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舟:《天虫》之三十二

 

有打油诗曰:“掘笋不叫笋,叫笋蚕要损,吃姜勿唤姜,唤姜蚕要僵”,形象地表现了这种语言禁忌的特点。...

谨以此旧作,献给

“一带一路”战略。






古风轻扬
神韵篇


蚕月森森
蚕事多禁忌
蚕俗民风并不是空穴来风,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来源于充满艰辛和苦涩的蚕业实践,其目的无非是祈求蚕作平安,企盼蚕茧丰收。所以,透过这些蚕俗民风,依然能找到许多有利于蚕作生产的合理的东西,不过,更多的则已被宗教或民间的盲目崇拜心理改造得面目全非。最典型的当数神秘的“蚕禁忌”。

禁忌,是因为古代科学落后,百姓对许多自然现象和生产中的问题无法解释和解决,只能寄情于子虚乌有的鬼神,依靠种种禁忌来获得心理上的安慰。广义的禁忌并不只是“禁止”,也包括“提倡”,如反映在语言上,既有讳言,也有“口彩”。

蚕业因其发展历史久远,生产环节复杂,经营风险高,反映在“蚕禁忌”上,也就显得特别复杂多变。可以说,没有哪一种行业的禁忌会达到蚕业这样登峰造极的程度。



蚕室窗棂上的红色剪纸是无声的蚕禁忌标志。

所谓的“蚕关门”是蚕月中最大的禁令。

“蚕关门”从蚕娘“暖种”开始一直持续到采罢蚕茧,以前文提到的“望蚕讯”为标志,才告“蚕开门”,贯穿了几乎整个蚕期。

养蚕之始,首先要“催青”,也称为“暖种”。蚕娘们身穿棉袄,将蚕种紧贴胸口,靠体温催发蚕种孵化,如遇春寒还要加盖厚棉被。在此期间,蚕娘们犹如十月怀胎,要排除一切杂念,少言寡语,尽心尽责,全家气氛也因此变得肃穆庄严,不准其他人“打扰”她。

正式养蚕开始后,一切交际活动便暂告停止,家家闭户,不相往来,村坊里行人寥落,悄然肃穆。有的地方还要求已婚蚕娘在养蚕期间孤眠独宿净身,以示虔敬。即使是平时情投意合的村邻,也只是在河埠或村道上相遇时才匆匆说上一两句问候的话便罢。

为避免外来生人冲撞蚕神,影响蚕的生长,有的地方的蚕农会在门口打上许多桃树桩,系上用左手反捻搓成的草绳,张成网状,表示禁止陌生人造访;或者在门口贴一张红纸,表示“蚕月免进”的意思;或者在廊下草帘子上插一根桃枝,以示蚕禁。如有鲁莽者上门,蚕娘也许会气急败坏地端出一盆冷水来,劈头盖脸地泼向来人。严重的话,还要在外人回去的岔路口搞一个“送客人”的仪式,以示祛邪。

由于蚕业在古代极高的经济地位,大量的国库收入都来源于蚕业,所以官府也对蚕月极为重视,“蚕关门”的禁令同样得到了官府的尊重。在此期间,官府甚至停止缉犯、诉讼、征税、会考等一切官方活动,让蚕农安心养蚕,是谓“放蚕忙。”

“蚕关门”虽是一种禁令性蚕俗,其中不乏神秘的迷信色彩,但客观上,这种习俗也源自于长期的蚕业实践,有其合理性。通过“蚕关门”,一方面可以确保蚕农们专心致力于蚕事,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控制病菌蔓延,减少蚕病的发生。

“蚕关门”只是蚕月里的总禁令,在日常蚕事活动中,禁忌更是多如牛毛。如忌敲打响声,忌哭泣吵闹,忌秽语淫辞,忌骤冷骤热,忌冷露湿叶,忌酒醋五辛,忌香烟油熏,忌披麻戴孝,忌孕产妇,忌用破蚕匾等等,还有很多语汇上的禁忌。这些禁忌中,有些符合科学道理,有些则充满了迷信色彩,特别是语言上的忌讳更属无稽之谈。

如在《农桑辑要》中引述的《务本新书》中的“六忌”就符合科学道理:忌当日迎风窗,忌西照日,忌正热忽着猛风骤寒,忌正寒陡令过热,忌不净洁人入蚕室。蚕室忌近臭秽。

而有些忌讳不但不科学,还有害于蚕事。如到大蚕期还要关闭门窗,甚至连壁缝都一概用纸糊死,以致于室内空气浑浊,既容易导致蚕病的发生,也极不利于养蚕人的健康。

旧时养蚕,以炭火加温,因为过分密闭蚕室,常常导致人体一氧化碳中毒,所以,每年蚕月都会有中毒身亡的惨剧发生。愚昧的观念还往往将这种悲剧归结为恶魔作祟,于是,“蚕禁忌”变得更为严厉,蚕农们更加战战兢兢。

对声响、哭闹等的禁忌,则完全是从蚕事的神圣性和小心翼翼而延伸出来的,显然,喧哗或响动有背于蚕事的神圣气氛。事实上,蚕并没有声音感觉器官,一般的声音并不会对蚕产生任何影响,除非直接震动蚕座,蚕才会有所知觉。所以,在蚕室外从事正常的活动,甚至用镰刀割草也在禁忌之列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忌孕产妇和戴孝者,是因为古人认为这样的人身上有不洁物或晦气,会冲撞了蚕事的圣洁。这完全是一种心理上的忌讳,其实与蚕事无关。

