终于关上了他的眼皮。那位战士的眼睛融进了黑夜,音乐变得越来越缓慢,就像是妇人的歌曲一样甜美,抚慰着他那疲倦的心灵。终于,睡眠使他的脑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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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斯巴达的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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