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星的画与文字】长日留痕_【白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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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在古老典雅的英国式建筑达林顿府中，介于二楼和三楼间的管家休息室里。房间不大，略显昏暗，装饰华丽而古朴，有一套办公家具，书架，留声机，窗台边的花盆里有一束和房间色调不搭、过于鲜艳的花。人物——管家史蒂文斯，身高大约六英尺三英寸，身材瘦削。他长了一张标准英国人的脸，皮肤白，面颊略平，淡金色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面部线条柔和，眼神却沉静且带一点凌厉。因为晚上要召开重要的国际会议，装束打扮必须与地位相称，史蒂文斯穿了庄重的深色西服。女管家基顿显然刚刚换过衣服，穿黑色连衣裙，褐色针织衫。她个子不高，五官比一般英国女人秀气，有些许法国女人的感觉。基顿的表情有些失魂落魄。还有三十分钟，晚上的国际会议就要召开了。忙碌完一系列准备工作后，管家史蒂文斯走进休息室，他从书架上拿出一张英国作曲家弗雷德里克·戴留斯的交响乐唱片，小心弹去上面的灰尘，将其置于留声机的转盘上播放。音乐声响，是为管弦乐所作的《夏日庭院（In a Summer Garden）》。史蒂文斯坐在沙发上抽一支雪茄，眺望窗外庄园景色。随后女管家基顿走进休息室，史蒂文斯摁灭了雪茄。

史蒂文斯　（思索状）所需的银器都已摆放好，府内角角落落都清理干净，膳房正在为晚上尊贵的客人们准备食物，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基顿　一切都准备好了，我们该好好休息一会。今天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你的父亲，（看了眼窗外的绿草坪）大概因为又到了夏季，总能想到老史蒂文斯先生在修剪草坪的样子。史蒂文斯　谢谢你，好心的小姐，我想我父亲会高兴的。基顿　时间过得真快，我在达林顿府也工作十余年了——（看了下墙壁上的钟，语气伤感）再过一会，我就要离开达林顿府了。史蒂文斯　（略诧异）你今晚要外出，基顿小姐？基顿　我确实要出去。（看了眼史蒂文斯）我们两个星期前讨论过这个，我要去见我的一位朋友，一位我几个月前认识的朋友。史蒂文斯先生，今晚我必须在场吗？史蒂文斯　不需要，基顿小姐。【此时，从外突然面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史蒂文斯向窗外看了眼。史蒂文斯　哦，原来是卡迪纳尔先生来了。基顿小姐，麻烦你准备一下他平常用的房间。基顿　好的，史蒂文斯先生，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安排好的。史蒂文斯　卡迪纳尔先生的父亲是勋爵多年最亲密的朋友和同僚，我们可不能怠慢他。我想，过会儿我该为他准备一些白兰地。基顿　我会的。（迟疑片刻）史蒂文斯先生，有些事情叫我感到纳闷——很抱歉，尽管以我的身份不应讲这些滑稽的事情，但我仍想对你说一下，这也是我一直的顾虑——（深思熟虑地）前几天，我偶然听见卡迪纳尔先生对其他朋友谈起勋爵。史蒂文斯　（面无表情）我不曾注意到任何类似的情况。基顿　我听卡迪纳尔先生说过一些关于勋爵的事，还有我每次回家，我姑妈或别的什么人，也会说些关于勋爵的风言风语——史蒂文斯　基顿小姐，我无法理解你在说什么。基顿　（喃喃）我知道这是愚蠢的，史蒂文斯先生，但我看到府上来的德国人时，总会觉得伤心，想起勋爵曾经辞退的那两位犹太女仆……史蒂文斯　基顿小姐，我想你不如去准备一下卡迪纳尔先生的房间。基顿　（没听见般，情绪激动地）史蒂文斯先生，我了解你，你以为你正在参与一件全球性的重要的历史事件，实际上，你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起身，走向史蒂文斯。史蒂文斯保持不动的姿势）请你想一想，勋爵邀请的都是什么客人，勋爵是否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鲁思和萨拉难道不足以说明勋爵的失误吗？那些德国人，他们……史蒂文斯　（打断）基顿小姐，我绝对相信勋爵的判断力。（语气稍重，威严地）我不认为管家这样谈论主人符合我国的习惯，我们应给予勋爵先生充分的尊重。基顿　（缓过神）啊，我刚刚说了些什么——抱歉，史蒂文斯先生，我的心里有很多事情。你可能四号不了解，在鲁思和萨拉离开时我真是太痛苦了，倘若我真的是值得尊重的人，可能我早就应该离开达林顿府……史蒂文斯　基顿小姐，我很高兴你能和我分享这些。（安慰地）那件事发生时，我也觉得很苦恼。