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背井离乡的油泼面

 

吃不到油泼面的地方就是远方,所以我背上擀面杖和辣子面儿流浪...



“吃不到油泼面的地方就是远方,所以我背上擀面杖和辣子面儿流浪”西北人在他乡吃面就好像在吃药,一碗油泼面解决不安。



我是不在外面餐馆吃面的,饺子也不吃,我不吃,我妈也不吃,我全家都不吃。面必须是自己和的,辣子必须是菜油泼的当年磨的新辣子,醋要白醋没有酱油的。刚过端午回过农村外婆家里,搬了五十斤面,一斤辣子面儿,一桶菜油,一桶白醋,一把自己家地里种的小葱,这才能开始说油泼面这件事。



面食是西安的筋骨,无论回民街上的小吃涨价涨几番。这种几乎纯淀粉料理,没有高端小众的营养元素,就是死气白咧不要钱的面粉,糖类,营养金字塔的底端。作为一个关中黄土养大的孩子,我并不是野心勃勃的类型。一碗面,一瓣蒜,就可以对世界别无所求。真说不上优雅的吃相,还得配上生蒜,吃完了出一身大汗,在沙发上躺着打一个饱嗝,半天都不用出去见人了。是一种说不出的实在的满足,不文艺,不清新,不高端,就是实实在在的满足和踏实。用油泼辣子盐醋刺激着味蕾摄入着大量没有什么味道的面,没有菜没有肉老祖宗想出的活下来的办法。生存而已。

作为一个西安人,从小吃面,而真正学会做面,回想起来却是在博茨瓦纳,一说大家都不知道在哪儿的非洲国家,一个兰州人教给我的。一零年,六年前,高二新课上完,就背上一根擀面杖和一包辣子面就上路了。我爸通过一个中非交流项目在那里当农业专家,而我也厌倦了高考所统治的那些有的没的,在一次逃课自学未遂之后,终于离开了我长了十几年的西大大院,去了非洲。大概是我这后来六年来,或者是我之后六年的起点吧。我爸是不会做饭的,比我还不会,带我的说时候就是一锅排骨汤每顿加青菜和泡馍,数着蛋白质,维生素,淀粉做菜的人。同住一起的有个兰州叔叔,带了自己的擀面杖,教了我怎么和面,一人一个拳头的量,在A4见方的案板上扯面。一三五吃扯面,二四六吃意面。

从那之后我就过上了在A4案板做面的生活了,去加拿大上完高中,去纽约上学,去罗马交流,背着擀面杖和辣子面儿四处流离。是瘾,时间长了不吃就会犯的瘾。在期末想家的时候吃碗面,在外面旅游了一个月吃生冷西餐吃到吐的时候吃碗面,在20坪不到的宿舍给乡党做碗面,强行给南方小伙伴安利扯面,在罗马给来玩的友人做面。这让我想到自闭旅程里主人公发明的那个自己拥抱自己的机器,就是在累的时候自己窝在房间的角落里抱抱自己,但那样大概会被室友当做深井冰排挤,也矫情地自己都会嫌弃自己。所以,累了就做碗面给自己吃吧。当然橄榄油泼的辣子不够香,当然烤面包的面扯起来容易断,当然A4案板扯一碗面要半个小时,当然这不是我要的油泼面,我想回家吃面。但是我还不能就这么回家。



一开始就说了,我绝不是野心勃勃的类型,一碗面就可以打消我对世界的所有野心,油泼面教给我的人生观平凡而诚实。越长大越有很多虚的东西,埋着头向前冲的自己也时不时会怀疑这一切:我们这么努力干什么,如果幸福可以只是吃碗面?建筑师怀着拯救世界改变他人生活的责任感扯着淡,还不如给客户做碗面。在公司里给别人打工低头当奴隶朝九晚五创造了什么,还不如开个面馆卖碗面。这世界有很多虚伪,而我只是想吃碗面。当然生活里有无尽的出路,说起来也似乎没那么荒谬:若我想要的只是一碗油泼面,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停止努力,停止向前,离吃油泼面的低保线上,我是不是已经走得太远,变得虚伪,忘了一颗吃油泼面就会幸福的初心。看起来没出息的逻辑,似乎也说得通。然而反方观点,非常简单,17岁要离开学校的我,已经把吃油泼面作为代价付出去了。那你现在要说什么吃面,那几十万碗的油泼面的学费,“一开始就说要吃油泼面,那就拿这些钱去吃面好了,上什么学”。甚至都不是负不起责任,而是不甘心,不甘放弃了油泼面去努力的那颗初心,那比知足常乐吃面的心要更强烈。想要离开那个体制,想要真正的创造些什么,实现些什么,改变些什么。一定是比自己一个人想要吃一碗油泼面更强烈的心情,才会选择现在的生活,是因为累了,是因为看不到希望,是因为似乎从一个体制掉到了另一个体制。高考的学校,和就业率高的学校,是中国的,美国的,我似乎都还没能力摆脱,不能一直逃跑。因为失去勇气,忘了初心而逃跑。所以还是要回学校,从这里毕业,到更远的地方再试试,再试试可以创造更多的东西吗?反正家里的辣子面儿还有,还在背囊里,什么时候吃完了在回家好了。



现在的我还不甘心,也不能选择走回头路。所以也还只能做着背井离乡的油泼面。

PS:收到久疏联系的朋友的邀约,写了这篇文章。好像得给你写点赠言,啊,那就不忘初心吧。爱吃面的你的初心,以及放弃了吃面去远方拼搏的你的初心。哪一个我都和你共勉,希望可以在最后一起吃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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