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乒校——十字架下的灵光(8)

 

四、汨罗河畔——此地曾经屈子游天刚亮,方德就起床了。由广东的乳源把蜂蜜转运到湖南的汨罗,住在农民谢小杨家里。...



四、汨罗河畔——此地曾经屈子游

天刚亮,方德就起床了。由广东的乳源把蜂蜜转运到湖南的汨罗,住在农民谢小杨家里。今天,他赶着划船到十五里外的刘家岙去,要做两件事儿,一是去卖蜜,而是听说那里有个业余体校的乒乓球训练点,他想去看看。

太阳刚出,阳光驱散了汨罗河上淡淡的晨雾,朝霞为江水抹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色。汨罗河自东向西静静流淌。小船荡起涟漪,呈八字形向外扩散、扩散。这里是红壤地带,土地的红色、菜花的金黄,稻田里紫云英的碧绿,辉映出一幅色彩绚丽的江南春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美学家认为,只有无忧无虑的人才能潜心于美的欣赏中。烦恼将把你的目光拒于美的大门之外。

郑方德无心去欣赏这江南美景,只是不断地估摸船上这蜜的份量,能卖多少钱。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地关心钱,需要钱。买一副红双喜球拍要五元多钱,一身运动服要几十元,一个球台要六、七百元,要是再盖一座球房,那要好几万元呢!何时才能积攒这么多钱把球队重新拉起来先看这桶蜜的行市吧。这是他到江南来第一次卖蜜。昨晚请房东谢小杨打听了一下,哪里收蜜价钱好。刘家岙贵些,就是远些,五里外的一个小镇略贱,也不过差个几分钱,方德还是舍近求远,选定了要去刘家岙。他算了算,一斤蜜差几分钱,两百斤蜜可就差上十元钱了。

为了积攒搞乒乓球的资金,他简直是残酷地对待自己,所到之处,风餐露宿,随蜂游荡,就是因事外出也很少到饭馆里吃顿炒菜。街头小摊上,一碗醪糟,一根油条,几个烧饼,吃饱肚子算完。这次南下养蜂,几乎没吃过一顿肉。前天,房东请方德杀猪煮了一锅猪肉,算是美餐了一顿。

房东的女人是个热心人。娘家也是养蜂的,她于是劝方德:“那王浆可是壮身体的好东西,你该吃一些的。”王浆是蜂王吃的食物,味道涩中带辣,却是保养身体的佳品。方德何尝不知道这些呢?然而,王浆的卖价比蜂蜜高出近百倍,吃掉,他是舍不得的。

小杨是心直口快的青年,与方德混得像亲兄弟一样,他指责方德:“你呀,也太死心眼,自己养的蜜蜂,不是偷的,不是抢的,这样苛待自己,跟谁学的这么好思想!?”

方德开玩笑说:“跟蜜蜂。”

他熟悉蜜蜂的习性。它们或许是世界上最高尚的动物。辛勤劳作,谁也不私自吃一口蜜,哪怕只有一滴蜜,也要大家共食之。若饿死,也是大家,更可贵的是老蜂,他们从不死在蜂箱里,而是飞到远远的地方死掉。也许是怕污染了蜜蜂王国的生活环境和那纯洁的蜂蜜吧!

当房东夫妇知道了方德如此节俭的目的时,对方德格外敬重。为了打听蜜的行市,小杨特意爬了二十多里山路,到县收购站去询问了一番。附近有几个收蜜点,哪里容易卖好价钱,他都了如指掌。方德的蜂箱坏了,小杨女人回娘家要了两个完好的送给了方德。小杨神通广大,方圆几十里地之内哪里有打乒乓球的,他都清楚。方德只要有机会就去看打球,他要了解乒乓球的信息,还想发现一些人才。往他住的谢家村,小学里他就见到了一个身体素质、精神素质好,打乒乓球很有灵气的孩子,准备推荐给刘家岙的乒乓球训练点。到哪里,他脑子里都少不了乒乓球这根弦。

小船在河上摇啊,摇啊,将近中午才赶到刘家岙。

这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人们很多以舟代步。农民们挑着筐箩赶集上店,川流不息。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熙熙攘攘。

方德扛着大蜜桶找到收购站,想不到牌价竟然比昨天每斤下降了5分钱,还得以质论价。原来养蜂旺季已到,卖蜜的逐渐多起来了。收购站的人看过方德的蜜赞扬说:“你这是上等的,我们很少收到这样的好蜜哩。”

“那价钱是否应该好一点?”方德趁机讨价还价。

“恐怕不行,这是国家定的价。”他把“国家”二字说得特别重,以示他的价格的权威性。方德知道这是吓唬老百姓的,“国家”还管得了这么多?

