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课一世界 东单,协和医大,Gray’s Anatomy,万物生长

 

是这门课,让我可能更好的了解了这座城市的性格。他大气,包容,不拘小节,不卑不亢,却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傲气。...



说明:

昨天发出的推文由于一些原因删除了。今天重新发布新的版本,向大家致歉!

写在前面:


我是协和八年制12级学生,北京人,中学在人大附中。很高兴能给邻家FM写点东西,现在距离清华太远,所以写篇小文,支持一下。多年未写命题作文,可能未免有点跑题,希望大家能喜欢。

东单是个有故事的地方。有时候觉得,东单是整个北京的缩影。这里似乎是无数种生活方式的杂糅。从学校出来,往南一点点,就是李嘉诚家盖的东方新天地,商业银行,会计事务所,广告公司里面的靓丽白领,画着眼影,穿着高跟,手里拿着焦糖拿铁,星巴克里,大家相互中英夹杂的称呼着,楼门口,男男女女,聚在垃圾桶旁抽烟,好像《春娇与志明》的开头。再往西,君悦酒店,去买咖啡的路上总能看到各式人物,坐在大堂内努力交流着什么,长安街上的橱窗,展示着最高端的腕表,西服,鞋履,刺激着各式人物的消费欲望。这里是“精英”聚集之处。从学校出来向北,就是协和医院,每天早上,密集的人群,号贩子拿着卡片兜售“专家号”,全国各地来看病的人群,手里拿着的胸片记录着就医的艰难,协和医院记录着很多人的希望和绝望。学校出门向东走,又是很多个胡同,胡同里遛鸟的,开小餐馆的,开小超市的,胡同里大妈大爷相互招呼,夜里几个烤串的小店贩卖着不知道什么肉的肉串,临近毕业,坐在路边的一群学生喝的东倒西歪,几个老大爷穿着小背心,露着肚脐,电线杆上还有那种古老的黄灯,照着燕京啤酒的绿玻璃瓶,绿色于是变成了黑颜色。再往北,金宝街,名车汇,法拉利,玛莎拉蒂,宫廷菜。北京就是这么一个奇幻的城市,无数种生活方式杂糅在一个地方,大家却相安无事。这是个名利场。



(图1,协和医院内景,拍摄者滕悦)



(图2,东方新天地,拍摄者滕悦)

我每天上学的地方就夹杂在这里。在协和上的第一门课就是解剖学,我们在一个叫做协和9号院的地方上课,这个地方一百年前是个王府,现在还能看到青砖绿瓦。老照片告诉我们,一百年前,协和就是这样子,冯唐的《万物生长》告诉我,协和二十年前还是这样的生活方式。第一次拿到厚厚的《Gray’s Anatomy》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电视剧叫“格蕾医生”。我们拿着一本《奈特解剖图册》的英文书,费力的看着涂成粉色的肌肉,涂成红色的动脉,涂成黄色的神经,涂成蓝色的静脉的冗长的拉丁文名称。尝试的记住他们的中文和英文名字。我们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尸体,泡在福尔马林液里面,小组的女生脸色变得煞白。渐渐的,我们逐渐切开皮肤,分开一块块的肌肉,尝试的和图册上的画面对上。我们逐渐看到了上肢下肢的肌肉组成。我也第一次看到因为吸烟导致肺癌的近乎糜烂的黑色的肺。这让我杜绝了任何形式的烟草。我们也将心脏摘下,用剪刀剪开心房和心室,将手指插进主动脉留下的洞洞里面。在这里,学习和考试是近乎疯狂的。标本考试前,所有的同学们都通宵的记忆着几百个拉丁文的单词,中文名称以及对应的解剖位置。举着一块腿骨,记忆着每个沟壑的位置。有些人的眼睛被浸泡尸体的溶液刺激的通红,大家听了解剖室老师如数家珍的串讲后一脸懵逼。我记得我那时考试前紧张的给我妈打电话一阵痛哭,吓得我爸赶紧接我回家(笑)。



(图3,协和9号院,拍摄者刘子羿)



(图4,协和9号院,拍摄者刘子羿)



(图5,清明节前解剖楼的花篮。王府中雕龙的砖,中华解剖学会地址,遗体捐赠中心,拍摄者滕悦)

