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文苑 《麒达传》(十二)

 

麒达知其可怜,只得默默陪其垂泪,却也更为刻苦学艺。麒达时常想起自小被劫掠,戏班遭奴役,宰相府酒肉朱门,与枼玉疲于奔命,由不得心中愤懑难填,对自在与安宁竟无比热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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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达传》(一)

《麒达传》(二)

《麒达传》(三)

《麒达传》(四)

《麒达传》(五)

《麒达传》(六)

《麒达传》(七)

《麒达传》(八)

《麒达传》(九)

《麒达传》(十)

《麒达传》(十一)

麒达惊叫一声。竟是一个人。麒达屏住呼吸,凝目而视,但见此人是名少女,表情阴郁,脸孔的一半尚自完好,另一半却已残成累累白骨。麒达竟已忘记害怕,轻轻问道:“妹妹是何人?”那少女盯着麒达,似有千言万语又无从诉说。良久,那少女突地哀鸣一声,回转身又自往前快速爬去。麒达不解,紧跟而去。树林茂密,深不可测。麒达跟着那少女也不知过了多久,竟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麒达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整个人却浑身通透,清明无比,颇有“白日既匿,继以朗月”的感觉。那少女远远坐在一块岩石上,披下头发,幽幽地瞧着麒达。

麒达问:“妹妹,这是何处?”那少女突地笑了起来,道:“此处叫幽冥谷,你虽来得却没处去得。”麒达见少女开口,不由喜出望外,跟进一步,道:“妹妹是此处的主人吗?”少女歪了一下头,怔怔地瞧着麒达,突又来回晃着头。麒达见其长裙萧瑟,清瘦羸弱,支在岩石上的雪白之手嶙峋露筋,不由心疼,忍不住伸手去握。那少女突地浑身颤抖起来,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拾起一块尖石似要砸将过来。

“倩儿,不得放肆。”林中传来一声威严的呼喝声。那唤作倩儿的少女生生放下尖石紧紧藏于怀中,仍鹰瞵鹗视般盯着麒达。对面岩壁上突然现出一道石门,几个老头从里面走了出来。那倩儿冷哼了一声,竟自不见了。

麒达忙躬身作,朗声道:“各位先达,小生麒达冒昧打扰,还请赎罪。”中间一个老头鹤发童颜,手捻胡须微微笑道:“公子客气,来到幽冥谷恰是缘分,不必多礼,进来便是。”麒达随之而入。

但见里头别有洞天,烛光点点,似有无数书橱藏于洞中深处,绵延不绝。那中间的鹤发老头已请麒达坐下,另外四位老头分坐左右。鹤发老头道:“此处人迹罕至,我等五位老儿在此处著书立说倒也有十余年,公子今日到来,也自令人惊奇。”麒达忙又站起,躬身道:“不知各位先达尊姓大名。麒达不敢唐突称呼。”鹤发老头笑道:“本人前朝太傅娄国梁,受前朝光宗之托于此编撰明史,又聘请民间文人德先生、陆先生、孙先生、徐先生四人共同著书,斗转星移,不知不觉时光久远如斯。”那德先生相貌慈祥,微笑着朝麒达点头致意。陆先生身体敦实,黑脸大眼,冷冷瞧了一眼麒达自不言语。孙先生年事已高,虽口齿不清,仍颤颤巍巍嚷道:“好,好。”那徐先生则身形瘦削,这厢嘻嘻笑着,却叫人捉摸不透。

这太傅之职乃正一品官位,系朝廷重臣,又兼皇帝幼年老师,德高望重。麒达虽系梨园弟子,读书识字、人情伦常倒也略知一二,这厢忙长拜于地,道:“麒达有眼不识泰山,望太傅赎罪。”那国梁虽为人低调,但赞扬捧颂之语却也盛情难却,乐得收纳,这厢早已心花怒放,哈哈一笑,右手一抬,麒达竟已站起。娄先生道:“公子姓氏名谁,怎会突入幽冥谷?”麒达见娄先生和蔼可亲,恍若乾平,不由热泪涟涟,将自己生平之奇遇悉数告诉了五位老头。言罢竟已黎明破晓。德先生等四位老头听得长吁短叹,唯有娄先生默默无语,眼神中竟然不时出现凌厉神色。

