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那年,我去做了传销

 

时隔多年,我偶尔回忆起这段经历,依旧心有余悸。...



文 | 我是葱哥
01
大学毕业那年,我被骗入了传销组织。

毕业前夕,考研失利的我工作还没有落实。

眼看着离校的日子越来越近,带着巨大失落和挫败感,我开始在网上海投简历。

那时,对每一个面试机会都特别珍惜,即便不在学校所在的城市的面试通知,我也愿意过去一试。

我迫切需要一份工作,来冲淡我对考研失败的挫败感。

简历投出之后,多数石沉大海,这加剧了我的沮丧。

5月份的一天中午,我终于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是一家在东莞的公司打来的,待遇薪资当时在我看来还算不错。

简单的电话面试之后,对方便通知我过去报到。

我又惊又喜,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赶往东莞了。

坐在开往东莞的绿皮火车上,我意识到,真的要彻底离开学校了,望着窗外的夜色,心理纠结成一片惆怅和迷茫。

我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却是一场噩梦在等待着我。

坐了近10个小时的火车,凌晨4点多,达到了东莞东站。

我在候车厅坐了一个多小时,天微亮后,我走出候车厅去看公交车的时刻表。

外面晃悠着有几个中年男人,他们不停地问出站的旅客要不要买票。

“靓仔,要不要买车票啊?”一个体型高大的男的用广东的普通话问我。

我没理他,径直走向了公交站台。

“屌毛。”他骂了我一句。

离最早那班车开车还有一段时间,我在站台旁边等着。

那几个叫卖车票的男的继续在那晃悠着,出站的旅客都避让着他们。

我一个人一直在等车,一个光头男的问我是不是要坐车,他那里有车票卖。

我随口回了一句,“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不容分说,那人扛起我的行李箱,拉起我就走,我看到他手臂上有纹身。

我有点犹豫,公交车不是在车上售票吗?

不容我多想,那人竟然扛着我的行李箱跑了起来,我只好跟上去。

穿过一条马路,我们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小门面,门前一张桌子,一个男人坐在桌子前面。

那时,天还是微亮,周围的店面都没看门。

“你要买到哪里的票?”桌子前的男的问。

“城南。”“23块。”

我掏出一张100的给他,他看了看,说那张钱的角坏了,换一张。

我又给了他一张,他快速地看了一下,又说坏了,不能用。

我意识到不对,说,钱没坏,把钱还给我。

我伸手过去想从他手里把钱拿回来。

他突然站起来扇了我一个耳光,“你还想抢钱了。”

我虽然满腔怒火,却也不敢吭声,看了看周围,路上都还没有人。

我知道自己遇到流氓了,这时我脑海想起了那些火车站被骗的新闻。

那个男的扯了一张票,然后快速地胡乱数了一把零钱丢给我。

我也懒得看找的钱是否对数,我抓起这把零钱转身就走。

陪我来的那个光头男一直跟着我的身边,小声地说着话。

“妈逼的,我吸过毒,杀过人的……我弄死你……”

他一边走,一边恐吓我,把我直接送上了公交车。

当时的我,被吓的有点懵逼,坐上了公交车,看着光头男下了车才惊魂甫定。

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心顿时一凉——刚才找回钱都不见了。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光头男在恐吓我的时候,趁机把我的钱扒走了。

我赶紧跟公交司机说,“刚才跟我上来的那个人是骗子,他说他那里有车票卖,我被他骗了,能不能给我报警。”

“火车站这种人多了,这你也信?报警没用的。”司机说。

我在车上环视一圈,基本上都是刚下火车来东莞的务工人员。他们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掏出手机,拨打了110,简单说明了情况,警察问我被骗了多少钱?

我如实告诉他200。然后,他们随便问了一下地点什么的,就挂了。

我不知道警察最后有没有出警,从他们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这种报案应该是很常见的。

奇怪的是,当时整个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我感觉到有一丝的点尴尬和难为情。

我没想到的是,后面还有更大的危险在等着我。
02
导了两趟公交车,我终于在对方指定的车站下车了。

那时已是早上8点多了,东莞的天气已经很闷热了。

过来接我的是一个女孩,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眼窝深陷,看人的时候有一种警惕感。