基顿　那你为何执意要装假呢，让我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笑了笑）算了，过去发生的就算了。可能是我太累，我今晚实在太累了。（倦怠地叹气）我即将要走了，我想对你说的是，勋爵所做的不一定是对的。史蒂文斯　基顿小姐，你应该坐下来好好休息下，能喝杯热可可放松神经。（起身，朝着门口走去）我该去忙了，卡迪纳尔先生或许需要一些白兰地。【基顿愣愣看着史蒂文斯走到门口，他准备推门时，基顿叫住了他。基顿　请等一下！（略失态）史蒂文斯先生，我有事要告诉你。史蒂文斯　（原地站立，回头）什么事？基顿　（慌乱）没、没什么……史蒂文斯　府上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基顿　不是府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是我个人的——我只是想说，过去每个星期四晚上，我都要去和一个朋友聚餐。而我今晚要见的，正是那位朋友。史蒂文斯　基顿小姐，祝你有一个愉快的夜晚。（站着，等基顿继续说）基顿　（意识到情绪失控）史蒂文斯先生，我想我有权让你知道，我认识的那个朋友……（目光下垂，迅速看一下双手，然后又转而凝视史蒂文斯）再过两周就要去英格兰工作了。史蒂文斯　嗯，好的。基顿　作为多年来的朋友，史蒂文斯先生，难道你对曾经在我的朋友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丝毫也不感兴趣吗？史蒂文斯　请你原谅，基顿小姐，我很乐意和你谈天，但不希望因为我的怠慢而让尊贵的客人们认为，达林顿府无法提供最好的服务——要知道，许多具有全球性意义的事件都将发生在达林顿府。（转身准备走）基顿　史蒂文斯先生！【史蒂文斯转过身，看见基顿从沙发上站起来。基顿　如果你执意要匆匆离开的话，我仍想在此刻告诉你——我已接受了那个人的求婚。【此时音乐正在播放佛罗里达组曲第三首《日落（Sunset）》，高潮处。史蒂文斯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看了看基顿。基顿睁大眼看史蒂文斯，表情悲伤而倔强。史蒂文斯　（晕眩，迟疑片刻）请问是什么？基顿　求婚，（大声）他的求婚。史蒂文斯　（站在原地）基顿小姐，真的如此吗？基顿　是的。我琢磨很久，还是想把实情告诉你。史蒂文斯　（恢复成原来的状态）好极了，基顿小姐，请允许我向你表示衷心祝贺。基顿　谢谢你，史蒂文斯先生，我要和我的朋友走了……那是我在格兰切斯特邸宅偶然认识的一个男管家，现在受聘于附近的一家银行，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始末。（因想哭而刻意压低声音）再过两周，我就要和他一起去英格兰西部了。史蒂文斯　离开达林顿府会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基顿　的确如此。【两人互相对视，史蒂文斯关掉留声机。音乐戛然而止，墙上的钟响了五下。史蒂文斯　基顿小姐，请允许我送上最热枕的祝福，然而我必须要走了。今晚是勋爵的重要一夜。【史蒂文斯从休息室内拿了几样东西准备走，身后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音。他回头，看见基顿正坐在沙发上哭着。基顿　你可曾意识到对我朋友和我而言，你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吗？史蒂文斯　是这样吗？基顿　史蒂文斯先生，或许你不知道——（哭泣）我们聚餐时，常以你的逸事来消遣愉快的时光……我们俩模仿你撒胡椒粉时滑稽的样子，学你对职员们进行“鼓舞斗志的演讲”，我们笑得喘不上气，（极力克制，但声音有哭腔）他还特别喜欢看我的模仿，笑你捏着鼻孔的样子……我学你学得越来越熟练，只消表演你的演讲词，他就能……史蒂文斯　（递给基顿纸巾，基顿接过去后擦拭眼泪）基顿小姐，我很感激你能对我讲这些，现在，我要去为会议做准备了，会议真的很重要。基顿　（突然地）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是因为你希望我能在会议结束前坚守岗位？史蒂文斯　不是这样。事实上，如你所说，你早就向我通知过要离开的消息了。（语气平缓）放心，基顿小姐，我将会竭尽全力寻找替换你工作的人。（停顿）请原谅，我必须去工作了。基顿　我在府上提供了这么多年的服务，我就要走了，史蒂文斯先生，你真的没有别的可对我说的了吗？史蒂文斯　（思考片刻）抱歉，基顿小姐，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分享喜悦，但现在，我要为那件关系大陆命运的重大事件做准备了——我建议你调整一下心态，好好休息一会儿，为晚上的旅行做准备。别忘了走之前为卡迪纳尔先生安排房间。（快步走向门，背对着基顿。基顿的哭泣声越来越小）基顿小姐，最后对你说一句——感激您为我父亲所做出的。我永远无法忘记，您曾那样仁慈地合上了他的眼睛。（史蒂文斯轻轻地合拢了门）