娄先生道:“麒达公子,来日方长,你稍事歇息。”这厢德先生已然站起引路,麒达躬身谢过娄先生,跟随德先生绕过无数书橱,七转八转来到一间一尘不染的陋室,竟还有别致石窗可依稀望见远处山林深霾。

麒达躺在石床上,这一睡果然昏天黑地。迷迷糊糊中,似瞧见娄先生、德先生进来捏其骨骼、闻其鼻息,赞叹不已又唉声叹气,又觉娄先生用宽厚的手掌抵其背缓缓运气。麒达又梦见颜悦、咸肉宝、枼玉等人,人影重叠,分割成万千碎片,枼玉的娘艾华从碎片中缓缓而出,一双美目盈盈含泪,并向麒达伸出手臂来,数根铁链却紧紧束之,血迹斑斑,悲天悯人。麒达大喊一声,终于醒转。

窗外似已日头高照,一只不知名的斑斓小鸟正趴在窗棱上对着麒达不停欢叫。突地伸来一只手抱起小鸟就悠忽不见了。麒达十分惊讶,想伸出头去,却见窗棱实在娇小玲珑只能向外管中窥豹,已听得一少女怪声怪气道:“不给你看,不给你看。”麒达哑然失笑,已然听出这是昨日遇见的半脸少女倩儿,由不得快速走出陋室,发现德先生等四位老头正各自趴在石凳上或读或书,那孙先生手中还兀自啃着两只烤红薯不亦乐乎。四人见麒达出来,俱点头示意。

麒达来到洞外,未见倩儿,却瞧见娄先生正在阳光下盘坐吐纳,自不敢打扰,在旁静静而立。几盏茶的功夫,娄先生睁开眼,道:“麒达公子,你过来。”麒达见娄先生神色严峻,不由心中一凛。娄先生沉吟了一下,道:“你可知那倩儿是谁?”麒达摇摇头。娄先生道:“那倩儿乃顺天李巡抚的侄女,数月前随父母回乡省亲,不想路遇被清兵击败的逃亡明军,不仅钱财尽掳,父亲李建华还被点了天灯,母亲魏氏下落不明,那倩儿也被一队明军奸辱,末了还割去半张脸。我与德先生出山购置食材,偶尔路过,出手救下倩儿。虽尽力替其医治,但倩儿容貌已毁,心智也深受重创,一时疯一时清,着实可怜。”不远处,那倩儿在一棵大树旁走了出来,茕茕孑立,怀抱着鸟痴呆呆看着麒达。麒达心中一阵痛楚,无法言语。

娄先生又道:“现今朝廷,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皇帝崇祯朱海斌虽勤俭勤勉但已力不从心,朝野势力纷争,奸贼当道,民间枭雄,风起云涌,加之关外大清、蒙古又虎视眈眈。我等老儿在此编撰明史,竟是越编越惊惶,越编越胆寒,这大江南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如此下去,定将国之不国,乾坤陡转!”麒达凛然倾听。“我见你骨骼清奇,为人又方正不苟,确为可造之材。我等老儿不才,愿将毕生所学之文韬武略倾囊相授,他日若能修成正果,望你能力转乾坤,体恤苍生。”娄先生言罢,另四位老头已悄无声息地出得洞来,五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麒达。