她问我吃早餐了没有,我说,还没。

我们去了一家早餐店,简单地吃点稀饭包子,我付的钱。

吃完早餐,她叫了一辆的士,下车的时候,也是我付的钱。

下车后我问了一下我的职务,她随便说了一下,我也没记住。

她问我平时对什么比较感兴趣,我说比较喜欢阅读。

然后,她一直跟我谈文学,历史什么的,很空泛,没有重点,甚至有点不知所云。

她一走,一边说,但当我问到公司具体情况的时候,她就语焉不详。

最后,她把我带进了一个小巷子,说先帮我把东西放到公司宿舍去,等安顿好了再去公司。

穿过阴暗的巷子,我们进了一个出租屋的二楼。出租屋是一个套间,里面很黑,有三个房间,一个很小的客厅。

女孩把我带到其中一个房间放下行李箱。

进去之后,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不像是一个员工宿舍,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空荡荡的。

这时,进来了一男一女,年龄与我相仿,女的脸上满脸暗仓和青春痘,男的是个兔唇。我心里有点瘆的慌。

我警觉起来,想着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得尽快离开。

这两个人拉着我跟我聊了一会天,问我是哪里人,什么学校毕业的云云。

接下来,我被带到另一个房间见一个主任。

房间依然很空,中间一张桌子加几桌凳子,一个青年男子(鉴于后面还有几个主任,姑且称他为主任A)坐在桌子一端,我在他对面坐下来。

主任A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一张极为消瘦的脸,眼窝深陷。

从我进来到坐下,他一言没发,一直直挺挺地瞪着我,持续了有好分钟,瞪得我心里发毛。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决定先打破沉默。

我做完自我介绍之后,他依然是直直地看着我,不说话。

大概又持续了3分钟左右,他终于开口了:

“说完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大声吼道,语气非常吓人。

我瞬间被吓到了,“没有了”,我小声地说。

“你觉得这里像是工作的地方吗?”他继续吼道。

此时,我已经确定我被骗了,以我有限的见闻猜测,这里可能是一个传销窝点。

“是啊,这不是员工宿舍吗?”我故作镇定地说,极力压制内心的恐惧。

“这像员工宿舍吗,你被骗了,你知道吗?”

“啊,你在开玩笑吗?”我继续装着轻松地说。

“谁跟你开玩笑,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我没有啊,我就是来这里报到的啊,你们这里的人都挺好啊。”我假装示好。

我向身后瞄了一眼,发现后面直挺挺地坐着一个男的,是那个兔唇男。

“他在后面监视我,难道他是一个打手。”我心里害怕极了。

“你就是被骗了,你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不信你拿你手机看看,你的手机在哪里?”

“我的手机就在口袋啊。”我伸手一摸,心里一惊,手机已经不见了。

我脑子飞快地转动,一定是在那个房间聊天的时候,手机被那个长满痘痘的女的顺走了,如同早上被光头男顺走口袋里的钱一样,我一点知觉都没有。

可能人在慌乱和恐惧下,感知能力也会下降吧。

“手机被人拿了都不知,还说不是被骗了。你身上还有没有手机?”他吼道。

“没有了。”

“你觉得我们这里像是做什么?”

此时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装了。

“传销”。我直言不讳地说。

“胡说,我们是传销吗?你知道什么是传销吗?你给我说说看……”他愤怒地说。

“我也说不清楚”,我支支吾吾地说。

我脑子轰轰地响,快速地思考着怎么才能离开这里。我故意假装内急,说,“我想上厕所。”

“你是不是想出去。”他说。

“不是,我真的很急,厕所在哪里。”

“出门右转。”

我站起来,后面的兔唇男竟然也跟上来。

我打开门,来到大厅,大厅一片幽暗,只有一盏微弱的橘黄色的灯光。

我看到大厅的紧闭,门口还坐在一个男的,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我想,完了,看来我是出不去了。

我上厕所的时候,兔唇男在厕所门外等我。

我躲在这间逼仄狭窄的卫生间里,感觉到了些许的自由。

我在里面观察了一下,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并且被封死了。

身上又没有手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在脑子里不停地问自己,急得团团转。

由于一夜未睡,我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我在厕所呆了5、6分钟就出来了。

经过客厅时,我特意向门那望了一下,发现门是锁着的。

再次回到那个房间,我已经有点绝望了。

我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出去,如果永远出不去了怎么办?这次出来找工作没有来得及跟任何人讲,我的家人、老师、同学甚至不知道我去了哪里。家人发现我失联了会不会去找我?他们找不到我会不会伤心?父母都一把年纪了,他们失去了我,晚年生活怎么过?我越想越伤心。

主任A跟我讲了1、2个小时传销与直销的区别之后,最后得出结论,这里既不是传销也不是直销,而是集体创业。

他说他们选择了我,是我的造化,而我完全不信他这套鬼话。

接下来,我又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见了主任B。

进入房间,兔唇男笔直地站在我面前,用高亢而嘹亮的声音向我介绍了主任B,像极了朝鲜的播音员——这是我们的5级主任XXX。

相比主任A,主任B的样子更吓人,脸色苍白,身体枯瘦而挺拔,戴着眼睛,五官一副奸恶的样子,以致我不敢与他对视。

他说话的口气与前面主任A不一样,语气中带着一股杀气。

他拿出我的手机,放到我面前:“这次来东莞,你跟谁说了?”

