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球通信二十七】纸电影奥德赛

 

比起古希腊文学的悲天悯人,带有点破坏力的摇滚精神在《奥德赛》中似乎更为清晰易寻...



纸电影《奥德赛》在北京演出之前,已经在网络上红了。上海演出后有褒奖也有争鸣,致使北京三场演出一票难求。很多大朋友们怀着期待去看,因为手法的单一全程昏昏欲睡,倒是场内的孩子们都很精神。

写这篇剧评的时候认真研究了剧团的各种社交网络,艺术总监罗林甚至没有看过《2001太空漫游》。在我看来,这部“四不像”作品更像摇滚青年们的手工和业余爱好,就像他们用sonic youth的专辑封面做自己的头像一样。

(然后这篇已经在11月的《人物》上可以看到啦)

一面白色的幕布在舞台中心垂下,以此为界,舞台被划分为两个区域。左侧是两台摄像机、伸缩自如的工作灯和数以百计的纸片制人偶;右侧则满满当当挤满了钢琴、架子鼓、吉他和小提琴。2014年爱丁堡前沿戏剧展上,来自英国的纸电影剧团用纸给观众演了一场电影。

在充满爵士风味的音符中,穿着海魂衫、留着大胡子的尼古拉斯·罗林(Nicholas Rawling)走上舞台。他用饱蘸墨水的钢笔在白纸上勾勒出奥德修斯的形象:先是坚毅的鼻子,再是小小的眼睛,最后是和自己一样浓密的大胡子。

在演出开头即兴绘制这些主要人物,是纸电影例行的“前贴片”。为了将24卷、12110行的荷马史诗《奥德赛》浓缩成75分钟,剧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不论是角色,还是情节。奥德修斯和妻子珀涅罗珀、儿子忒勒马科斯是仅存的三个主要人物。原著中苦苦纠缠珀涅罗珀的108位求婚者化作墨迹浓重的群狼黑影被一笔带过;帮助忒勒马科斯踏上寻父道路的女神雅典娜也变身为硬币上、树梢上的猫头鹰,睁着圆滚滚的眼睛观察着故事发展。

故事的叙述是完全电影式的,甚至连充满立体效果的片名也一应俱全。它出现在一段小小的故事之后:伊萨卡岛年轻的国王奥德修斯外出打猎,一头野猪咬伤了他的脚踝。



在希腊语里,“奥德修斯”意为“麻烦”。特洛伊战争结束后,为了返回家乡,奥德修斯经历了重重磨难。十年征战、十年回乡,纸电影《奥德赛》讲述的就是这二十年间的故事。这部作品被纸电影剧团认定为他们的“第一部剧情长片”,因为它“有完整的叙事,以及相互联系的三个章节”。

和所有来自英国的年轻剧团一样,纸电影剧团走在一条远离传统剧场认知的道路上。2004年,包括尼古拉斯·罗林、克里斯托弗·里德(Christopher Reed)在内的几个年轻人宣告纸电影剧团的成立。然而直到今天,担任剧团音乐总监的里德仍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精确描绘他们的作品。“所谓纸电影,我该如何描述才好呢?是应该称它为一支配了插图的歌谣,还是一本可以拆开来看的漫画?我也说不好。”剧团曾被拿来与英国的1927剧团、美国的手工电影剧团相比较。前者习惯让演员在舞台上与多媒体投影共同演出,后者则融合了剧场和纸影。相比之下,纸电影剧团的作品似乎更接近电影而远离戏剧。所有的角色、场景都被设计成或立体或平面的纸偶,经由摄像机在大屏幕上投射出来。



最开始时,罗林就在早餐玉米片纸盒的背后画下图案,剪下来做成纸偶。他的画作里有探寻石头秘密的老人、暗夜里的飞翔者,还有改编自爱伦坡叙事长诗的“瘟疫王”。遇到克里斯托弗·里德,纸电影渐渐成型。剧团的第一个叙事作品长10分钟,用了52个纸偶。第二部18分钟的作品动用了85个纸偶。随着作品体量的扩大,所需纸偶数目也持续增加。以至于创作新作品时,5名成员们不得不邀请朋友来到他们位于伦敦北部的小工作室,提供酒水以换取免费的手工劳动。制作40分钟长的《石头魔术师》时,罗林甚至没敢数纸偶的数。“我想那会把我的裤子吓掉吧。”