麒达听得,一时不知所措,躬身道:“娄先生,小生只是一名梨园弟子,资质愚钝,又手无缚鸡之力,先生所言,麒达已感惶恐有加,实不知如何作答。”娄先生呵呵一笑,道:“公子不必谦虚,老夫问你,你上根处可有一枚麒麟胎记?”麒达惊道:“娄先生如何知晓?”“有还是没有?”娄先生追问一句。麒达不由点头称是。那娄先生突然两眼放光,半晌才道:“我等老儿虽在此著书立说,但仍不忘觅宝一般苦寻一人,公子与其或休戚相关,即便无法寻得此人,公子若承其血脉,当如出一撤。若公子果能不负众望,我大明有救。老儿今日的不情之请虽颇为强人所难,但公子务必答应,日后老儿自会告诉你一番究竟。”娄先生言罢,目光热忱地看着麒达,德先生等四位先生也自神情激动。麒达虽内心疑惑,尚不分明,但已大为感动,心潮澎拜,这厢已然跪倒,大声道:“五位恩师,麒达不才,请受徒儿一拜。”娄先生等早已喜极而泣,赶忙扶起,道:“徒儿不必如此大礼。”“不必如此大礼,不必如此大礼。”那倩儿突地飞奔过来,将怀中小鸟塞至麒达手中,嘻嘻看过来,半张俏脸竟自绯红起来。

麒达便在幽冥谷住下。那娄先生功力深厚,内功心诀和各路兵法信手拈来。德先生腹中藏经,人文历史,琴棋书画,无所不能。陆先生年轻时曾拜贺兰山达摩元宝老怪为师,一身刚猛硬功难逢对手。孙先生看似木讷,却精通七十二门暗器绝学。徐先生身轻如燕,一身轻功出神入化。麒达聪明绝伦,在五位老头的教授下,短短时间,竟已能辗转腾挪,飞石射箭。那半脸少女倩儿已与麒达混熟,精神清爽之时也与麒达比枪弄剑。麒达心灵手巧,借孙先生所授暗器之功,用竹刺居然打得一只梅花鹿,卸下鹿皮为倩儿做了一副半脸面罩。倩儿喜不自胜,整日戴上临水而照。倩儿问麒达:“麒哥,你瞧我长得美貌吗?”麒达拍手道:“倩儿妹妹恰似仙女下凡。”倩儿自是高兴地活蹦乱跳,偶尔,又会一人远远呆着,愣谁喊都不愿搭理。倩儿不时捉来鸟雀,活生生撕扯出五脏六腑,然后含下咀嚼,旋即又拼命呕吐,捧着鸟尸放声大哭。麒达知其可怜,只得默默陪其垂泪,却也更为勤奋向娄先生等人刻苦学艺。麒达时常想起自小被劫掠,戏班遭奴役,宰相府酒肉朱门,与枼玉疲于奔命,由不得心中愤懑难填,对自在与安宁竟无比热切起来。

娄先生对麒达管教严苛,但私下仍禁不住对德先生赞道:“这麒达天资聪颖,今世罕见,怕也只有贵人能与其媲美。”那德先生原就在娄先生身边当过差,这厢便低声询问:“贵人是否已找到?”娄先生摇摇头,道:“这十余年来,我四处搜寻,各地信鸽传送无数次,却无一人知晓贵人的下落。你或许也知,这各路枭雄包括当今朝廷,也是搜寻不断。不时总有消息称哪里发现了贵人的蛛丝马迹,各路纷至沓去仍一无所获。得贵人者得天下......怕是今后都会引起一番惊天动地的争夺来。”德先生:“前朝皇帝负于贵人,当今皇帝也同样为奸佞所蛊惑,贵人早已心灰意冷,即便现今皇帝愿意礼贤下士,恐怕贵人也心有芥蒂不肯出山啊。”娄先生长叹一声,站起身来,遥望中原,道:“我大明成败在此一举,这麒达为人方正又自玲珑,善良又自坚韧,比之贵人或更为不同凡响,如真能成就一番事业,大明的江山仍可绵延。”德先生点头称是。一只信鸽突然飞至二人头上,德先生轻手而拍,那信鸽竟自悠闲停在德先生的手掌心。德先生解下鸽腿所绑纸卷,小心捧于娄先生。娄先生见四人无人,卷开手心细看,只见上面用木炭写着几字:米脂之乱,已成心腹大患。娄先生面色凝重,手心一紧,纸片已成粉末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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