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味硬糖，你还爱吃吗？
“佳妮，我拿草莓味的硬糖和你换一颗菠萝味的好不好？”...
一
“你好，我叫姜炎”
十四年前的3月，河水刚刚开始解冻，春风像个更名换姓的骗子，仍傲慢地欺负着不喜欢戴围巾的孩子，我坐在幼儿园的教室里，用冰凉的小手搓着被吹得发红的脸，龇牙咧嘴地喊疼。过了一会儿，老师带进来一个小男孩儿。
“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个新的小伙伴儿。”她拍拍小男孩儿的肩，“来，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
“大家好，我叫姜炎，今年七岁了。”他并不羞涩、扭捏，声音稚嫩却响亮。
我并不记得老师后来叮嘱了一些什么，总之她让姜炎坐在了我旁边。
他端正地坐下，从小书包里拿出一个画本，一盒彩笔，正准备开始画些什么的时候，他好像注意到了我好奇又专注的小眼神。
“你好，我叫姜炎，你叫什么名字？”
“吴佳妮。”我有点害羞，声音小的可怜，但对他的画本充满了好奇，“你会画画吗？”
“对呀，我在学画画。”他边说边在纸上画了起来，没有用铅笔打草稿，直接用彩笔开始画，一气呵成，没有失误，一只大眼睛的金鱼活现在纸上。
“哇，好漂亮，你可以教我吗？”
我们算是通过这条金鱼相识了，他是我小小年纪认识的唯一一个可以把动画片画在纸上的人，那种崇拜，从来没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对我来说幼儿园最大的诱惑已经不是间休时的零食，而是和姜炎学画金鱼。
“你的豆奶是不是比我的好喝”
我每天最喜欢的事是和姜炎学画画，而我和姜炎一起最喜欢的事当然还是间食。教室后面的柜子是每一个小朋友都向往的地方，因为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玩具，还有每天的间食。每当老师打开柜子时，小朋友们都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小宝宝。
每天的间食都不一样，这一天，幼儿园用豆奶取代了牛奶，。每人抱着一小盒，用吸管小心翼翼地吸吮着。姜炎边喝边歪头看着我，不知是因为我喝的样子太投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问我：“佳妮，你的豆奶是不是比我的好喝啊？”
“我不知道啊，你尝尝我的。”我递过去我的，一把夺回他的尝了尝。
“嗯，果然你的比较好喝。”恰好，我也觉得他的很好喝，于是我们就交换了剩下半瓶。
后来每当有豆奶的时候，我们都会分享剩下的半瓶。可很多年后，我才听说，其实小时候每次发的豆奶，都是一个味道的。
“佳妮好看”
六一儿童节，是每年小朋友们的狂欢日，好像那一天的我们，能提任何的要求都不会被责骂。每年这个时候，幼儿园都会组织大家表演节目，那年，我们学前班的所有同学都要表演数鸭子的舞蹈。一连很多天，我们都要套着黄得发亮的鸭子服装里，摇摇摆摆地跳舞，为的是到时候表演给自己的父母看。
六一节当天早上，妈妈把我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用五颜六色的皮筋给我生拉硬拽了一个当年小朋友们都很喜欢的发型，然后我们再风尘仆仆地赶到幼儿园。所有的小朋友聚在一起，黄黄的一堆“小鸭子”特别显眼。老师拿着她的口红，在每个人的眉心处点一个红点，大家乖乖地排队，被点了红点的小朋友都像被点了笑穴一样笑个不停。
姜炎好像并不满意这个小红点儿，站在他的妈妈面前，一直用胳膊挡着自己的眉心，四处张望，生怕有人在看他。
“姜炎，给我看看你的小红点儿。”我跳到他面前，扒开他的手臂，大喊道。
“哎呀。”姜炎像是被发现了见不得人的小秘密，慌乱地又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从缝隙中偷偷地看着我。
“姜炎，这是谁啊？”姜炎的妈妈问他，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很温柔。
“这是我的好朋友，吴佳妮。”他慢慢地放下手臂，可还是纠结那块他不喜欢的东西。
我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真好笑。
“佳妮好看。” 突然，他对我说。
“我拿草莓味硬糖和你换菠萝味的好不好？”
儿童节的间食比平时更多，而且有平时见不到的糖果，幼儿园为了保护我们的牙齿，一年只有这一天才会发糖果。我拿着我的菠萝味硬糖，美滋滋地在妈妈身旁绕来绕去，好像是在炫耀：你看，这回我的糖果你不能没收了吧？
小时候觉得，这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就是撕开糖果包装纸的声音，“嘶——”的一声，甜蜜的味道就是缠绕在我的每一颗牙齿间，我正在享受着这人生最美妙的瞬间，姜炎突然跑了过来。
“佳妮，我拿草莓味的硬糖和你换一颗菠萝味的好不好？”他手里拿着一颗粉红色的糖果，看上去的确比我这个更诱人。我右手攥紧我的糖果袋，伸出脑袋想确认还有没有草莓味硬糖了。
“我和你换两颗好不好？”现在想想还真傻，为什么不多换几颗呢？小孩子真的是单纯。
“好啊。”他开心地离开，我也心满意足地吃着两个口味的糖。原来他喜欢吃菠萝味的硬糖。
我并不知道，一句“好啊”，竟成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一句话。
儿童节的第二天，姜炎就悄无声息地转走了。听说是快要上小学了，要去另一个城市。可当年并不明白，为什么小学不能和我一起画金鱼了呢？
“那个哭丧着脸的男孩就是姜炎”
我和妈妈翻看着幼儿园时候的照片，她不停地在说我长大了没有以前听话了，讲给我听的故事，我也全然无印象。我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稚嫩、青涩，还有如今罕见的童真。
“哎？你还记得这个鸭子舞吗？那天早上你们老师给你点了个红点儿，给你高兴坏了。”我看着照片里黄黄的一堆“小鸭子”，突然想起些什么，我开始仔细地搜索每个“小鸭子”的脸。
“你上幼儿园的时候，最好的朋友是谁啊？还记得吗？是不是有个叫姜炎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啊，这张照片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突然我的心里有点难过，又有强烈的好奇。当年那个画画一级棒的小朋友，现在还在拿着画笔吗？也会教别的同学画金鱼吗？也会和自己的同桌分享剩下的一半豆奶吗？菠萝味的硬糖，还爱吃吗？
“他长什么样子啊？这里有他吗？”妈妈问。
“那个哭丧着脸的男孩儿就是姜炎。”因为他当时正在生气脑门上的那颗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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