这个爱开玩笑的大胡子也是演出现场两名纸偶操纵者之一。依据情节,他们在摄像机前赋予纸偶行走、动作,用淡入和淡出转换场景,用快速的扇动表现飞行或疾走,通过两台摄像机的前后位置营造出回忆和想像的氛围。虽然故事和场景都发生在大屏幕上,观看操纵纸偶的过程显然也是现场乐趣之一。剧团刚成立时,乐队坐在观众后方演奏,没过多久也干脆搬到台前,成为演出视觉的一部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演出场所或亲近、或开放,并不存在台上与台下的物理界限。咖啡馆、泰特现代艺术馆都是他们曾经的演出地。剧团甚至还在巴黎圣母院的户外演过一次——为此得在两棵树间拉上幕布。

转折发生在2012年,《奥德赛》先是在伦敦巴特西艺术中心演出,紧接着又来到爱丁堡艺穗节。于是,带着这个有些“四不像”的剧场作品,纸电影剧团走进了世界各地的剧院。从巴黎到东京,尽管会被“吓掉裤子”,蜂拥而至的媒体还是帮罗林仔细数了数《奥德赛》所用纸偶的数目:325个。

剧团在脸书(Facebook)上向世界各地的观众分享他们的巡演故事。他们的头像仍然是摇滚乐队“音速青年”(Sonic Youth)的专辑封面。比起古希腊文学的悲天悯人,这种带有点破坏力的摇滚精神在《奥德赛》中似乎更为清晰易寻。奥德修斯的儿子被描绘成一个空闲年(gap year)学生。他伸出大拇指沿途搭顺风车,骑着摩托车、坐着火车横穿荒野,像凯鲁亚克笔下的年轻人,也像今天生活里所有迷惘的青春。


陷入一万多行的庞大诗篇,剧团也曾迷失在情节的无限可能中。在进入这个故事的无数种方法里,纸电影剧团最终选择了他们最熟悉的入口。作为剧团的音乐总监,克里斯托弗·里德一直在找寻叙事、绘画和音乐之间的联系。《奥德赛》没有对白,只在进行到一半时辅以一些字幕解释。包括里德在内的3名乐手谱写了75分钟的原创音乐。他们仿照芭蕾舞剧的处理方式,为每一位出场人物谱写了特定的音乐动机。在既定场景,乐手用铝板、石头粒和口技制造出逼真的声音效果。与写意的改编截然相反,这些音乐和声音的加入,带来一丝不苟的写实主义。奥德修斯和伙伴落入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的洞穴,钢琴手一边用钢琴弹奏出节奏,一边模拟出绵羊咩咩的叫声。即便并不熟悉荷马史诗的情节,观众也不由发出会心的笑声。



也许只有熟悉原著细节的人,才能体味出笑声背后的黑色底色。被吞噬的队友、发怒的海神波塞冬,奥德修斯在“麻烦”之旅中既遭遇了对自己恋恋不舍的女神、徘徊在犹豫和背叛的边缘,也亲历了无数次无情的杀戮。离家二十年后,奥德修斯终于回来。他并没有直接与妻子相认,而是化妆成乞丐,驻足在美丽的房屋外观察妻子和一群追求者。仆人认出了他脚上的伤口,继而把他介绍给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主仆三人合力杀死了全部108个求婚者,一家三口终于团聚。直到这时,画面才从黑白转成彩色。和着温暖的弦乐,之前所有的黑色记忆似乎烟消云散。这时剧场里投射下满天星光,与开场前循环播放的海浪声一起,成为当晚观众最津津乐道的治愈细节。这些海浪的声音被剧团命名为“似酒暗海”(Wine Dark Sea)——在看似温柔的平静中,暗藏着隐秘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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