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006 死亡本来并无诗意 by陈崇正

死亡本来并无诗意，只是因为爱的参与，才勾兑出诗意的酒气。...

死亡本来并无诗意

陈崇正

死亡本来并无诗意，只是因为爱的参与，才勾兑出诗意的酒气。

最好的例子莫过于电影《星际穿越》中那段堪称经典的对话。飞船上的人因为该选择哪个方向发生了分歧，大家担心女主角因为救男友心切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女主开始申辩：

艾米莉亚说：是的，但是我们习惯了依靠理论解决问题太久了，我们必须知道爱不是人类发明出来的东西，她一直存在而且很强大，她是有意义的，所以这次我想跟着我的心走。

库伯说：爱，是有意义的，没错，社会效用，人际往来，生儿育女。

艾米莉亚反问道：埃德蒙斯的星球已经26年没有传来信息了，有可能埃德蒙斯已经死了，爱一个死去的人这能有什么社会效用？也许爱意味着更多我们不能理解的，或许是来自更高纬度文明的某种我们目前感知到的东西，离开地球时，我们风尘仆仆，穿越宇宙，寻找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我知道他可能已经死了，爱是一种力量，可以让我们能超越时空的纬度来感知他的存在，也许我们应该相信它，尽管我们还不能真正的理解它。

爱一个死去的人，没有任何社会效用，但在我们的情感设置中，这一部分却非常重要。对于爱而已，死亡意味着时间，而爱意味着超越时间。爱与死，成为硬币的两面：死亡保证了爱的有效性，而爱也让死具备了意义。

剥离开爱的死，毫无诗意可言：冰冷凄清，绝对虚无。生命的终结，记忆荡然无存，属于一个人的时间被告消失。而时间是什么？对于个体而言，感受时间的存在方式，依赖于记忆。未有记忆的婴儿和失忆的老人，时空混沌，时间对他们不起作用。

我不止一次假想自己的死亡：一阵剧痛之后，感官世界的屏幕一片漆黑，或者如梦境中白茫茫一片无声无息。“万籁俱寂，一灵独觉”，直至火舌吞食我无数次擦洗呵护的体肤骨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些没有说出的话，就永远不会说出；那些没有完成的动作，即使时空可逆也不能再完成了。高山太冷，大海太阔，墓地太凄清，最好的归宿莫如一棵庭院之中的大树，最好是长歪了的那一种。如果怕混淆了这一棵和那一棵，也可以捡一块坚固的石头，刻上“正在”二字。如有灵魂之事，庭院老树，独坐石上，皓月当空，隔世可赏，不亦快哉。

遥想古之帝王将相，多是提前十年二十年便开始修建陵墓，工程浩大，机关无数。设想尸体稳居黑暗的洞穴深处，百虫腐食，蛇鼠为邻，究竟也是莫大的悲哀。出生可能各不相同，但死亡是最大的公平，显赫一时的人物与街头冻死的乞丐也并无二致。那些感念大人物恩德的悼文，也早就消失在风里。

俯仰一世，死生之事用史铁生的话说是一个“必然会到来的节日”，所以大可不必“急于求成”。如果苍茫的宇宙不过是上帝的一个梦，或者是某只松鼠的一个想法，一个细菌的死亡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也有人说你们都要挺住，据说科技正在发展，很快人均寿命都可以达到120以上。不过到了那一天，大家不小心都活个几百年，为了避免单调重复大概每一份婚姻、每一段恋情都得签署一个有效期，过期自动解约，才能保证激情和质量。婚约恋约到期之日，大哭三声，大饮三杯，有如悼念一个人的死去，也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