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者画家

我们本身就是因观察别人而生，不是吗？...

一幅画作需要来点神秘，来些模糊感还有一些想象。如果你总是明确的表达自己，最终只会让人感到无聊。

很多画家都有自己的代表性题材，比如莫奈的睡莲，雷诺阿的少女，梵高的向日葵，塞尚的水果盘，而对于德加，毫无疑问则是他的芭蕾舞女图，德加一生画了二千多件作品，竟然超过一半都是关于芭蕾舞的，被称为“舞蹈女演员画家“自然名副其实。

德加虽然参加了印象派八次大展中的七次，仅次于参加了八次的毕沙罗，但他应该可以算是印象派画家中最另类的一个了，无论是从画风还是技法上。他甚至一直否认自己属于印象派。印象派与古典主义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他们对光和色彩的研究，强调描绘外光下的色彩效果，因此印象派画家多于户外作画，而德加则大多数时候关注室内场景；大多数印象派都讲究写实，追求真实的光和影，而德加则很多时候倾向于记忆作画，用素描作出草图，然后再反复推敲直到看不出笔触为止。想象和记忆在其中合作，重现出来的只是印象中最深刻的，也就是说必须的。

能够描绘下自己所见就已属不错。但若能画下记忆中无法看见之事会更好。这是想象与记忆共同作用下的变幻形态。

自画像，Self Portrait, 1855

德加曾在想别人介绍自己的绘画艺术时称自己是“运用线条的色彩画家”，传统的精细素描与印象派的色彩相结合，这也形成了德加独特的绘画风格。他的作品常常同时融合了古典主义，写实主义和印象主义画派的风格。德加的这种对线条的钟爱源自于他在安格尔的一位得意门生路易·拉模特的学画经历，当他完成求学回到巴黎时，他已经是一个学院派素描的行家了。他还有幸得到安格尔的忠告：“年轻人，你要想出人头地就要画素描，要凭记忆和写生画画，要多画线条”。从后来的结果来看，这句话对德加的影响真的是贯穿其一生的。

其实说到这里，我们就并不奇怪为什么芭蕾舞女会成为德加一生所坚持的主题了——跳跃的色彩与美妙的线条，这正是最完美的能表现德加技法的题材了。当然喜欢肯定也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德加自己说过：“画家的创作，必须是他喜爱和熟悉的事物”。他可以称得上是巴黎歌剧院的绝对忠实客户，几乎场场都去，到后来，他开始不再满足观众的视角，便试图到后台看个究竟，他便加入了阿庞尼——巴黎人对有闯后台特权的人的黑话，多是有钱的金主或者富二代。到后来更加狂热的他甚至写信给他的一些朋友求一些芭蕾舞比赛的票。德加习惯在看的时候默默记下排练时候的景象，对重要的部分偶尔有几笔速写，然后再回到画室中进行进一步的创作。

我们本身就是因观察别人而生，不是吗？

《巴黎歌剧院的乐师》虽然画的主体是处在前景位置上的乐师，但从严格意义上讲是德加第一次在自己的画中加入芭蕾舞女的元素。画面构图十分特别，并没有遵守大多数绘画作品所崇尚的对称性，简洁性，完整性。画面“挤”入了众多的人物，给人一种拥挤感或压迫感；处在远景位置上的芭蕾舞演员只能看见部分身体，构成了一个奇特的角度，给人以不完整感。这些特征使得这幅画更像是一张纪实的照片，不过这正是德加写实主义的体现。仔细观察每个人还可以发现，他们的表情动作都各自不同，有的专注于演奏，有的表情木讷，有的东张西望，有的似乎在与其他人交谈。

巴黎歌剧院的乐师, The Orchestra Of The Opera, 1870

《舞蹈课》是一幅印象派画法和写实主义完美结合的作品。印象派的柔软笔触，模糊的轮廓，室内的光影变化，都处理得十分完美；画面相比于前一张更显不对称，甚至有一些混乱，但这正是现实主义的最“照片式”的体现，事实上在90年代德加晚年真的买了一台照相机，并拍出了很多不错的作品，这正是由于他嵌入骨髓的写实主义所致。舞蹈教室佩罗站在中央，一群女孩在他的指导下练习跳舞，姿态端庄而典雅；而其他女孩则在两旁休息，动作放松而随意，甚至有些不雅，左边坐在钢琴上的那个女孩在用左手挠背，而右边一个带着浅蓝色蝴蝶结的女孩正在调整滑下来的肩带。两波芭蕾舞女的动作和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右下部分的留白使得观众的眼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这些人物，十分舒服。

舞蹈课，Dance Class, 1873

《舞台上的舞女》画面十分简洁，主角芭蕾舞女被放在了右下的黄金分割点上，加上地毯接近纯色，背景中的人物被模糊化，使得主体异常明确，夺人眼球；舞台灯光的效果异常明显，应该可以推测光的方向是下而上，因为比如舞女的下巴被光照亮，而脸部则有黑影，左下角部分发白，附近大概就是光源的位置。这幅画在光与影的处理上十分精妙，“印象”的成份很足，可能是由于参加了几次印象派画展并与他的同伴们交流之后，德加吸取了印象派绘画中一些值得学习的东西。

舞台上的舞女, The Star, 1877

细心的读者说不定已经注意到德加的这三幅画的颜色多是偏浅的色调，黑，白，浅灰，粉等，而到后来随着德加的视力进一步减退，他的用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鲜艳，似乎是要在与他心爱的绘画与芭蕾说再见。

舞女，Swaying Dancer， 1877

两个舞女，Two Dancers, 1905

还有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是，德加和雷诺阿都是印象派中的人像画家，他们有什么不同呢？首先，雷诺阿的画意图体现女性之美，因此他的画中的女性都是张相甜美，面带微笑，动作婀娜多姿，而德加则更关于人物的动作之美，形态之美，以及线条之美，因此德加画中的女性，以芭蕾舞女为例，很少有拥有美丽容颜的，多是只是粗糙地勾勒出五官，一些甚至没有五官，而且如果观察仔细的画，还会发现另外一个共同点，就是德加画中的人物很少有在笑的，大多是比较严肃木讷的表情，德加曾经对他的经纪人说阿布罗·福拉说：“人们叫我‘跳舞女郎画家’。其实，我的主要兴趣从来都不在她们身上。我关注的只是捕捉她们的动态，画出漂亮的衣裳来。”另外一个明显的不懂点就是，雷诺阿的画的色调多是明亮的，而德加画的色调则偏暗一些，当然一方面原因是因为雷诺阿多在户外作画，而德加则几乎只画室内场景（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骑马），但是我觉得这种色调很可能体现了画家的个人性格。在我的另一篇文章中已经提到过雷诺阿晚年身患重病，还遭受了丧失亲人的痛苦，然而他仍坚持只画乐观阳光的主题；德加虽然其实也一直遭受视力衰退之痛，但是他的画的偏暗的色调则会多少给人一些压抑之感，至少没有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这很可能与他个人的性格有关，德加桀骜不驯，性格孤僻，少有朋友，甚至有人说他厌恶女性，并且是个反犹主义者。不过，往往“不正常”才是众多艺术家最“正常”的特征。而且，其实并没有很多人对生活的觉悟可以达到像雷诺阿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