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盐烤秋刀鱼

这个六一你们过得怎么样？...

营业第X天

盐烤秋刀鱼

主厨的工作日记

几乎在餐厅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我便火速抓起水池边玩水的董咚咚，把他扔进了储物柜里并甩上了柜门。“咣！”受惊的董猫又把柜门推开并探出脑袋：“怎么了怎么了？”

“别出来！”我冲他吼，“好奇心害死猫！”

再次把董咚咚关进去之后，我解下围裙，走出厨房——与此同时，低头算账的小李子听到风铃的响动后以为有客来，抬眼一瞧却发现是进来了一只猫。小李子惊奇地说：“哎嗨，老大，来了一只猫，不如你一块儿——”他后面的话被我扔在他头上的围裙盖住了，我说：“少废话！到厨房里去，不准出来。”

“哦。”小李很是听话，也不把围裙掀起来便摸瞎进了厨房。前厅就只剩下我与那只大白猫静静对峙着。然后，那猫伏下身子，抖了几抖尾巴，慢慢化成了一个30来岁的女人。女人体态优雅，妆容精致，冲我微笑时嘴角的弧度也拿捏得正好，仿佛一眼看穿了我的底细。她寻了处座位施施然坐下，对我说：“别这么防备嘛主厨，来份盐烤秋刀鱼我们边吃边聊多好。”

我想了想，进了厨房，从小李子头上取下围裙系上，开始准备食材。

把从北海道来的两条秋刀鱼解冻，一刀破肚，剃去内脏鱼鳃。用刀在鱼身上划几刀，涂抹上粗盐，再均匀撒上黑胡椒颗粒，腌制30分钟。接着取一只柠檬切片，往鱼腹中各塞一片，其余铺在鱼身上。然后在烤盘中铺上紫苏叶子，放上秋刀鱼，在鱼内外均匀刷上一层油，放烤箱里烘烤，微焦后取出摆盘。

小李子挪过来，轻轻地问我：“老大，是不是有人来闹事？要不要我和董咚咚抄家伙上？”

我说：“没事，你看着董咚咚，别让他出去。”

然后我到前厅，把秋刀鱼放在客人面前，沉声道：“说吧。”

【她的故事】

如你所见，我可以从猫变成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人是猫还是妖怪，反正，我们家族的人都是这样的：出生时是猫，不久便可化出人的形态，像正常人类一样生活。我们的寿命很长，但生育力低，所以，我们家族的人并不多，人数规模大概等同一个村子里的同姓族群。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便常年生活在华北平原的一小块地方，直到鸦片战争爆发。

或许是天生具有动物预知危险的能力，我们决定举族搬迁到国外避难，不管去哪里，总好过在这里忍受炮火连天。族里能力出众的人很快安排好了搬迁事宜，但临近出发，我却遇上一些麻烦——族长不许我带我儿子走，因为他还没有变成人。

那时候他已经一周岁了，却还是猫的形态，也不具有人类的意识，这很反常，因为世代以来家族新生儿变成人的时间不会超过3个月。我不知道那个孩子出了什么问题，我暗示自己他只是有些许不同罢了。可是，家族里流言蜚语越来越多，我渐渐也不能那么笃定了。很多时候，他甚至都不被当作族人看待，常被误以为是我养的寻常小猫呢。

我心急如焚，表面却还要装作云淡风轻，因为我是他的母亲啊，我不能对他失去信心。结果，族长容不下他了，认定他不可能变成人，没资格和家族一起离开。

“族长，”我苦苦哀求，“就当他是我养的宠物吧，他这么小，也不占什么，带上他不麻烦的。”

“你不要不懂事，”族长严厉地批评我，“你以为举族搬迁是件容易的事吗？这一路上诸多危险，我们储备的物资还不一定能保证供给我们到目的地，若是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他吃的一口也是浪费了！”

我明白族长的意思，搬迁路上可能发生什么我们谁都无法预料，若真出什么事，他没有人形必是脆弱不堪，我根本无力保护他。族长见我犹豫，便说：“你要不舍得，大可留下照看他，要是命好活过了战乱，或者他有了人形，我们自会寻机会来接你们母子。”

闻言我震惊地盯着族长。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定是活不多久的！我看了看角落里那只不谙世事咬纸团玩儿的小猫，最终妥协了。

她吃掉了一条鱼，对我说：“烤的有点久了。”