这种讨价还价的事儿,郑方德从来没干过,可为了“钱”,他想锻炼锻炼这方面的本领,于是说道:“我是从老远赶来的,为的什么?就因为听说你这里价钱公道,信誉好,要是卖这低价,我住的地方旁边就有收购点,何必跑到这里来?”

“听老乡口音,不像本地人?”收购站的人想探探郑方德的底细再作定夺。

“我是河南人,大江南北到处跑,还没见过像你这里的低价钱呢!”方德也想吓唬他。其他卖蜜的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于是,方德的蜜按较好的价钱出了手。以后每逢想起这档子事儿,方德总是哭笑不得,心想何必争那个5分钱?然而,当一个乒乓球被打碎了的时候,这5分钱也会显出它特有的价值。

卖了蜜,郑方德找到了那个乒乓球训练点。

一个教练模样的人,正指挥着两组小队员打比赛。方德静悄悄地站到教练的背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运动员的每个动作,偶尔说一声:“突击!”“侧身,好!”

那教练回头看了看郑方德,衣服不整,一身泥土,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像说,你这土包子,还懂乒乓球?

此时的方德又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训练房里,眼前的孩子们也仿佛变成了他的学生,时而情不自禁地指点说:“接发球要判断球的旋转。”“弧圈球要摩擦球的中上部。”

这土包子还真懂?那教练回头带几分惊奇地问道:“老乡,看样子你懂乒乓球?”

方德作了自我介绍。

教练连忙让座,让人倒茶。他请方德谈谈自己的观感。方德直言不讳地谈了他对几个主力队员技术特点的评价,从力学的角度分析了一些不规范动作可能产生的后果。教练心服口服,待为上宾,一定要请方德吃晚饭。方德还把他发现的苗子推荐给教练,教练立即答应“明天我去看看,多谢指教,多谢指教。”

两件事都办好了,郑方德哼着小调回到了自己船上。此时,晚霞洒满了汨罗河。

当桨响起时,方德的情绪又慢慢从亢奋中收拢到眼前的这只蜜桶上。今天虽然卖了好价钱,可按这速度攒钱,除了必要的花销,多少年才能够盖一间乒乓房呢?他不能不冷静地对待这现实,即使攒够了钱,谁又允许他去盖乒乓房?

屈原庙从旁边闪过。“哀民生之多艰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碑石上的这几行字隐约可见。于是他记起了千古绝唱《离骚》。他的处境,使他多少次吟诵过这首长诗,体味过它所描绘的意境:诗人乘龙驭凤,借大风之助飞腾驰骋,不管道路漫远迢递,也要上天下地追求美好的理想。在太阳沐浴的咸池饮神马,又在日出的扶桑系马缰,抓取神异的若木拂拭太阳,月神在前开路,风神奔走相随,雷师筹措行装,鸾凤甘为扈从,云霓夹道欢迎,何其威风。然而现实却是,屈子不得不自投汨罗而终,也许是屈原揭开了中国知识分子悲剧的第一幕!

郑方德的思绪仿佛回到了两千年前,就在这块土地上,面对洪工荒野中站立的诗人,他想发问:你何以身处远古,却能体察现代知识分子的心曲?你将生命付予这万古不息的流水,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这悲剧的价值?人生的价值是在它的存在,还是在它的灭亡……

痛苦和抑郁再一次袭上郑方德的心头,不觉又吟出一首诗来:

“扁舟一叶古渡头,
此地曾经屈子游。
峨冠长铗泣血吟,
难解楚王秦地羞。
不闻龙舟歌古调,
唯见白云恨悠悠。
只身空吊汨罗水,
 苍茫无语自东流。”


他不相信,在八十年代的中国还会有屈原式的悲剧的产生。希望总会有的。

他奋力地划着桨,小船飞快地行进。

就在他凭吊汨罗的时候,他6年艰苦启蒙训练的13岁的刘伟,参加无锡全国乒乓球优秀选手调赛,用他特地为她设计的蹲发球与快攻加弧圈打法,连挫名将,取得女单第5名,成为我国乒乓项目年龄最小的运动健将。同样经他6年启蒙训练的八一男队长高绍林,也成为全国锦标赛冠军队的成员。

然而,荒僻的汨罗江无法告诉他这个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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