“这次走得急,我没有跟谁说,除了我一个同学。”

“是不是这个人?”他翻开我的手机通话记录,指给我看。

“嗯。”

“给他打个电话,说你已经找好了工作。”我照办了,同学完全没有听出任何异样。

“你爸妈不知道你来东莞了?”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说。”

“要不要给他们打个电话报平安?”

“我给我舅舅打吧,他知道我来东莞了。”其实我舅舅也不知道我来东莞了,

我之所以说要给他打电话,是因为他是我们家长辈中最有文化的人,是个中学老师,将来如果意识到我出事了也懂得向警察求助。

打电话之前,他警告我不允许有咳嗽之类的暗示性的语言,不许停顿太长,不准讲方言,否则对我不客气。

他编好了我要说的话,大致是我已经在东莞找好工作了,叫家人不要担心云云。

我依然照办了。

我舅舅跟我同学一样,也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讲完电话,我觉得我彻底消失在人间了。

在这个昏暗的出租屋内,所有的窗户都是密封的,我已经不知道几点了,我只知道他们跟我说了很久很久的话。

坐火车一天一夜没睡,我疲惫极了,精神有些恍惚。

我被带到了另一个最大的房间,房间里点着蜡烛,里面坐了6-7个人,兔唇男、暗疮女、主任A、主任B都在,还有几个是我没见过的。

他们叫我吃晚饭,说是“烛光晚餐”。他们端了一大碗饭和一碗汤给我一个人吃。

饭里全是青菜和胡萝卜,没有肉,汤上面飘着油污。

我虽然又累又饿,却没有一点胃口,简单地趴了几口饭。

他们一直叫我喝汤,一边说着肮脏污秽的笑话(屎屁尿之类),看我能不能吃下去,我喝了一口汤,顿时觉得一阵恶心,胃里一阵翻腾,又吐会了碗里。

他们大笑。

我像是被一群野兽围住,心里绝望极了。

从早上在火车站被骗,到陷入传销窝点,我这一天的经历,漫长的仿佛过了一生。

兔唇男把我领到房间去睡觉,他和我同睡一床,他一直在身边跟我说话,叫我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题他。

他不时地摇晃我的手臂,看我是否在听,我实在太困了,最终还是在他的说话声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03
第二天早上6点多,我就被叫醒了。

我以为我会失眠,没想到竟然一觉睡到天亮,不过头依然是晕乎乎的,精神还是很紧张。

他们洗漱井然有序,一个接一个。

然后是吃早餐,吃饭是在那间的大房间里。

动筷子前,先要感恩,感谢粮食,感谢做饭的人,一切都很有仪式感。

吃完饭,大家围绕桌子坐一圈,每人发了一本《羊皮卷》或《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然后大声地朗读起来。

他们读得特别投入,像是宗教信徒在读经书。

我也跟着大声朗读起来,我对书的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知道是用来洗脑的。

读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停下来把书收起来。

然后大家站成一排,兔唇男站在前面讲他的经历。

由于兔唇,他吐字有点不清晰,他说,他家庭贫寒,小时候经常收人欺负,不敢大声地在别人面前说话,父亲也因得重病没钱医治而离世。

他声泪俱下地讲述着他的不幸,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在向这个世界控诉。

然后,话锋一转,他说,自从来到了这里,才感受到了温暖和关爱,也变得开朗了。

“我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出两年我就会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给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瞧瞧。”

他越讲越亢奋,我没有动一点恻隐之心,我不知道他所说的是否是真实的,我打心里认为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正常的。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上去讲,基本上都是讲以前的失败和不如意的经历,然后来到这里“创业”之后的蜕变和憧憬。

上午和下午我分别又被安排见了主任C和主任D。

主任C是个河南人,他给我讲了2个小时传销式“金字塔”赚钱模式,当然他不认为是传销,他用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计算,听得我云里雾里,最后他得出结论,我留在这里,不出2年就可赚到200万。

