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新月】美的肖像（孙逗）

 

 美的肖像

                               孙 逗

那是由西北开往石家庄的火车上，人多，过道里站满了乘客。我挤着去了趟厕所，回到座位上坐下，习惯性地抬手腕看时间，才发现手表丢了。

那是一位朋友从国外带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很珍惜，并不是因为它的贵重，而是情谊。我焦急的心情可想而知！

寒冬的夜晚来的早，看过手机上的时间，此时才十点来钟，却竟如同夜半。坐着的人，大多眯上了眼，昏昏欲睡的模样。站着的人，也基本上是倦意朦胧。

我重新挤着过道里的人，一路找寻着手表到厕所，自是没有得见。我开始询问挤在车厢过道里的人。一个个地问。对方不是摇头就是摆手。疲倦的旅途，貌似回复我一声“没见”，都如同担负重物般地吃力。我侧着身挤着，从人们的缝隙中一点点穿行。

当挤到一位穆斯林女子面前时，她朝我摊开一只手，在她戴着白色棉手套的手上，托着的正是我的那块手表。她用有些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你看看，是它吗？”

我惊喜，激动，连忙点头：“是的， 是的，这是我的表。”

女子微微笑，眼神纯净，她说：“那给你吧。我刚在脚底捡到的。”

我连声道谢：“谢谢，谢谢，真的很感谢你！”

女子轻轻摇头，依然微微笑，如徐徐风中的一朵百合花。

真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感谢她。我回到座位，从包里拿出两包茶，那是我随身所带的仅次于手表的最贵重物品了。我抱着茶，从人缝里往她跟前挤。不远的距离，我却走了好半天。她还在那里，身体倚靠在一个车座背旁站着。她的脚下立着一个大大的包。有人从她身边过，她会垂头看看脚下的包，身体尽力往旁边闪一闪。其实如此拥挤的空间，她也就是在用行动帮助一下过往的旅客吧。

我把茶双手举着送到她面前，女子忙摆手，说：“不用的，举手之劳，正常不过，你不必如此客气。”

我说我是真心的，真心送给她的礼物。

女子纯净的眼神里满是静然与真挚，她说：“谢谢你的礼物。心意我领了，但是我是真的不会收的，请你拿回去吧。”

面对一双如此执意的眼神，我只好把这份没有送出的礼物重新抱回怀里。正欲请她去我的座位上歇会儿，这时她身边座位上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摇摇晃晃地起身，说：“孩子，来，你坐会儿，歇歇脚。”

女子扶住老太太，轻声说：“您老坐吧。我不累。”

老太太歉意地说：“怎么不累啊？你的有坐票倒是站了一路。我的无座票倒是坐了你的座一路。好心的孩子，太辛苦你了呀。”

女子把老太太安抚到座位上，宽慰老太太的不安说：“您老不用客气，我年轻，站着对身体也有好处。”

女子纯净的眼神里含着笑，笑对着老人。她抬眼，望着我，以轻轻的笑意送我。

好美的女子。那一刻，我惊诧，正安抚好老人起身站直身体的女子，竟如一幅冬天里的春天肖像。

好美的肖像。如今时隔十年。我常常想起那趟由西北开往石家庄的列车，也常常想起那位定格在冬天里的春天般的女子。

那位端庄、美丽的穆斯林女子，你可安好？无数次在长途的列车上，我都会不由顾盼，期盼再次与你相逢。相逢成一个童话，一幅肖像，定格在人生的旅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