我冷眼看着她，说：“好了你的故事我知道了，鱼你也吃了，你可以走了。”

她收拾了自己吃完的烤鱼的残骸，又把我面前这份端到自己面前，说：“我还没找到我儿子，不能走。”

我冷笑一声：“找儿子？你也知道在那个时候你们孤儿寡母一起都活不了多久，何况他被你抛弃了，肯定死了。”

她微微扯动嘴角，说：“本来是这样，可他命不该绝，被神仙收养了，现在虽然还是没能成人形，却有了人的思维，能说话，好吃好喝长得挺肥。”

“你听着，”我猜我咬牙切齿地跟她说话的样子一定很丑，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没有神仙，你儿子就是死了，之后再怎么样都与你无关，你赶紧给我滚！”我自诩是一个有文化有素养的人，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对客人爆粗口。

她正欲跟我理论，却突然呆滞了眼神，直直盯着我身后。我预感不妙，回头，果然是董咚咚。他站在柜台上，懵逼地望着我俩说：“你们，在说谁啊？”

小李子在胖猫身后，对我打口型说：“他突然冲出来，我拦不住。”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呀？”胖猫歪头问我，当他蓄意卖萌的时候，我差不多知道他情绪不对了。“董咚咚你回去！”我站起来，正要向他奔去，那女人却抢先我一步冲到董咚咚身边。她特别激动，但是长久的岁月沉淀还是让她克制住了自己，她向胖猫伸出手，说：“你叫董咚咚吗？”

“董咚咚是你叫的吗？”胖猫一个白眼翻出来，我和小李子都愣住了。哎？这路数好像不对，怎么不是“感动亿万中国人，年度催泪大戏，妈妈再爱我一次”呢？

女人的表情有些尴尬，她讪讪地想要缩回手，却又不甘心：“你可能不认识我，其实我是你的母亲……”

“这谁啊？”胖猫理都不理她，回头跟小李子吐槽，“李律师，你说要是有人非说我是她儿子，我是不是得赡养她啊？”

“如果你能证明她不是你妈那就不用……吧。”

“这怎么证明？毕竟不能说有血缘就是亲人吧，那样的话，对于无亲无故但是互相陪伴了上百年一同经历那么多的人来说不公平吧？”

我瞬间就领会了胖猫的态度，整个人登时放松下来，当然，那个女人也不是傻的，听出了胖猫话里的讽刺。她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她的面部肌肉抖得吓我们一跳。她说：“我知道你怪我抛弃了你，但那时候我是真的有苦衷。”

“这位阿姨你可别这么说，不是我怪你，我是替你那个倒霉儿子说啊，就反正当时母子情份也断了现在真没必要再找，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生活里不差你，你非得相认只会给他增添负担罢了。当然不排除有人被抛弃后还是想寻根的，但我觉得你儿子不是这一类。”

女人怔愣地看着董咚咚许久，但是董咚咚显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了，他东瞅瞅西望望，就是不愿意跟女人对视。女人叹口气，说：“我不否认有人寻找当初被抛弃的孩子是贪图好处，但是更多的人，他就是因为心里放不下，想着哪怕看一眼，确定孩子过的好，也就安心了。”可是胖猫倔强地别着头，一副不愿理她的样子。

女人再次叹气，放下一张纸在桌上，对我说：“拜托你照顾好他。”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当她的身影在门外倏忽一下不见了时，胖猫那苦苦维持的高傲神情瞬间塌成若有若无的哀伤，他背过身去，不让我们看他。我摸过那张纸，是……“李莲英，你快过来给我看看这支票上是多少！”

小李子凑过来看：“壹亿……等等老大，以我的数学知识储备量读不了这么大的数。”

“你俩能不能有点出息。”胖猫回过头，“一个从清末就在国外敛财的家族拿出这么点钱还多吗？”

“董咚咚，你都知道啦？我不是故意瞒你，我实在怕……”

“行啦。”董咚咚的表情别别扭扭的，“打我记事就是跟你一起生活你觉得我会跟一不认识的人走？就算她说她是我妈。”

“那不好说，毕竟她有钱又美。”

……

董咚咚又回忆起哪吒来的那天自己做的梦，还是长头发的主厨把自己从一个阴冷的篮子里抱到阳光下，喊着“董咚咚”。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哪怕过去了百年，但他一直记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