他边讲边问我听懂了没有,我故作思考状,“不是很明白”。我心里已经确定这是传销。我压根就没有去听,一直在思考着怎么出去。

主任D是江西人,他一直跟我灌输在这里的成功案例。

他说,来到这里的人一定要成功了才能出去,一般两三年一定可以成功,努力的话又不到一年就可以成功离开的。

“没有成功我们是不让你们走的,既然选择了你,就要对你负责。这也是把你手机收起来的原因,我们要让你心无旁骛在这里创业,直到成功。”

他的话仿佛给我浇了一盆冷水,我的心凉了半截。

他一直讲,一直讲,我假装配合地听着。由于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我已疲惫不堪,坐着听他讲的过程中,上眼皮和下眼皮抑制不住地打起架来。

他发现之后,会故意提高声音,惊醒后我强制睁开眼睛。他的眼神中有点失望和愤怒。

晚上睡前,他们会互相跟对方讲那些从这里出去的成功总裁的故事:

某某在这里不到一年,就做到了总裁,然后去了广州开了2个大酒店;

那个谁,之前是摩托罗拉的工程师,放弃了年薪50w的工作来到这里,很快做到了总裁的位置;

还有那个他,小学没毕业,在工地上搬了10年砖,来到这里2年就赚了150万……这里全是励志故事,他们讲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
04
第三天,他们依然对我进行魔鬼式的洗脑风暴。

上午下午又分别见了两个主任,其中一个便是带我进来的那个女孩,她一改之前的语气,说话声音很尖很大,几乎是用叫的。

两个人分别对我进行两个小时以上的洗脑,我完全没听进去,偶尔会做个点头的表情配合一下。

我不知道里面的其他人是不是都跟我一样,找工作被骗进来,然后被监禁,疯狂洗脑,最后把他们转化成自己想要的人。

至少我知道,兔唇男跟我的经历是一样的。

他们告诉我,兔唇男刚进来的时候,连续一个星期不说话,后来终于被感化了。

现在兔唇男无比的喜欢这个地方,他觉得在这里获得了新生。

我心里清楚,我是无法被他们洗脑成功的。

几天之后,我的恐惧感没那么强烈了,开始跟他们玩游戏、聊天,尽管聊得都是内部总裁的事迹。

在里面,私人生活是不存在的也是禁止讨论的。

我们玩团队合作的游戏,叙述整个团队的故事,集体擦地,集体吃饭、睡觉。

里面的一切都是关于集体的,个体消失了。
05
一个星期之后,又进来了一个小姑娘,叫阿娟。

从她脸上的惶恐可以看出,她应该也是被新骗进来的,跟当时我进来时的状态差不多,一脸茫然、恍惚。

阿娟是广西人,刚从桂林师范学院毕业,也是因为找工作进来的。

刚进来的几天,阿娟跟我一样会中途被叫出去谈话。看着她惊恐的样子,我有点心疼,可是我又帮不了她。

我希望她保持清醒,不要像其他人一样被洗脑成功。

我很少有机会跟她说上话,做游戏的时候,有过几次简短的交流,可能他从我的眼神和话语里能感觉出来,

我跟他们不一样,她更信任我一点,看我的眼睛里不会那么害怕。

里面的生活简单而富有规律。

早上6点准时起床,洗漱时间每人5分钟,早读一个小时,然后吃早餐。

上午时间主要是演讲(分享各自的经验和想法)以及做游戏。

下午是学习时间,大家来自天南地北,见闻自然千差万别,

主人们要求各自将自己的知识储备尽可能地分享给大家,从天文地理、文学历史、到生物化学,不一而足,每个人每天都要讲,不过只是浅尝辄止,很多知识甚至是错误的。

不过没关系,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在培养大家的口才,一方面也是为了尽可能地了解更多的地方和人,以便于他们行骗。

比如,来自河南人的主任,会跟我们讲河南省的各个市,以及他们的地域特点,风土人情;学土木工程的会给大家介绍土木工程的基本知识……

就像我被骗进来的时候,那个去车站接我的女生随便问了一下我的爱好之后,就投其所好,跟我狂侃起文学历史一样,他们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获取更多的“知识”和“见闻”,以满足行骗之需。