至于韭、葱、蒜等辛辣物品更是对蚕无害。现在有些用于防细菌病的蚕药中就含有这些辛辣物品的有效成分“大蒜素”。

有的则完全把蚕人格化了,引出令人发笑的禁忌来。如大眠后在蚕室内严禁赤膊,以防蚕看样学样打赤脯,不结茧;养蚕期间禁外出看戏,禁谈戏文情节,以防蚕翘首“看戏”而不食叶。

还有的则完全是凭空想象,毫无来由的禁忌。如忌拍打蚕箔,以防财气拍光;忌对蚕儿计数,以防“越数越少”;忌用破蚕匾,以防“坍匾”倒蚕,等等。

普通蚕农的心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虽然谁也说不上禁忌到底有多大的意义,但人家都这样在做,我这样做总不会错的从众心理是“蚕禁忌”得以延续的一个重要原因。



切桑叶用的桑刀和以稻草扎成的砧板静静地看护着蚕儿。

语言禁忌是“蚕禁忌”中的另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它主要来源于原始信仰,古人以为语言有魔力,故“犯冲”的语词不用,以免祸患或不吉利的事发生。所以,凡遇谐音语词,必要另寻它语替代,此举虽属牵强附会,但透过这些忌讳,我们有机会更全面地领略一下蚕乡独特的“禁忌文化”。

如忌“姜”、“酱”。因僵病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蚕病,与“僵”同音的字自然不能提,所以,生姜改称“辣烘”,“酱油”改称“颜色”、“鲜猛猛”、“咸酸”等。即使僵蚕本身,也要改称“冷蚕”,一旦发现僵蚕,最好不要作声,悄悄吃掉为上。

僵病是由真菌寄生于蚕体而引发的,因真菌的种类不同又有“白僵”、“绿僵”等多种僵病。

僵病虽是一大蚕病,在古代对蚕业损失很大,但僵蚕可以入药,有的地方便通过人为接种的方法专门生产僵蚕以供药用。所以,任何事都要一分为二来看。

“神采篇”中还将对“僵蚕”有所叙述。

忌“四”、“私”。因为这两个字都与“死”、“丝”谐音,所以,蚕室里不但生老病死的事一概免谈,也禁传私生子一类的轶闻。把蚕“四眠”也改称“大眠”;见到死蚕只能悄悄拣出,不能言传。

忌“爬”、“逃”,“游”。因为蚕到处乱爬,不肯吃叶是白肚病的病症,这种蚕俗称“游蚕”,所以“爬”要说成“行”,“油”要说成“滑漉漉”,“游”要说成“下水过”。连避邪物“桃枝”因桃字与“逃”谐音,也不得不改称“掌头”。

忌“虾”。吴语中“虾”的发音与浮肿同义,而浮肿是白肚病的特点,所以“虾”改称为“弯转”。白肚蚕本身则改称“白老虎”。

忌“笋”。因笋与“损”同音,所以“笋”要称“萝卜”、“钻天”。

有打油诗曰:“掘笋不叫笋,叫笋蚕要损,吃姜勿唤姜,唤姜蚕要僵”,形象地表现了这种语言禁忌的特点。

忌“亮”。因为蚕的头胸部发亮也是蚕病的症状,所以,“天亮了”要说成“天开眼了”。

忌“腐”。因豆腐带“腐”字,便雅称“白玉”,或叫“大素菜”。

忌叫“鸭”,以防压死蚕宝宝,所以称呼鸭子时以赶鸭时的吆喝声代之,叫“咧咧”。

忌“葱”。因与“冲”音近,有冲撞相克之意,所以“葱”改称“香头”。

忌“完”。“完”有完蛋、完结的意思,自然不吉利,所以,“完了”改叫“好了”。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经过长期的禁忌熏陶,如今,很多语词已不再局限于蚕月,而成为日常生活的正式称呼,这便是传统蚕区有很多物品的称呼异于别处的原因。

对蚕农而言,这种禁忌并不是可有可无的,而关系到全家的盛衰,所以,决不敢掉以轻心。每至蚕期开始前,特别要对童稚告诫再三,因为童言无忌,最容易“祸从口出”。正如清代洪景皓的《蚕诗》所描述的那样:“遮满村儿也解事,暂呼春笋叫钻天。”

在蚕区,大人们往往把懵懂不解事或弱智的孩子比喻为“无心白大蚕,吃叶不结茧”,可是,即使这样责骂孩子的话在蚕月里也是不敢说的,以防应验。

与语言禁忌相对应,而又出于同样心理需求的,便是“讨口彩”,也就是说吉利话。

如睡觉要叫“眠一眠”,寓意“蚕眠一眠,大一大”。出恭方便也戏称“张一张”,吴语中“张”与“长”谐音,寓意蚕体长一长。前文“望蚕讯”中曾提到送鳓鲞、水糕,糖包子,寓意有“立想”、“丝高”、“甜在心里”、“包好”等,也是一种讨口彩。

甚至乞丐们在蚕大眠至上蔟时分,也会用稻草扎成马鸣王菩萨的样子,挨家挨户乞讨,边敲小锣,边唱莲花落:“马鸣王菩萨上门来,一家两家三家来,家家人家大发财,小茧采来像鸭蛋,大茧采来像鹅蛋……”。这更是一种直截了当的以口彩取悦蚕农的方式。



终于丰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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