其实,有时候这里最让我想念的是教这门课的老师们。每个老师都极具特点。但是最吸引我的是他们的真性情。这些老师们是真正的“老炮儿”。他们身怀绝学,但是却绝不摆架子,他们让我真正理解了什么是“局气”。他们有的人开过酒吧,有人做着玉石生意,但是他们极其低调,他们在我们面前他们就是“大仙儿”一般的存在。解剖室的门永远都是开着的,在夜里,人少的时候,这些老师就会跟我们聊。聊协和的过去,聊北京的过去,以及他们的过去。这些解剖室的老师们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我们的老师,总是跟我们聊,聊自己准备结婚。聊自己喝酒之前得吃降血糖的药… …我们走出解剖楼,下了点雨,天有点蒙蒙亮。我们望着一百年前的老建筑出神,看着那老松树出神,看着地上的老砖出神,望着那几棵树出神。



(图6,老协和,装修中的协和医大,拍摄者滕悦)

有时候我感到迷幻。协和时常带有着民国时代的学究气息。我们时常能看到五十年前的切片标本,看着工整的繁体钢笔字和斜体拉丁文。有时候能看到70岁的老教授,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讲述着神经系统复杂的通路。又有时候,你能在抽屉里看到一个本子,记载着90年代到现在每年坐在这里的学生的使用仪器的情况。就是昨天,我带着一个认识的调琴师傅到小礼堂调钢琴,边上放着一个老旧的三角钢琴,师傅偷偷一看,快哭了,说这是一台至少九十年历史的贝希斯坦琴。我看到琴键发黄,琴板都裂了,但是,一看谱架,具有着古典的气息。我问师傅,这贝希斯坦是个什么来头,我就听说过斯坦威。他说,这琴现在换辆保时捷没问题。我点头。我走出小礼堂,跟调琴师傅聊,师傅说这些把手,如果没换过,估计都是德国进口的钢,西班牙进口的玻璃。都是老古董啊。他又摸着礼堂里的桌子。点点头,说是榆木的。我和师傅调完琴,出来,看着礼堂的小院,院子里保卫的大叔在里面种上了一些菜。紧邻着小院就是君越酒店的玻璃幕墙。阳光那时透过老槐树,在路上留下斑驳的树影。我突然觉得,这个学校是有灵魂的,城市是有灵魂的。这些在院子里工作的人是有灵魂的。他们是如此真实。



(图7,东单三条小礼堂,背面是君悦酒店,拍摄者调琴师傅)



(图8,九十岁的贝希斯坦钢琴,拍摄者钢琴师傅)

有时候我在想,带我们的老师们,在大酒过后,点着烟,在想着什么。可能是太直接的面对生老病死,使得他们对于人的看法更加真实和透彻。历史的风风雨雨,王侯将相,终究敌不过时间,终究还是会得肺癌,会心衰,男人终究老了前列腺增生,无法勃起,乳房不过脂肪组织。是这门课,让我可能更好的了解了这座城市的性格。他大气,包容,不拘小节,不卑不亢,却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傲气。

有时候觉得,这座城市让人无法割舍,有的时候又觉得,这个世界很大,应该出去闯荡。但是有时候,我觉得无论最后到了哪里,我的心里都有底气。因为我曾经住在这样一座城市的中心。我曾经在一个王府里上过解剖课。我曾经在凌晨四点钟在王府里面望着天空发呆。有的时候我会回忆那时的美好时光,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回忆又没有什么卵用。但是,至少,我曾经在某个春暖花开的春天伴随着明媚的阳光,锯开了人的颅骨,取出了大脑。曾经用了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大脑切开,看到里面的沟沟回回。曾经在凌晨看到王府的天空。在百年的礼堂,唱着雨燕飞去又飞还。我想,至少在北京,有些地方,是用钱拆迁不了的。有些人,是改变不了的。有些精神,是一直存在的。我至少做过这些事情。我觉得,至少到现在,这辈子没白过。

以上。

作者致谢:

多谢摄影滕悦姐姐配图,滕悦姐姐是协和12级的,也是人大附的。滕悦姐姐的配图直接提升了本文的逼格!!

专题征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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