我对这种愚蠢学习方式嗤之以鼻,却不得不配合,轮到我讲的时候,我胡乱说一通,无体系无逻辑,没有人会提出疑问。

一天晚上,出租屋来了一男一女我没见过的人。

经介绍,原来他们是从别的地方来的,用他们的话来说,整个东莞都遍布了这个团队的人马,加起来有数千人之多。

他们说,等时机成熟会带我去串门,就像今晚他们来这里一样。

这对男女一过来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跟大家玩的火热,又是做游戏又是讲故事,

在某些瞬间,我甚至忘记了这是个犯罪集团,而是一个充满温馨其乐融融的团体。
06
正当我在思考他们把我关起来白吃白喝究竟图什么的时候,我再次被请去谈话了,这次终于谈到了重点——钱。

他们说团队在销售一款高级手表,价值3800元,我们都是业务员,现在在培训我,在正式上岗之前每个人都要先买一个,然后就可以找下家去推销。

他们再次给我安利了出色业务员的业绩以及巨大的利润前景。

我说我没有钱,见我态度不是很配合。

其中一个主任从我的行李中搜出了我的银行卡,问我密码和里面的金额,并威胁我说,不老实交代的话,随时让我消失在东莞。

之前被稍稍平息的恐惧感再次被唤醒,我感觉到了最关键的阶段了。

我如实告诉了他们,他们现场用POS机验证无误后,取走了我的余额。

我卡里的钱完全不够3800元,他们继续威胁我,要我向家里打钱过来。

我知道不交齐我是无法脱身了。我向我妈打了电话,叫她给我转了2500元过来,

整个过程依然是被监视的:开扩音、写好台词,规定时长,不允许有任何暗示性的语言和声音,我妈当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寄过来的钱很快被他们取走。

那天中午,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雨滴砸在窗外的铁皮棚上砰砰地响,我觉得异常的悦耳。

我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啊,由于是密封的,我不知道窗外是什么样子。

早上起来的时候,能听到鸟儿的声音,那声音像是一道自由的电流穿透我的心,时常让我痴痴地听到入迷。

只有失去了自由,你才知道自由的宝贵。

我一直在观察有没有出去的机会。

我甚至不知道早上都是谁出去买菜,饭在哪个房间做好的。

我被困在一个那个大房间,鲜有机会出去。大概是因为交了钱的缘故,他们对我的监视有所放松,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兔唇男也不会跟着了。

那天,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经过客厅时,发现门口没有人守着,我鼓起勇气朝那扇门走去,心快跳到嗓子眼了。

我用手转动门把,用力推了一下,门无法打开,我快速返回,确定门是锁死的。
07
可能是已经得到了我的钱,也可能是发现我无法被他们洗脑成功,在被关了10天之后,我被送出去了。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的心狂跳不止,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要放我走还是把我怎么样。

走之前,那个河南籍的主任威胁我说三年之内不准来东莞,他们会一直监视我。

对了,按他们的说法,这个团体内部有网络高手,可以监视任何人,不管你在什么地方。

收拾好行李他把我送上了一辆车,直接开往了东莞的一个客运站,到达车站,他塞给我一张5分钟后开往广州的车票后匆忙离开。

尽管已经自由了,我依然很害怕,总觉得自己仿佛被人监视着,车站成了让我最害怕的地方。

我看着周围的人群,觉得每个人都可疑,我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几分钟后,我坐上了去广州的大巴,当大巴快速行驶在公路上的时候,我才确切地知道我安全了。

后来,我报了警,跟那天在火车站一样,警方只是随便问了几句就挂了。传销,在东莞实在是太常见了。

我给报社打电话,希望去现身说法,他们说这样的选题太滥了,不想继续炒作这个话题。

有时候我会想,这群年轻人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有没有发到财?

他们大多是大学生,对成功有着极强的渴望,被一个虚幻的理想击中或是强行植入,然后不可自拔。

为了发财的梦想,他们每天吃最简单的食物(他们告诉我蔬菜都是在菜市场捡别人扔掉的),住最廉价的房子,晚上点蜡烛照明——他们有极强的自制力和纪律感。

我总会想,他们的幻觉醒了之后会怎么样?

它改变了我的世界观,在此之前,我和很多人一样,觉得这个社会没有那么糟糕,

现在我更容易关注到这个世界的阴暗面,负能量从那时起,在我心里生根发芽,越长越大。



僧妞也有一个朋友,被他的室友骗去了传销组织。

也许是因为还是刚开始筹建的阶段,

他在屋子里呆了一天之后,就立马逃跑了。

当时我们都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玩,长见识。

可后来想想,如果那时他跑得稍微慢一点,

现在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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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毕业那年,我被骗入传销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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